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梅?!”一声尖呼,高傲冷艳的风度荡然无存,环佩逃也似地散开,消失在雨帘深处!
雕羽阁第一女杀手梅,素来只是传说中的人物,令江湖中人闻风丧胆!这等人物,谁还愿去招惹?
“阿梅!”青凰低喊。真没有想到,会在这时见到雕羽阁的姐妹!
“叫阁主。”狐裘女子缓缓转身,抬袖,现出中指上那枚镶嵌着硕大紫翡翠的金戒。
“你……”青凰眸中有瞬间的挣扎,然而戒指却在别人手上!她垂头,温驯的低低道:“青凰参见阁主。”
“大姐说了,青凰师姐中途重投圣光教,故这枚‘金雕’暂由本左使保管,待师姐回阁之后再行归还。”阿梅说话极缓极慢,透着仿佛骨子里的寒气。
她缓缓从指上取下金戒,双手奉上道:“既在此遇见师姐,倒不妨现在就还。阁主受属下一拜。”
“阿梅,别多礼!你呀,还是这么喜欢装神弄鬼!”青凰忙扶住她,顾不得去接这枚分量颇重的金戒。
“说到这一处,属下可不及阁主十之一二呢。”阿梅缓缓道,每个字却都那么犀利。
青凰灵动的眼眸转了转,笑道:“不说这些……阿梅妹妹今日,怎会这么巧?”
“很巧吗?”阿梅眸光冷定,若深不见底的寒潭,“方才正巧有人雇了属下,来此替二位保镖。”
“谁?”舞枫开口惊问。他瞳孔微微紧缩,在看到这女子的瞬间,为何会感觉有万千疾电,轰然炸响在脑海之中!
“一位自称叶咏的公子。”阿梅淡淡说,“但实际上他是‘叶咏’还是‘永夜’,我并不清楚。我只知道,他的定金,是其他雇主的整整十倍。”
她意味深长地瞟了惊怔的舞枫一眼,依旧不疾不徐道:“走吧。有我在前面,你们就算重伤濒死,相信也无人会来打主意。”
落叶纷绵。
云雅然风尘仆仆回房,刚放下腰际佩剑,又匆匆赶向兄长的清云斋。
“大哥,舞枫哥哥和青凰姐姐回来了!”她兴奋地大声道。
回答她的,却是一个生硬的女声:“是吗?请枫儿过来,但莫要说出我正在此处等候。”
“音袭师姐?”雅然皱了皱眉,却立刻应声,“好的,我这就去!”
一袭火红,倚木静立。
“舞枫哥哥!”清亮的嗓音,自身后传来。
雅然轻快地绕到他面前,笑意盈盈:“好久不见!”
舞枫蓦地怔住,扑面而来的淡淡气息……面前二八少女白衣曼舞,恬淡欣悦的眼眸。她的长发简单地绾着,光洁的额上悬着一枚银叶。她向他微笑,宛若轻盈调皮的……白梅。
“舞枫哥哥,随我来清云斋吧!”英俏宛丽的少女冲他眨了眨眼,转身轻快走去。挺直的脊背,竟有一种男子般的刚强与倔强!
方靠近,便有流水般的乐律溢出,仿佛泛着涟漪的月光,那样销魂蚀骨……
“啊……”红衣少年突然抱紧头颅,在地上痛苦的翻滚起来!
“杀、杀了我!”他嘶喊,却爬不起身,唇角不断涌出血丝。
屋内,传来音袭冷冷的嗓音:“雅然,将他绑好!这叛徒,早该处罚了!”
“是,师姐!”雅然拾起一边的手铐脚撩,也不过问什么就立刻将他拴住,“师姐,接下来……”
“押入后山水牢。”音袭道,生硬而无情的嗓音,威严得令人不敢忤逆。这个女人,拥有男人也无可企及的老辣的决断力。
又是重伤!
云雅然将他的双臂紧紧反在背后,从清云斋后门的地下通道直入水牢。
舞枫唇角含着一缕苦笑。还以为……原来她也已同师姐一样,认为自己是个恶魔,恨自己入骨吗?原以为,她方才的笑……她还是相信我的……
舞枫啊舞枫,只有你,才是真正的傻瓜!
