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千零一晚- 第13部分

　　两个人坐一块钱的巴士回学校的时候，天已经黑了。2000年，海口的202小巴开得像F1，而且随叫随停，经常出现两辆车赛跑的局面。在喧嚣的小巴上，许之至突然问熊妮妮，今天你愉快吗？　　　

　　情人今天你愉快吗。　　　

　　熊妮妮没有说话。许之至也没有说话。　　　

　　过了一会儿，这之后的下一个站，许之至突然下车了。熊妮妮还没有明白过来什么事，许之至已经跳下了车。熊妮妮有点惊慌失措，她赶紧跟着跳下了车。许之至看到熊妮妮也跟着下了车，就开始大步跑起来。他的步子那么大，熊妮妮也只好跟着跑啊跑。跑过了一个路口，跑过了一个天桥，跑过了霓虹闪烁的街心公园，许之至停下来了。熊妮妮也跟着停下来大口大口喘气，她双手扶着膝盖，蹲下来深深呼吸。她跑得肚子痛。　　　

　　熊妮妮快走几大步，许之至回头看了一下她，坏坏地笑了一下，又大步跑走了。熊妮妮有点无可奈何地望着许之至越来越远的背景，觉得自己委屈极了。她到现在都还没有明白过来是怎么一回事。她不明白这个奇怪的男生怎么想的，到底为什么他要一言不发地跑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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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节：11　芒果的寂寞（2）　　　　　　　　　

　　可是熊妮妮不甘心，她花三块钱雇了一辆海口特有的人力车，绕着东湖找了整整一圈。她想找到他，她想大声质问他到底为什么要这样对她，他凭什么能对她这样。　　　

　　可是她找不到他。许之至消失了。　　　

　　熊妮妮对海口的熟悉程度和许之至对海口的熟悉度相比起来简直是天壤之别。熊妮妮不得已放弃了。除此之外，她没有别的办法，虽然她是一个固执而且不服输的人。　　　

　　天上下起雨，熊妮妮累了。她一个人坐车到解放西，买了一小袋黄金色的小芒果。她回到了一个人住的八楼教师宿舍。　　　

　　因为小谎言的神经衰弱，因为院长对她的特别喜爱，在教师宿舍有空位的情况下，学校给了熊妮妮特别的优待。谁让学校第一个大型晚会熊妮妮便包了所有的台词和创意呢。　　　

　　熊妮妮在安静的八楼小阳台上望着远处的街道，昏黄的路灯，雨后的椰子树郁郁葱葱，稀稀落落的几个行人，天空很空，熊妮妮轻轻地放一首歌。　　　

　　寂寞彷佛夜车偷偷出发，寻找你的温柔我的依靠，眉头心头，世界尽头，想你的旅程反复不休，不到终点，不能回头。午夜前的十分钟，天显得十分空，一个人的房屋，算不算很孤独。思念原来像天空，覆盖我的举动，记住你的行踪，忘记我的初衷，放纵记忆像铁路愈拉愈长，沿着你的气味，虚构我的方向，不能自己，不停止，你的温柔敲碎我的坚强伪装。　　　　

　　寂寞彷佛夜车就要出发，爱是孤单车厢唯一乘客，越过风雨，越过霓虹，不要言语，不要形容，只要我的终站，你的臂弯。寂寞彷佛夜车偷偷出发，寻找你的温柔我的依靠，眉头心头，世界尽头，想你的旅程反复不休，不到终点，不能回头。　　　

　　过了很久很久，熊妮妮想打个电话给谁，但是不知道打给谁。11点多了，Summer睡了，该怎么跟她说这样的事呢？熊妮妮想了很久，把客厅里长长的电话线牵进来，给林耀辉打了个电话。　　　

　　林耀辉的声音从电话那边传来，显得睡意朦胧。　　　

　　“妮妮，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啊？”　　　

　　“我有点想你。”熊妮妮的声音听起来没什么特别。“其实没什么，也就是想你了。想听听你的声音。那你睡吧。”　　　

　　“喔。”　　　

　　电话就挂了，然后听筒那边传了嘟嘟嘟的忙音。熊妮妮举着电话举了很久，然后轻轻放下电话。又过了很久，熊妮妮开始开始看一张碟。《北京乐与路》。　　　

　　时间仿佛把一切都凝固了。思念让熊妮妮开始结霜。熊妮妮的一切动作都变得非常缓慢，场景变成电影里的慢动作。到最后，耿乐出车祸了，舒淇没有哭，她只是很慢很轻地说，“洗洗睡了，明天又是新的一天。”　　　

