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音致人重创者非常罕见,况且音杀力很容易受情绪影响,你现在的情况很不稳定,必须接受正规的训练才行,否则对周围的人太危险了。我会通报小叔上呈预备队教官,云想伯父那边也会代为转达。你要记住,现阶段莫再碰触凰琴了。”说到最后,雪衣的口气近乎严厉。
看不见的棋局
雪衣走后不多久,桑语就醒了。为了赎罪恶,我特地下厨煮了桑语最爱的皮蛋瘦肉粥。对于被我误伤一事,桑语没有半点责怪的意思,反过来恭喜我天姿过人,前途不可限量。
看的出来,桑语是真心为我高兴,也因此,让我心底的负罪感更加沉重。用过晚饭,一道大难题摆在了我和桑语面前:桑语的伤虽然受到雪衣的及时救治无甚大碍,但其后的休养却是马虎不得。保守估计,至少也要休养一个月,她养伤期间自然无法兼顾清洁专员的工作了。雪衣临走前再三叮嘱,切不可向第四人透露桑语受伤的真相,现在的问题是,中间的一个月空档由谁来顶替桑语的工作。
雪衣走的匆忙,我没来得及问为什么不能说出事实,就连受伤的桑语也认同雪衣的做法。原本欲转问桑语个中利害,不想桑语一脸倦意,我哪里好意思打扰她休息,话到嘴边硬生生又咽了回去,只道让她好生休息,剩下的事就由我来烦恼吧。
桑语很快就睡着了,我独自回到寝室,辗转反侧了许久,也没想出个万全之法。但把事情从头到尾在脑中重播了数回,我似乎有些明白雪衣不让我声张的原因了,我非同一般的初音,代表着云想氏一股新势力的兴起,在一切尚无定论、我的音杀力未得到专业人士的认可之前,这件事知道的人当然越少越好。雪衣家和云想家是世交,二家同气连枝,一损俱损、一荣俱荣,所以我不必担心雪衣那边会有不利于云想家的举动。但是桑语不同,据我对桑语的了解,此前她的确是个没背景、没野心、勤奋上进、自强不息的平民女子,以后就不好说了。无论主动或被动,毫无疑问,她现在掌握了一个可大可小的秘密,如果使用得当,便是鱼跃龙门亦非难事。更何况,桑语本就是个聪明人。
啊!讨厌!我这是怎么了,竟然变的疑神疑鬼起来。雪衣、桑语,他们一个是我第一个朋友,一个是我朝夕相对的同伴,我竟然在怀疑他们?!什么时候,什么时候起我已经变的和落月、花想雯一般无二了?不,不是的,这不是我!我没有变,变的是这个世界,这个世界让我不知不觉的变了,为了能在这里生存下去。
陡然惊觉自己的改变,我简直无法接受这个事实。然而,诚如雪衣白天所言,既已入局,逃避解决不了问题,唯有正视它,才能找到一条出路。这么一想,我纷乱的心渐渐平静了下来,现实就是这样,只有你去适应它,它是绝不可能迁就你的。那么,回到前面的思绪,桑语,你和我一样无奈卷入局中,虽然我不想伤害你,但如今我只有二条路可以选择了。对于棋子,若不能为我所用,唯有放弃一途。现在的我并没有掌控棋局的能力,可是父亲有,而父亲的选择,相信很快我就会看到了。
次日一早,天色微明,我的小院果然迎来了父亲派来的使者。我展信细读的当儿,随使者一起抵达的青衣妇人已经自动往桑语的寝房而去。
父亲的信一如既往,简单扼要,一个晚上的时间已经足够他把所有的事情安排妥当。看着散发着清香的信笺在跳动的火焰中化为灰烬,身前风动云散,我无言目送使者带着桑语悄然离开。
善解人意的桑语就此离开了我的生活,不料,这一别就是七年。七年后再会,人事全非。很多事,错过了就永远错过;人和人的感情亦然。就算感情可以重新培养,但掺杂了太多外界因素的感情,却再也找不回当初那分单纯了。
后事不提,继续现在的吧。父亲的计划很周密,桑语的离开并没有此起任何人的怀疑,除了肖晓念叨了一阵之后,随着时间的推移,桑语这号小人物自然而然的成为人们遗忘的记忆。
肖晓是在开课当日才回校的,校园里愈传愈烈的风言风语很自然的传到了她的耳中。放学后的第一件事,肖晓把我拉到她的宿舍,向我展示颂雅集期间她的散财成果。
二个月不见,肖晓一点都没变。我微笑着听她絮絮叨叨,心情意外的平静。面对满天飞的谣言,我虽然努力以平常心对待,但是我终究还是一个十八岁的少女,我不知道自己能够坚持多久。看看天色;肖晓已经唠叨了近一个时辰还没有停歇的意思,我明白她是在用她的方式安慰我。这一刻,我忽然发现,只要身边还有知我、懂我的朋友,那么再难的事我也有自信坚持到底。
“晓,谢谢你的礼物。我没有什么礼物回赠,所有,晚饭我亲自下厨作为回礼,说吧,想吃什么?”