“武堂主,你也在?”云雅然嗓音依旧明亮清纯,好像从来不藏有秘密。
“呦,小姐好!这是?”迎面而来的大汉扫了红衣少年一眼。
“别问那么多了!”雅然道,“堂主在正好,我们一起废掉他的武功!本来我还担心自己一个人办不到呢。”
“是,小姐。”武堂主应道,双手贴在雅然背部,将功力传递给她。雅然轻轻点头,一掌重重印在舞枫心口要穴!
十五年的修为!
舞枫倒在铁槛上,双眸空洞的望着下手的云雅然,这拥有清纯笑容英姿飒爽的少女!
“武堂主,用铁链子将他吊在水牢里。钥匙就交给我好了,他这个样子,相信也逃不了!”
她的目光,仿佛玩弄着半死老鼠的狡猾的猫,充斥着嘲弄与不屑。
沉重的铁镣,穿过双肩,垂在地上,沾满污血,紧连着手腕与足踝的铁箍。但他的身体却是悬空的,并未浸入地上及膝的污水中。
真是一语成谶啊,墨瞳。
同他做了交易,结果确是比你还要惨。没有了,十五年的修为没有了,我只是个废物……
上了锈的铁门哗啦啦响起,有人走了进来。
云雅然手捧食盒,递到他面前,脸色并不是很好道:“吃饭了!”
舞枫望着她,双眼无神。他突然仰头大笑,夺过食盒,用力向她砸去,大吼:“滚!你给我滚!”
雅然定定站在那里,饭菜飞溅了她一身,污了她雪白的衣裙。坚硬的木箸打在她脸上,留下一道深深的血痕。她没有动,只是吸了一口气说:“要伤你的人,不是我。你该恨的人,也不是我!”
“我知道,可是又有什么区别?!有本事就杀了我!”他疯狂地大吼,“我死了你们岂不是都开心了?杀了我!杀啊!”
“啪!”
云雅然一掌重重掴在他清瘦的面颊上,将他扇得转过头去,咳出一大口鲜血!
“你居然想死?你这个不知好歹的王八蛋!”雅然突然冲他咆哮,大哭着飞快跑开,边跑边哭喊,“大笨蛋,这么后知后觉倒还不如真死了好!我恨你!”
月凄冷,泛着如水的寂寥。
青凰坐在云清霜对面,月下凉亭,相对却无言。
雅然匆匆经过的身影。
“然然。”云清霜低唤,看着小妹轻快地走来,询问道,“你在庄内,有没有看到舞枫师兄?他是和青凰师姐一起回来的。”
“没有。”雅然回答得很快。
除了音袭和武堂主,谁也不知下午发生的事。而音袭,更是在听了她的处理之后就满意的离开了。武堂主亦是有急事要出庄接应常年在外做密探的肖堂主。
“没有?”云清霜叹了一声,安慰青凰道:“许是有什么事出去了,可能不久就会回来,你别担心了。”
小窗口的月光冷冷照在少年血污的面庞上,清漠凄异。
几片残梅自窗外飘入,沾上他流血的肩头。
他忽然闭上了双眼。这么死寂的地方,也有梅花开放?
被关进来,已是三天了。雅然再也没有来过,亦无人送饭。看来她的确是想自己死掉吧……
蓦地,他好像听到幻觉般的一声女子轻叹。仿佛遥在天涯,又似乎近在咫尺。
女子轻歌,明净悠长。
他顿时冷静下来。正前方唯一的铁门,被人无声地拽开。
“阿梅?!”他嗓音低哑而惊诧。
一身缟素,肩披狐裘。女子抬手,优雅地拂去肩头雪氅。
她依旧白纱覆面,信步走近他。
“武功全废吗?真可怜。”阿梅缓缓地说,轻轻拨开遮住他面庞的发丝,纤细冰凉的指尖抚上他单薄颤抖的唇。
她仰头望着他,黑幽幽的眼眸中,满是让他极不自在的怜悯,好像一个高贵的公主在打量向她乞食的叫花子。
“走开!”舞枫冷冰冰说。
“如果有人雇我杀你,你觉得我会走吗?尤其——在你最虚弱的时候。”阿梅漆黑深邃的眸子宛如摄魂般紧盯着他,乌黑如缎的长发毫无修饰地散落在雪白衣襟上,那样鲜明的对比。
“那你就动手!”舞枫不耐烦道,失血的面庞在她冰凉的手心之下。
“为何这么想死?”阿梅漆黑的眸子蒙了一层幽幽的阴雾,仿若永夜降临,伴着彻骨的寒气,与——刻骨的熟悉……
舞枫合上双眼,缓缓地笑了,笑容如是残忍:“我为何要告诉你?”