　　熊妮妮是为了小吴才买的这张碟。可是熊妮妮现在也觉得该洗洗睡了。躺在床上，月光是银色的，照在身上。熊妮妮笑了。这是为什么呢。她为什么变得难过呢。是为了许之至吗？可是他是她什么人呢？一个见过几次面的男生而已。什么时候他对她突然之间具有了摧枯拉朽的能力呢？什么时候她熊妮妮，变得如此没有免疫力了呢？　　　

　　年轻的时候，我们从来不知道，生命里总有那么一个人，足够对你造成毁灭性的影响。比如现在，熊妮妮遇到的许之至。　　　

　　可是熊妮妮还是洗洗睡了。亲爱的月亮，请你保佑我今天晚上梦见林耀辉。　　　

　　第二天下午，熊妮妮带着卫生部的学生干部们一起检查男生宿舍。熊妮妮检查到7楼702的时候，看到一间非常乱非常不整洁的宿舍。床上的被子都凌乱不堪，桌子上到处是烟蒂和瓜子壳，熊妮妮一帮人给这间宿舍打了很差。即使是很差，宿舍里的三个男生都没好意思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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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节：11　芒果的寂寞（3）　　　　　　　　　

　　熊妮妮今天是新官上任啊。她穿了一件很内敛的天蓝色衬衣，一条简单的牛仔裤和一双白鞋。检查完7楼宿舍她正准备下楼的时候，有人叫住她。　　　

　　“熊妮妮。”　　　

　　她转身，看到那个阳光般的男孩子。　　　

　　他穿一件白色的背心，一条修身的休闲裤，趿着双拖鞋，望向她。　　　

　　春风吹兰杜啊。熊妮妮的心霎时就皱了。他轻轻扯她衣角，“我们到一边说句话好吗？”　　　

　　熊妮妮跟他走到一边，他低下头，说，“评最差的那间宿舍我是宿舍长，你可以不要评最差不，差也可以。”　　　

　　熊妮妮没有说话。她很想问问他昨天为什么要话也不说头也不回就跑掉，可是熊妮妮没有问。她问不出口。她甚至有点紧张。她不知道为什么，就在那差评分表上轻轻地划掉了那个最差。　　　

　　许之至说谢谢。他看起来真懂礼貌。熊妮妮说以后不要这样了。然后转身下了楼。　　　

　　熊妮妮不知道怎么解释自己的行为，可她就是想为他做一些事。她不想让他难堪，他是宿舍长，如果评上最差，大家都会怪他的吧。　　　

　　熊妮妮和Summer一起在食堂吃晚饭，又看到了那个坏坏的许之至。许之至排在长长队伍的前面，他示意他们过去。熊妮妮不好意思过去，许之至就大步流星地走过来，拿过她的饭碗，问：“你要吃什么？我买给你。”　　　

　　熊妮妮不好意思极了，指指旁边的Summer，“还有Summer呢。”　　　

　　许之至又把Summer的饭盒拿过去了。旁边有人小小议论，可是熊妮妮兀自觉得有点小幸福。Summer浅笑着看着她。　　　

　　三个人一起吃的晚饭还算开心。土豆烧鸡，回锅肉，萝卜丝，小白菜。吃完饭去洗饭盒的时候，Summer轻声对熊妮妮说，“这男生，真的太有杀伤力了。”　　　

　　你说你像陈冠希，我说我叫没关系。　　　

　　没关系。熊妮妮已经觉得要克制一点了。她还有一个叫林耀辉的男生在北京等着他。每天，班上的宣传委员把从从清华寄来的信封拿给她的时候，都会带来很多艳羡的眼光。每天和林耀辉写信已经成了熊妮妮的习惯。每天的所见所闻，事无巨细，她都会说给林耀辉听，　　　

　　最后在信的最后写一大段叮嘱的话。熊妮妮总是很会煽情。有时候写着写着熊妮妮把自己都感动了。　　　

　　或者许之至，只会是这段美好生活的一个小插曲。　　　

　　吸取这个小插曲的教训，熊妮妮牢牢告诫林耀辉：看到漂亮的女生一定不准追，要站远点保持距离。要受得起引诱。不要被寂寞掌握左右。　　　

　　我看着寂寞长大。林耀辉在电话那头笑着说。　　　

　　天凉加衣，冷暖自知。熊妮妮在这封信的最后这样写。　　　

　　再次遇到许之至，是周末的黄昏。他们在学校门口的小卖部遇见了。他笑一笑，露出海狸一样的牙齿。他说，“熊妮妮，你等下陪我去一个地方啊。”　　　

　　熊妮妮是下来找吃的的，她穿了双简单的夹脚拖鞋。她说，“我没换鞋啊。”　　　

　　许之至很可爱地笑了，“没关系。这在海口很正常。”说着，他像小孩一样撒起娇来。“走嘛走嘛。”　　　

