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情崖,黄泉宗外的战场。
溪水在阳光下奔淌,溅起一层淡淡的水雾。
一缕血水,自溪水尽头漂来。
骏马奔驰,向溪水尽头而去!
白色衣袂浸入急流的溪水中,染成触目惊心的红。
她湿漉漉的长发毫无修饰铺散了一地。
舞枫翻身下马,疾奔而去,惊呼:“阿梅!”
他忙将少女抱起,伸手拨开遮住她面庞的发丝。
竟是云雅然?!
少女憔悴的面庞褪尽血色,却仍在淡淡微笑,声音虚弱的几乎听不到:“五天了,没想到……还有人会找到这儿……”
“云兄他们怎样?”舞枫打断她问。
“已经回去了。”少女轻笑,“她……她只想我一个人死而已……”
“你不会死。”舞枫心底莫名一慌,脸上虽然冷冰冰的,但立刻扯下衣角替她包扎,“是刀伤……你到底遇上了谁?这么厉害的刀法……”
“当然厉害。她已和永夜联手,黄泉无敌于天下,指日可待……”雅然苦笑,望向少年的目光中却有一丝同情。
“谁?”舞枫扫向她,声音低沉。她的目光中,为何会有种嘲弄的味道?
“我不能告诉你,否则她真会杀了我的。”雅然垂头叹息,“她太强大,我根本就不是她的对手……”
是阿梅?舞枫眼底划过电光。他将雅然扶上马,低低道:“先回庄。”
“不。”雅然摇头,“回庄我必死。”
“那你想在这里等死?”舞枫不耐烦道。为什么,不能容忍这个亲手灌下自己毒*药的人就这样死去?
“你的剑法学得怎样了?”雅然问了一个毫不相干的问题。
“差不多。”舞枫感觉有些莫名,“你到底想怎样?”
“我们去九灵峰。”雅然淡淡说。
“不是和阿梅一起……”舞枫蹙眉,想起当日她说的话。
“都一样,快走吧!”雅然回眸,苍白的面庞上,笑容如梅。
幽静的洞穴。
雅然早已因失血而昏迷,即使神志不清,仍紧紧抓着舞枫的手不肯放开。
她躺在他的怀中,瑟瑟发抖的梦呓着。
“三娘,不要丢下我,我不要做孤儿,我不要……”
“云姐姐,是我错了,你打我吧,千万别死啊……”
“师兄,别逼我杀人了,阿梅好怕,阿梅怕死人……”
“枫,这不是毒*药,只是让你失忆的药,你别忘了我,这世上除了你,就没有人爱我了……”
她显然已陷入痛苦的回忆中,低喃的双唇渐渐发紫,又变得煞白。少年下意识地拥紧了她,心内一阵阵揪痛。原来她……一直都生活在无限的痛苦和恐慌中?
天色渐明。
雅然终于清醒。她望向一夜未眠的舞枫,心内微微一酸。正要起身,双腿一软,跌入身后之人怀中。
“伤成这样,还要逞能?”舞枫淡淡讥嘲道,扶着她向洞外走去,目中一缕异光,竟是从未有过的温柔。
雅然微怔,突然被少年轻巧的抱起,扶坐在马上。她眸中一紧,难道他……又发现了什么?
可是,舞枫却淡淡瞥了她一眼,不动声色说起了别的事:“雅然,你上次说想帮我和她在一起,可是真心的?”
“是真心的。”雅然心头一酸,微微低下了头。
“我忽然间……”舞枫俯身,在她耳畔低低道,“我忽然间,很想见到她……”
雅然低垂着头道:“对不起,她……她还在银月山庄。”青凰,青凰……他念念不忘的,就只有她……
“不,她不在。”舞枫浅笑,微微隐着戏谑。
“怎么会,她几乎一直都在庄内!”雅然笃定说。除了那夜假扮言梦将她推下断情崖。
“她明明不在。”骏马一声低嘶,突然放开步伐疾奔。
“不对!”雅然弯月般的双眉微微一颦,“那天我特意自告奋勇要同大哥一起出战群魔,就是为了将空间留给你和她……”
“你是说小青?”舞枫怔了怔,失笑道,“你不会一直以为,我爱的是小青?”
雅然冷哼:“庄内谁都知道!”又开始装模作样了!