“哦?”阿梅似乎也笑了,眸子如夜色下的深湖,微风吹起粼粼清波,“那么我偏不让你死。”
她冷如寒冰的掌心不觉覆上了他的左心,寒流瞬间贯穿他的四肢百骸,冷得他浑身颤抖不止,却偏偏无法摆脱!
“你做什么!”他怒吼,身体好像被冻成了冰雕!
阿梅撤掌,取下铁钩上的雪狐裘,转身离去,语调依旧缓慢得让人咬牙切齿:“我为何要告诉你?”
次日,午时。
舞枫自昏迷中惊醒,扑面的寒意片刻散去。
“你……”他无力地望着面前白狐裘的女子,虚弱到话都说不出来。
阿梅放下肩上包裹,取出一块精致的糕点,递到他唇边,声音又沉又缓:“吃。”
舞枫冷瞪她一眼。
“咳咳……”阿梅尴尬的耸耸肩,坚持不缩回手道:“我可是下了毒的,想死就乖乖吃下去!”
少年撇开头去,不理会女子的威胁与引诱。
“不吃?那我现在就出去杀了青凰!”阿梅声色俱厉。
色厉内荏……舞枫暗想,冷笑不语。
那表情,分明就看穿了她的鬼把戏嘛!
阿梅小孩子般愤愤顿足,溅起一地水花。她突然恶狠狠扑过去,扳过他的脸,硬生生将手中糕点塞入他口中!
“咳!咳咳!”这回,轮到舞枫满面狼籍地呛咳了起来!他惊怔而愤怒地瞪视这怪异的女子,呸吐出口中杂物。
阿梅丝毫不理会他愤怒的神色,打量了他半晌,拍手大叫起来:“啊,我明白了!”
她也不解释,一把扯下腰带紧紧缠住少年的眼睛,确认对方已看不到什么后,方解下面上白纱。
他已三天多未进食,此刻又这么虚弱,怎能咽得下去?阿梅羞涩地笑了笑,绝美的面庞清新溢冷。
臭小子,又便宜你了!她将糕点放入口中嚼碎,才紧张地凑上去……
阿梅,又不是第一次了,你犹豫什么!再不进食的话,他会被饿死的!你这是在救人!
她死命的掐了自己一下,紧紧贴上他的唇!
舞枫微微挣扎,然而她却并不松开!唇舌纠缠间,那抹似曾相识的冰川寒流气息……仿佛有一道无形的雷电,击得他全身麻木!
他渐渐,开始回应。他胸口的温度越升越高,忽然间,那么渴望看一看她的脸!
阿梅满面晕红地和他分开,大口呼吸了几下。双手用力揉了揉双颊,才平静下来,叹息说:“我子时会来,教给你新的内功心法。臭小子,你的命是我的,不许再去死。不然,小心本姑娘鞭尸!”
她戴好面纱,除去他眼上的腰带,提起包裹扬长而去!
爱作恶的女子,消失在甬道尽头。
直到夜深。
那女子来了。她手指一翻,掌心是一枚银光闪闪的钥匙,娴熟的打开拴在少年腰际的铁镣,将他从悬吊的半空放下来。
“你有钥匙?”舞枫紧盯着她。
“偷的!”阿梅满不在乎说,“你若想出去,得靠你自己。我只负责教你!”
舞枫毫不放松紧惕:“为什么?”
“我高兴!”阿梅冷睨他,一手叉腰,像个因过度宠溺而变得任性的公主。
舞枫想到了什么,不禁莞尔:“你和他还真般配……”
连爱说的话都一样。
“谁?”阿梅眉一挑,像料到对方吐不出什么好话般,立即转回主题,“少罗嗦!跟着我练!否则三个月后,你就是死路一条!”
三个月后……
舞枫怔忡。在从陵城回来的途中,他就听说了。
武林大会……到时候,将选新的盟主,并处死一些罪大恶极之人!他知道,头一个就是自己。
忽然间,他也想开了。自己还有很多事尚未处理,不能就这样毫无价值的死掉!
女子的功法,奇诡怪诞。运功与正道完全背驰,真气流转筋脉间时仿佛血液也冻成了冰!显然,这是一门极厉害的邪派功夫。她没有告诉他自己的本源是那一派,但他已隐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