　　熊妮妮似乎怎么也发不出不字那个音节。　　　

　　熊妮妮和许之至坐了好远的车，又走过了长长的解放西。他们在解放西长长的天桥上吃一个圣代。许之至陪熊妮妮去熊妮妮常去的音像店买碟。许之至带熊妮妮去一家人很多的店里吃熊妮妮从没有吃过的虾饺。　　　

　　吃着吃着许之至说，“这是我最爱的一家店。以前读小学的时候，我就经常一个人来这家店吃。以后你若是弄丢了我，你就来这里吃东西，你就会遇见我。”　　　

　　熊妮妮停了下来。　　　

　　“许之至你有女朋友吗？”熊妮妮问。　　　

　　“以前有。”许之至继续大口吃饺子。　　　

　　“肯定有很多女孩子喜欢你吧？”熊妮妮觉得自己的问题很花痴。这么好看的男孩子，本应该就有很多女生喜欢吧。　　　

　　“那，你喜欢什么样的女生啊？”熊妮妮又问。　　　

　　“我只想有个人好好在一起。偶尔，我去接她下班。或者有一家小士多店。我们守在一起。我老觉得我离不开海口，离不开大海。我在别处过不惯。”　　　

　　“你见过下雪吗？”熊妮妮问。　　　

　　“没。电视里见过。”许之至丢一颗青菜到熊妮妮碗里。　　　

　　“有机会一起去看雪。鹅毛大雪下一整夜的话，天地都会是白色的。很纯洁。我们可以搭雪人。雪人和你一样，有煤球一样的眼睛。”　　　

　　许之至很深情地望着熊妮妮。熊妮妮打了一个哆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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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节：12　小从前（1）　　　　　　　　　

　　12　小从前　　　

　　许之至带着熊妮妮在海甸岛走了很久很久。他们在暮色的小巷里，走过菜市场，走过石板路上的小小水洼，天空是紫红色的，混杂一点点金色。绵密的小瓦房有这个热带城市自有的风情。一路上都是拥挤的人群。下班了，买菜的，推三轮车卖小吃的，挑水果担的，还有路边喷着刺鼻廉价香水的黑衣女子，叽里哇噜的海南话，让这个傍晚热气腾腾。　　　

　　许之至带着熊妮妮去一个偏僻的小游戏室打电动，打格斗。熊妮妮兴奋地问他这叫什么游戏。他头也不回地说拳皇98。他全神贯注地和另外一个小男生对打。　　　

　　打了一会儿他带她离开这个仄小而且烟味很重的地方。　　　

　　他告诉她，“这是我从小长大的地方。”　　　

　　很多灯光亮起来，这万家灯火，让熊妮妮觉得闹哄哄。还有从发梢到脚底的一种感觉，很甜蜜，说不出，软绵绵。熊妮妮有一秒钟这么想，他为什么要带我来他从小长大的地方呢。一个男孩子带一个女孩子到他从小长大的地方有什么别的含义呢。　　　

　　走回去的时候，许之至给熊妮妮买了很多小吃。都不贵，五角钱或者一块钱可以买到一大份，有竹筒饭，有锅仔烧，还有许多熊妮妮没见过也叫不出名的小吃。　　　

　　在躲一辆大卡车的时候，熊妮妮的拖鞋被一个中年男生踩了一下，啪的一声，熊妮妮听到自己的拖鞋布带断了。　　　

　　熊妮妮很羞很窘地站在那里，动弹不得。　　　

　　许之至很温暖地笑了。他说，“不怕，我背你，我们去前面的超市买鞋。”　　　

　　不怕。我背你。熊妮妮突然有点想哭。她想起林耀辉，很多年前他们初次见面，她走在荒无一人白茫茫的雪地里。他从后面出现，说，我带你。　　　

　　而现在，她不知道自己在做着一些什么。她在使劲要求林耀辉一些东西的同时，自己却没有做到。　　　

　　她想起林耀辉。她觉得喉咙很堵。她有点想吐。　　　

　　然而许之至在前面蹲下去，这个眼睛明亮，笑起来坏坏，像极陈冠希的男生，在前面蹲下去，等了好久好久，他说，“猪八戒背媳妇咯。”　　　

　　他蹲下去的样子都那么帅。　　　

　　“磊落点。熊妮妮。”熊妮妮在心里面自己给自己打气。　　　

　　她深吸一口气，轻轻趴上了许之至的背。他的背真大，让人觉得塌实而安全。熊妮妮闻到他身体上牛奶一样的味道，还有头发上青橘子味道的洗发水味。两个人的距离那么近，紧紧贴在一起，让熊妮妮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