闻言,薛云上一怔,“难不成思之大师修的是闭口禅?”
枯荣大师宣了佛,道:“正是。”
童神医又笑道:“那你来得正好了。”
说罢,童神医将枯荣大师和思之大师引到叶胜男榻前。
只是不待薛云上细说叶胜男的症候,就见思之大师忽然盘腿坐下,开口诵起《大悲咒》来。
再看枯荣大师,他也是眉宇紧皱。
薛云上奇怪道:“思之大师何以开口了?”
枯荣大师看了叶胜男一会子,手持佛珠宣了声佛,才道:“女施主正堕三恶道。师兄正用十年的闭口功德,救女施主。”
“什么?!”薛云上大惊。
童神医道:“依你所说,这丫头她第一回昏睡了一日,第二回昏睡了两日,这回定是三日。到了下月就是四日,再下一月便是五日。如此类推,定再醒不过来。”
薛云上犹见晴天霹雳般,顿时失魂落魄了起来。
思之大师果然是得道高僧,就在他持诵《大悲咒》第三遍时,叶胜男竟悠悠醒转了。
薛云上两步上前,连声唤道:“依怙,依怙,依怙。”
见叶胜男醒来,思之大师再度闭口不言。
“我可是又害病了?这又是那里?”叶胜男迷迷糊糊道。
薛云上道:“是的,你又病了。这里是大相寺,正是思之大师救的你。”
听罢,叶胜男扎挣着就要起身向两位大师道谢。
枯荣大师却摇头,道:“惭愧,那怕是拼了师兄十年的闭口功德,对女施主也不过是治标不治本。”
薛云上再度骇然,连忙道:“还请大师再想想办法。”
枯荣大师看向思之大师,思之大师摇摇头。
“阿弥陀佛。女施主素日可多是持斋把素,持诵佛法的?”枯荣大师问道。
叶胜男点头,薛云上代为答道:“正是。平日依怙只茹素,还时常抄诵经文。”
枯荣大师道:“贫僧虽不知女施主为何会堕三恶道,但正因如此,方缓堕落之速。只是到底非长久之计。”
薛云上道:“还请大师大发慈悲。”
枯荣大师许久后,又摇了摇头,只道:“诵《大悲心陀罗尼经》,可离三恶道苦。”
薛云上顿觉凄恻哀痛,只是看叶胜男摇摇欲坠的样子,他再顾不上旁的,上前搂住叶胜男,轻声道:“今后我与你一起,一道茹素,一道抄诵《大悲咒》。再不能,我就皈依我佛,只求我佛慈,拯救你于三恶道之苦。”
叶胜男听闻自己要堕三恶道,便道自己的夺舍重生乱了轮回,竟是如此的罪孽深重。
再想起那些个前生今生的恩仇和抱负,叶胜男也都不禁灰心了大半,有心想要对薛云上说些什么,也不能够了。?
☆、第 145 章
? 薛云上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见叶胜男如此的灰心丧气,了无生气的,忽然就将叶胜男横抱了起来,往外头去。
童神医与思之大师、枯荣大师倒是不拦。
倒是叶胜男因薛云上如此忽然便受了惊,总算是回过心神来。
但叶胜男也不挣扎,越发靠进薛云上怀中,轻声问道:“三爷要带奴婢去做什么?”
薛云上一面脚下不停,一面道:“我们成亲去。”
才说毕,薛云上就觉怀中的人僵了僵,好一会子才见叶胜男从他怀中抬起头来,还伸手抚上他的脸,道:“三爷,我很是欣喜。”
薛云上还是脚下不停,道:“我还要宗人府玉碟上有你的名儿。”
叶胜男又埋头进薛云上的怀中了,半天不言语,就在薛云上以为叶胜男再不会答应他时,就听怀中闷闷道:“我记得大相寺后头有片枫林,可能带我去瞧瞧?”