“你们都弄错了,我爱的不是她……”舞枫嗓音低沉稳和,提着缰绳的双臂忽然收紧,拥住身前之人,任她披散的长发随风而起,轻吻他单薄的唇角。
“谁?”雅然讶异地回头,他清俊柔和的面庞竟与她相距不到两寸。她能感觉到他轻微的呼吸,她漆黑的眸,渐渐失色。
他的目光温柔如夕阳西下时的湖水,泛着徐徐涟漪。他的双颊缓缓浮上几许红晕。
相望如醉……
然而,舞枫暗红的眸光忽然一闪,直视前方,气息也渐渐凛冽。
雅然回转脸来,全身顿时僵住!
黑衣铺展如翼,来人笑容妖娆邪魅。
“这么巧,二位。”他的声音又清澈又阴鸷。
“你一个人?”舞枫眉梢微微一扬,笑意让人难以捉摸。
“正愁无人陪伴。”来人笑说,长发在疾风中掠舞,“怎样,枫?”
“不怎样。”舞枫淡笑,“我只想陪她,而你是个男人。”
来人大笑:“好小子,有了女人就不要兄弟!再怎么也得和本少爷过两招!”
雅然在舞枫怀中微微一抖,腰间手臂微微收紧,却是一声谑笑:“好,我也很久未找人试试身手了。”他将缰绳塞入雅安手中,人已飘到黑衣男子身前。他红袍猎猎,衣角血红的枫叶花纹栩栩如生。
黑衣男子轻轻一捋耳坠的墨色流苏,衣袍向后扬起,双掌一翻,拍向面前之人!
“小心,黑绝掌!”雅然惊呼,脸色苍白如纸。
“了不起,云小姐。才看过一次,便记住了这一招。”黑衣的男子笑说,掌风却不减,打破浅红的防护。
不能被他的毒掌伤到!红衣少年回身巧妙掠起,足尖轻轻滑过对方手腕,险之又险避过这一掌。身侧一大团森森黑雾飘过,一棵碗口粗细的大树应声而倒,干身污腐!
他竟下了杀手!舞枫紧咬唇角,双手结印,繁复的手印伴随着破碎的风声击向黑衣男子。
“地狱之花?”男子轻笑,目光邪魅,似乎正中下怀。
妖红的彼岸花在掌心瓣瓣枯萎。舞枫瞳孔蓦然缩紧,低喊:“怎么、怎么可能……”
噗!
他喷出一大口鲜血,伸手捂住胸口。地狱之花的可怕,并不在于它的霸道诡谲,而是那近乎双倍的反噬力!一旦失败,施术者甚至会粉身碎骨!
黑袍扬舞,男子邪邪勾起唇角,五指成抓,按向面前之人的印堂!
“不要!”白衣少女惊呼,急掠而起,奔马惊嘶!
舞枫眼前一黑,身体被一道劲力弹飞,重重摔跌在一侧尖锐的山石上,血肉飞溅。
仿佛一只即将支离破碎的瓷器,暗红的眼眸渐渐失去生命的颜色,渐渐变成毫无生气的死灰……巨大的恐慌电击般痛袭全身,撕裂他残存的最后一寸理智!
他飞掠而起,五脏六腑移位般的疼痛反仿佛已经不存在,他拔出背上银白的巨剑,用尽全身之力劈向那团黑雾般飘忽不定的身影,剑锋碎金断石!
一声怒啸,黑雾散去,白衣少女伏在地上,浑身血染。
“你真傻!”舞枫抱起血流不止的少女,徒劳的用衣角擦拭她流血的唇角,低声而心痛的斥责,“为什么要替我挡下那一击!你的伤还未好,怎么可以……”
“我愿意!”少女直视他黯痛的眼眸,面色惨白仿佛随时都会失血而死宛若泣血的残梅,“这是我欠你的……”
“我说了不要你还!”舞枫痛喝,颤抖的手轻抚她冰凉的面庞,“你究竟要傻到什么时候!我……我爱的人,一直都是你!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到底是谁?那些事情,四年前的事,我全都记起来了!”
少女惨笑,凄美如风中即将逝去的雪花:“这些年……你变了。快去九灵峰,见到师傅,不要告诉她,阿梅、阿梅已经……”
“救不活了吗?”舞枫拨开她的衣衫,她洁玉般的背部,银白烙印上,多出五道森黑的指痕,显得愈发狰狞可怖!他面色一白,匆匆掩好衣衫沉声道,“我去找他要解药!”