我的话让肖晓眼睛一亮,她也当真不客气,一口气报了十多道菜,还净挑费时、费工夫的报。眼见时辰不早,若照她报的菜单,只怕我们的晚饭就该当宵夜吃了。经过一番讨价还价,最后以五菜一汤成交。领食材的路上巧遇雪衣,他刚好要去食堂吃饭,听说我的晚饭自行开伙,欣然答应了我的邀请。
三个人新学期第一次聚餐,加上肖晓刻意逗我开心,一顿饭连吃带闹足足折腾到子夜才结束。如此胡闹的结果是,第二天三个人都顶着一双熊猫眼冲进课堂,白白娱乐了一干闲杂人等。
幸好这天只有半天课,吃过午饭,我寻思着好好睡上一觉,可怜我人还没摸到床,柳姐(父亲派来的清洁专员)来报雪衣到访。
雪衣下午有预备队课程,预备队的教官也同意了我的观摩申请,如此这般,我的美容觉泡了汤,乖乖换上外出服和雪衣一道离开了皇学院。
内城禁止车马通行,好在皇学院距内城门不远,大约用了三十分钟走到内城门口,换过官文,我终于踏上了凤歧第一城——外皇城的土地。没等我好好陶醉一番,不解风情的雪衣已经把我拖上了太史政的专用行辕。
凤歧的行辕和中国古代没轮子的马车类似,只不过拉车的不是马而是一种名叫白羽的大鸟,速度比马快,皇家御用的白羽听说可以日行万里,此刻我跟雪衣乘坐的行辕也有日行千里的档次。
司徒离
就直线距离而言,皇学院和佑皇学院相隔不远,可是一个地处内城,一个位于外城,七拐八绕了好一阵子,我们终于赶在佑皇学院关校门前抵达。
佑皇学院份属军事院校,与综合性正学皇学院有很多不同,比如说门禁。皇学院的门禁时间是戌正(20:00),佑皇学院的门禁则是未初(13:00)。时辰一过,除非你有特批的文书,否则任你多大的官也休想踏进学校半步。
雪衣的预备队课程将在半小时后正式开始,时间有些紧。冲进校门,我无暇欣赏佑皇别具一格的建筑群,跟在雪衣身后一路小跑跑到了目的地。
一路上雪衣捡重点说了些,我对即将见到的人有了大致的了解。
司徒离,音刹军预备队的教官长,现年一百二十岁,年少时被称为难得一见的奇才。十五岁被佑皇破破格录取,二十五岁已然顺利晋身四星少将。那一年,赤环星初次进犯凤歧,司徒离身先士卒,奋勇杀敌,怎奈他虽有傲人的天赋,可惜实战经验不足,不慎落入敌人的圈套。幸而司徒离为人机警,处变不惊,不仅硬生生杀开一种血路,顺带还摧毁了敌人一处重要的后勤给养中心,直接导致了赤环星的落败,立下了汗马功劳。然而,他也付出了惨重的代价,一身强悍的音杀力尽数毁于那场恶战,成为名副其实的废人。
如此结果对于正处于事业巅峰的司徒离来说绝对是个致命性的打击,这位年轻的将军不甘心碌碌无为渡过余生,再次回到佑皇攻读教习专业,功夫不负有心人,如今他已是凤歧赫赫有名的教习精英,几乎与胜奉羽齐名。
顺带说明一下,胜奉羽之所以被誉为皇学院的金牌教授,除了本身丰厚的学识之外,更重要的是他还身兼佑皇的士官课程,以及音刹军的首席顾问一职,后二者才是胜奉羽如此受人尊崇的真正原因。
平日话不多的雪衣今天会这么尽心尽力的向我介绍一个人,可见这个司徒离也是他尊敬的人吧。听了他的描述,我脑子里自动浮现出一个身残志不残(好像有点不贴切,总之,差不多的意思就是了)、严肃古板的中年军官形象。
当青桦树木门在漫天飞舞的柳絮中缓缓打开,我第一眼看到司徒离之时,差点没被自己的口水呛死。咳、咳、咳,雪衣你说了老半天,为什么偏偏忘了提他的容貌?栗色的头发在凤歧人之中并不罕见,可司徒离的一头栗色长发却让人产生一种惊艳的感觉。五官严格来说比不得雪衣的精致完美,但那深沉内敛的目光,由内而外自然散发的儒雅气质,立刻使平凡的五官变的立体生动起来。而且,他也没有穿我想象中的死板军服,一袭广袖长衫恰到好处的勾勒出他修长的身形。乖乖,上品气质帅哥一名嘛。
眨眨眼,再眨眨眼,我使劲眨去脑中的翩翩联想,赶在司徒离起疑之前和雪衣先后行过面礼。
“云想错月小姐?”司徒离的声音低沉而磁性十足,与他飘逸若仙的外表就像是二个极端,却又矛盾的溶合在一起,简直就是造物神的完美杰作。
“是!”我低眉顺目乖乖立正站好,很奇怪,这么动听的声音,我竟不由自主地心生敬畏。不愧是曾经的音刹军高阶军官,余威犹存哪。
“进来吧。”司徒离侧了侧身,让出了入室通道。
我顿了顿,不安的眼神对上雪衣满带鼓励意味的浅笑,呵,我这是怎么了,前面又不是龙潭虎穴,有什么好怕的?