到底叶胜男是怎么知道这大相寺有片枫林的,薛云上也不去计较了,转身就往后头去。
如今已是十月,枫林中只剩下廖落的枝叶,显得十分的萧瑟外,再无半点景致。
薛云上将叶胜男抱到林中的晚霜亭中,静静地陪着叶胜男,看着的满眼的萧瑟,心里越发觉着凄凉,不禁劝道:“这也没有什么好景致了。等我们成了亲,我带你去南边,看四季如春;带你去天涯海角,看潮起潮落。”
叶胜男却仿若未闻般,笑着指向枫林深处,道:“我和娘初至京城时,就曾住在那后山下的村子里。那时正是初秋,抬头便能看到这片火红火红的林子。我娘说,她和爹爹初见也是在一片枫林。那时爹爹为了得一小瓶最是纯粹干净的枫树汁,不理会别人笑他痴,就这么守了两日了。只娘觉着爹是个心眼儿实的。都说是爹败光了家里的产业,可娘却从没怨过爹,只恨爹就这般撒手而去了。”
闻言,薛云上早惊奇不已,只是不知该从何问起的,便只当叶胜男魔怔了。
叶胜男此时已是不管不顾了,还在说:“可我曾很恨他,若不是他一心都在制香上,家里又如何会败落成这样,让娘和我不得不背井离乡往京城投奔而来,入了宋祁年的虎口。”
薛云上顿时又是一顿。
宋祁年正是宋家大老爷的名讳。
这时薛云上终究想问了,却见叶胜男早已泪如雨下。
见叶胜男如此,薛云上又什么话都问不出口了。
叶胜男深深吸了口气,抬头看向薛云上,“许是我忘了喝孟婆汤,也许是我错入了轮回,前世种种我记得清清楚楚。可却也因为如此,我乱六道轮回,上天这才让我堕入三恶道。”
薛云上搂住叶胜男的手因惊骇松了松,却也不过须臾还是再度紧紧将她抱进怀中,低头吻上叶胜男的发顶,这才又松开了叶胜男,一膝跪在叶胜男跟前,道:“姑娘可能告诉在下,你的芳名?”
叶胜男只觉眼前越发朦胧了,好半天才哽咽道:“三爷不怕我吗?我可是冤魂夺舍重生之人,乃恶中厉鬼。”
薛云上抬手握住叶胜男的手,放在唇边吻了吻,道:“倘若这鬼是这般的一心待我,不离不弃的,那怕是要下十八层地狱,我薛云上也愿与她结为夫妻。”
叶胜男再按耐不住,扑向薛云上,放声大哭了起来,“娘,爹,胜男好想你们。”而她的肩头不知不觉中也湿润了一片。
薛云上抱着叶胜男,轻拍着她的后背,轻声唤道:“胜男,胜男,原来你叫胜男。”
在薛云上一声声的轻唤中,叶胜男慢慢平复了下来。
“有夫如此,胜男再无悔了。”叶胜男捧着薛云上的脸道,“但只要三爷有这样的心便够了,至于成亲,莫说我如今的身世,就是从前的叶胜男,也不能让家里王爷王妃答应的。”
薛云上却道:“不过是出身罢了,我有的是办法。”
叶胜男知道薛云上所谓的办法就是求韩家,求韩家认她做女儿。
就算不为了三奶奶韩氏,只为了韩家的名声,韩家也不会答应认下她这么来路不明的人,所叶胜男摇摇头道:“罢了三爷,胜男到底是命不久矣之人,不愿三爷为了胜男委曲求全,更不愿看你忤逆了王爷,王妃。三爷,‘子欲养而亲不待’这样的悔恨,胜男不想三爷明白。”
薛云上想说:“那你就和我一块好好孝敬他们。”叶胜男却轻捂住薛云上的嘴,道:“三爷,你听我说,我曾在宫中伺候过八年,知道许多旁人不知道的事儿。”
说到此,叶胜男顿了顿,一面回想,一面道:“你若想让熙皇子松口,只能找太后宫中的李慎容。熙皇子小时多在太后宫中,可太后却只是受得小儿哭闹的,所以多时当是还是勤侍的李慎容照顾陪伴的熙皇子。熙皇子对她的情分非比寻常。我在宫中时,就曾撞见过熙皇子说等他出宫建府后,便求太后赏李慎容给他。只是李慎容没答应。”
“你都这样了,我那里还管他什么皇子,还是慎容的。”薛云上懊恼道。
叶胜男道:“我的时候是不多了,可越是这样,我越发要辅佐你施展抱负。”
薛云上道:“别说了。若有一日只剩下想念你了,我只愿留在曾经和你一起呆过的地方。那个高位谁想要,谁拿去。”
就在这时,就听身后传来脚踏枯叶的响声。
两人齐回头。
只见童神医拿着本书,一面看,一面向他们两人招手,“找着了,找着了。”
薛云上忙扶叶胜男起来,问道:“神医找着什么了?”
童神医进到晚霜亭来,将书往薛云上手上一递。
薛云上看着手上的书,书页上正画着一人受尽酷刑,只剩下一副骷髅架子都没死去,十分的吓人。
于是薛云上不解道:“神医这是要做什么?”