“不,他不会给的!不要去!”少女冰冷的手抓紧他的衣襟,声音轻的随时会断。然而她的双眸,却灿如星辰,闪烁遥远而美丽的光芒,“枫,我要你陪着我。陪着我,好不好?”
“我陪你,可是,我不许你死!”舞枫紧拥住她,凄然一笑,“他是你师兄,他也爱你,不会不救你。”他起身,向黄泉宗方向而去,血下如雨,沿着他挺拔的脊背滑下,渗入沙土中,蔓延成一条长长的血线。
“你要带我去哪里?”少女虚弱地挣扎,眼神倔强,“不要去找他,不要去……他不会放过你的,求你、不要去……”
“他不是六亲不认的人。”舞枫淡笑说,“我们是堂兄弟,他不会对我如何。”就算是爬,也要爬到黄泉!
脊背鲜血浸透了衣袍,灼如烈焰的刺痛像是已经不存在,舞枫淡笑凝眸,仿佛除了怀中女子,再容不得第二个人。疼痛算什么,撕心裂肺的伤算什么,只要能让心爱之人活下去,他甘愿坠入地狱,永陷轮回、万劫不复……
蔓延的彼岸花,恣肆的红像要涌上天际。
阴雾缭绕的城池。
青绿的花茎,妖红的花瓣,迷魅的气息……
宛如修罗的血液染成。
永世如轮回,永世不相见。
就如同他们的爱,忘却时,错过了;回忆时,分离了……
遍眼的地狱之花,永夜轻轻蹲下身,抚摸那片片妖红的花朵。
弟弟,你会来找我吗?他眼中有生以来第一次飘过害怕的颜色……怕真的会杀了自己的亲弟弟……
众人面前几乎从未受过伤、强大可怕如地狱冥王的男子唇角缓缓游下一缕细丝般的血迹。他眉间微皱。难道,他已练成了父王终其一生都未练就的仞月剑法?
冥王抓是师傅所创专克地狱之花的招数,毒辣更胜过黑绝掌。中掌者一个月无解药即亡,而前者却只有七日的性命!可是,冥王抓唯一的克星,正是仞月剑,这世间最张扬最霸道的剑法!
那执拗如彼岸之花的少年,他会来找自己吗?
花海起伏,已是第五日黄昏。
夕阳斜晖,照不进这片黄泉国度。
他们昏死在这片彼岸花丛中。静静地流逝最后一滴生命……
铺开的衣角沾满了血,又仿佛被花汁浸透。死亡不过是咫尺,但终于来到了这里……
第十九章 前尘
飞雪的天地,雪舞如花飞。
茫茫雪道上,素衣少女与红衣的少年并肩而行,任飞雪翩翩。
“白梅,你真美!”少年忽然开口,眼中写满执拗。
“你无缘无故夸我,肯定别有目的!”女孩子人小鬼大,黑溜溜的眼眸那么古灵精怪。
少年面色微微泛红,放缓脚步:“我的意思是……既然你未毁容,为何总要蒙着脸?”
“师傅让我这么做的。”女孩子说,眼中也有不解,“师傅也没说原因,但……她要我这么做,不会有错的……”
“你师傅说什么都是对的吗?”少年不服气的挑眉,明亮的眼睛泛着点点天光,“可是却被我看到了……送你回去,就是想看看你师父会怎么处置我。”
“你真是古怪!要换了我,早就离开了!”女孩子笑说,双眸却忽然黯淡,“上次师兄想悄悄摘下这面纱,结果差点被素凝姑姑打断腿!”她拉住他的衣袖,紧张道,“你这么做,太冒险了!”
“我是圣光教弟子,不会有事的!”少年得意洋洋,却并未觉察身畔少女脸色渐渐苍白,眼底掠过仇恨的光。
“圣光教,白道第一门。”女孩子面无表情,话音却变得冰冷,“你知道我是什么门派?”
“总不会是消失了数百年的冰火派?”少年开玩笑说,“那是邪道第一宗,我的死对头呢!”
“没错!我正是冰火派弟子。”女孩子冷瞥向他,“你是否后悔了?现在离开还来得及,这儿无人,我可以当做从未见过你。”
“后悔?”少年毫不在乎笑了笑,“我又不是胆小鬼,才不会后悔!”
淡淡的熏香,红罗锦帐。
倘若当时后悔了,又会是怎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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