向雪衣欠身道别,我踏着稳健的步伐走进司徒离所处的音舍。经过司徒离身边时,好听的男低音再次响起:“雪衣,去上课吧。”
雪衣恭敬的应声,离去的脚步被阻隔在木门之外。音舍内,我和司徒离一跪一站,一片寂然。
音舍是佑皇学院和军事重地的特殊建筑,以隔音效果最强的青桦木为壁,内分二部分,三分之二与平常人家的乐室布置一般无二,三分之一的空间镶嵌着稀有矿石盲音石。盲音石外表没什么特别,它的稀罕之处在于将之按一定的布局排列,可以人为的形成强大的音屏,能够最大限度的保证位于音屏之内的人免受对面抚琴人音杀力的伤害。
此刻,我老老实实的跪坐在琴旁,司徒离站在音屏中沉默半晌,“云想错月小姐第一次接触战琴吧,请先试音。”
战琴是音刹军的常规武器,弹奏技巧和凰琴雷同,但样式却有所区别。简单来说,战琴狭长,远观宛若一柄宽刃利剑。七束主弦,二道副弦,配上凤歧独有的战歌,可以发出让所有智慧生物闻风丧胆的音波。我对战琴可谓久仰其名,今朝得见,不免有点小兴奋。得了司徒离的肯首,迫不及待摸索起来,你说这人吧,有时候的确犯贱。以前天天练琴,觉得无奈而乏味,可几天不碰琴,竟又心痒难奈起来,哎。
拨拨弄弄,来回演练了几遍指法,我顺利地弹奏出一小段乐曲。不过我可没忘记今天过来的正事,摸的差不多了,干脆的收手,等待司徒离的下一个指示。
我摆弄战琴的同时,司徒离也没闲着,埋首桌案奋笔疾书。察觉杂乱的乐声停了,遂停下笔,中指轻弹,一纸曲谱准确的落到了我面前。“弹来听听。”
我草草扫了一下曲谱,字迹苍劲有力,墨香扑鼻。只是,我微微皱眉,曲调很强烈啊,和以前所见的凤歧乐曲截然不同。雪衣曾言,音杀力易被情绪左右,这么激烈的曲子,一旦弹奏起来我没把握控制自己的情绪,不会出什么事吧。那些盲音石能发挥多大的作用,对我而言,还是个未知数。
讨厌的秘密
见我迟迟没有后续动作,司徒离诧异的挑了挑眉,随即又像看出了我心底的担忧,“无妨,你只管尽兴抚琴,若有意外,自有本席一力承担,与人无怨。”
司徒离自信满期满的样子使我心中的大石安然落地,定定神,开始照着曲谱弹奏起来。激昂的乐声,奔腾的节奏,我很快就忘记了一切,全身心沉浸在乐曲之中,依稀仿佛,我似乎可以听见血液在血管中流动的声音。
因为只有一小段曲谱,这次我没有足够的时间如上次弹奏禁曲般失控,激烈的琴声嘎然而止,我意犹未尽之余迅速回到了现实。抬首望去,啊,司徒离的脸色好难看哟,天哪,我先前的担心不会成真了吧?
没等我开口,司徒离先一步发话:“云想小姐会唱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