童神医道:“此乃传说中的一个蛮夷之族。他们善毒,更擅制蛊。”
叶胜男和薛云上齐声惊道:“蛊毒?”
童神医道:“这书上记载的正是他们其中的一种刑罚。‘喂之蛊,蛊不死,身亡魂亦不能离,受尽苦楚。’可见此蛊有锁魂镇魂之用。”
闻言,薛云上大喜,问道:“何处可寻会制这等蛊虫之人?”
童神医抿着嘴,摇摇头道:“老夫听闻他们在云南,只是老夫遍寻滇地,历时三年多也未能找到他们的踪迹。”
闻言,叶胜男和薛云上先时的狂喜,又如一盆冷水浇下。
“罢了,罢了,我命该如此。”叶胜男勉强一笑道。
薛云上见叶胜男如此,连忙收拾思绪,道:“终究还是要到云南去了。神医寻不着,不可说咱们就寻不着了。三年寻不着,咱们就找找上十年。”
童神医看了看叶胜男道:“莫说十年,她再多也不过两年的寿数了。”
闻言,叶胜男和薛云上都不禁窒了一下。
童神医又道:“这丫头当真是疑难,我很是有兴趣知道此蛊对她到底有用无用。我就同你们一道去吧,只是如今云南可不太平。”
薛云上道:“我知道。我正要出勘云南。”
童神医道:“听闻云南如今各处要道关卡,都许进不许出了。上任钦差郑国公若不是先走一步,回京复命,只怕要想刑部侍郎王城一般,也被困在滇地了。”
薛云上一惊,“他们竟敢连王城都留下?!”又暗道:“难怪唐知贯也不见回的。”
完了,薛云上低头看了看怀中的叶胜男,道:“事不宜迟。只是不好再将你送回王府了。”
叶胜男明白薛云上的意思,倘若她这会子回了王府,不说要受多少问话和琐碎的,想再出来也不容易了。
最后薛云上将叶胜男和童神医一并送到城郊,自己的一座庄上住着。
待安顿妥当叶胜男和童神医,薛云上这才回了王府。
然,让薛云上没想到的是,竟有一事在等着他。
薛云上忙忙回到王府,就要更衣进宫去,只是榴绯轩似有不对。
再进上房,薛云上见王妃不但在,还欢天喜地的直念佛。
韩氏见薛云上回来,要下榻来迎薛云上,王妃都不许,最后韩氏只得含羞带涩的躺回榻上去,十分矜贵的样子。
薛云上才要问,就又听丫头子来回说太妃来了,薛云上只得又出上房去迎。
太妃虽不及王妃这般欢喜,但也十分高兴的样子,直问:“如何?太医如何说的。”
王妃忙起身回道:“太医说日子还浅,若是不是三奶奶她身子弱,有些受不住胎气,也没那么快显露出来的。日后愈发小心保重才好。”
薛云上一怔,“胎气?”
王妃笑道:“可不是,你媳妇有喜了。”?
☆、第 146 章
? 听王妃如此说,薛云上愈发怔住了,只因又想起他被韩氏下药的那晚的事儿了。
再看韩氏越发娇嫩起脸面,羞答答地看着薛云上,让薛云上愈发的不自在,最后连一句保重的话都说不出口,便草草与太妃、王妃告辞,更衣进宫去了。
韩氏见薛云上如此不待见她,便委屈地哭了,怎么劝都不听。
虽说能做祖母了,王妃是高兴的,可如今这孩子不过是韩氏肚子里的一块肉,且是男是女还不知道的,自然是自己十月怀胎生下的儿子要紧些,所以见韩氏如今不过是胎气才身上,便这般持宠而娇了,王妃自然不悦了,道:“你这是做什么。爷儿们自然是外头的事儿要紧些,难不成还要他陪着你在家养胎不成。你也该知些进退了,没得才见好了,便又‘风驶尽帆’了,招人不待见。”
太妃在旁也如此道:“你婆婆说得是。你如今头等要紧的事儿,是保重你自个的身子。”
韩氏听了,自然觉着是越发的委屈了,可一时不敢露出来,只待太妃和王妃去了,这才痛哭了起来。
芄兰和缁衣劝了韩氏半日,见只会越发地让韩氏哭个不住,于是芄兰道:“三奶奶了有喜了,可是好事儿,可往奶奶娘家送信儿去了?好让亲家太太知道,来瞧瞧三奶奶也是好的。”
韩氏一听这话,连哭都顾不上,揩拭了眼泪就连声道:“可去我娘家报信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