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明白,想不明白。罢、罢、罢,我一介小女子玩不起勾心斗角、尔虞我诈,正如父亲所言,以后机灵些便是,我惹不起你我躲开还不行吗?
闭门思过,无非是弹弹琴看看书,日子倒不难熬。一晃眼,十日期满,开学的日子也到了,和父亲打过招呼,我欢欢喜喜的返校去也。
走在皇学院的林荫小道上,深吸一口春天混合着花香和泥土气息的空气,回来了,真的回来了,果然还是在学校最自在啊。没等我尽情陶醉结束,传入耳中的窃窃私语,音量之大,想装作没听见都不行。
“看,就是她!”
“哪里,哪里,啊,是她吗?”
“没错,听说……大皇子……落月小姐真可怜啊。”
“对对对,我也听说了,真看不出来啊,居然是做出那种事。”
“那有什么,换作是你,有那种好机会,也不会认命吧。”
“哈哈,谁知道呢,不过,那么大胆的事,我可做不来。”
……
这、这算什么?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么?我真想仰天长叹:炒作,这绝对是炒作!万恶的炒作!皇宫里的事,怎么可能轻易流传出来,何况这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花想雯,你好狠!莫非,这才是你真正的目的?那么,恭喜你,你成功了。但是,欺人太甚!人的忍耐是有眼度的,你可不要逼我!
抱紧怀里的书本,我一路小跑回御苑。替我开门的桑语一脸惊讶,可见我的脸色一定很难看。告诉桑语谢绝会客之后,我扔下书,狂奔至温泉边,衣服也不脱便跳了下去:那么多闲杂人等都知道了,那么雪衣一定也知道了,他,会怎么想?
温泉水一年四季都维持在50摄氏度左右,非常适宜的温度。然而,此刻四周热气腾腾,为何温暖不了我冰冷的心?
不知泡了多久,思来想去,脑中依旧一片混乱,但是耳朵已经恢复了功能,我可以清晰的听见岸边桑语焦急的呼喊。狠狠的吸了一口气,在桑语的惊叫声中埋入水中,暖和的泉水和眼中温热的液体不分彼此溶合在一起,就让我保有最后一分尊严吧。
全身湿淋淋的步上岸,守候许久的桑语立刻用柔软、宽大的毛巾把我从头到脚裹了个严实。顺从地随桑语走到乐室旁的小隔间,任由她细心地为我擦干身子,再温柔无比的套上干净的衣物。这些,原非桑语份内之事,此前她也从未如此做过,然而这会却有如做过千百遍般,没有半点迟疑。
从头到尾,桑语没有问过我一个字,也没有说过半句安慰的话语。奇妙的是,就是这种无声的称不上安慰的安慰,使我骚动不安的心渐渐平静了许多。面朝东方站了好一会,我对桑语说了第一句话:“我想弹琴,可以帮我冲杯茶吗?”
桑语带着担忧的眼光停驻在我脸上,迟迟没有应声。我微微一笑,很奇怪,本以为会是笑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却让桑语安了心,转身朝被我当作杂物间使用的厢房而去,我喜欢的茶叶大多放在那里。
待桑语走远,我信步挪到琴座旁:如果,没有《离伤》,没有《十面埋伏》,那么此后的一切也许不会发生。或者,冥冥中早已注定,不论我如何挣扎,结果都是一样的。若是如此,什么样的过程,对于我来说其实并不重要吧。
愣愣的想着心事,左手无意识的拨动琴弦,脑海中忽然浮现一段陌生而熟悉的音符。对了,那是胜奉羽教授我琴技时随兴而弹的一支残曲,他曾经说过,这是一支禁曲,只有音刹军的最高统帅——我父亲手中才有完整的曲谱。我不知道此曲因何而禁,但仅仅一小段残曲已足够震憾当时初习凰琴的我,不知是凤歧哪位先人呕心沥血之作,不能流传于世,真是可惜了。
岁月无情,一晃眼,二年时间过去了。二年来我经历了很多,也学到了很多新知识,关于那支残曲的记忆应该随时光的流逝漫漫淡忘才是,却为何此时清晰无比的忆起它的曲谱?
未及细想,我坐正身子,尝试着把残缺的曲谱弹奏出来,起初,只是断断续续、零散、破碎音符无规律的组合,根本称不上是乐曲,反复摸索了几次之后,我若有所悟,流畅的琴音自指间倾泄而出。窗外,正是典型的春夏交接的景色,绿草碧如丝,生机勃勃。这段残曲的曲风处于转承段落,高低起伏不大,婉转清脆,极为悦耳。也许是我心境的影响,隐约透露出淡淡的苦涩。
记忆中,胜奉羽演示的残曲不过五六分钟光景,此前我亦无缘得窥完整的曲谱。就算我记忆再好,能够把胜奉羽演示的部分全部弹奏出来,想来也不会超过七分钟,我脑中的曲谱仅止于此。但是,不可思议的事情就在这时发生了,明明脑中已无半点接续的曲谱,我的十指却仿佛有自主意识般在琴弦间轻拨慢挑。伴随着后续乐曲的流趟,混沌的记忆再度鲜活起来。
不,不对!这,这不是我的记忆!错了,全错了!我的记忆中怎么会有这么多陌生人?这些人,我一个也不认识,为什么会在我的记忆中?不……认识吗?既然不认识,为何会感到悲伤?那种悲伤,似乎不同于以往我经历过的任何伤痛,好像、好像镌刻在灵魂深处的伤痛,不管轮回多少次,都无法忘怀的痛。……我在想些什么,不,停,停下来,不要再弹下去了,停啊!
当我终于意识到自己的状况不对劲,宛若走火入魔般,拼命想停下弹琴的手时,为时已晚。我惊恐的发现我竟然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甚至,连意识也分作二半,一半沉浸在诡异的记忆中无法自拔,一半又好像局外人般站在不知名的空间,看着一切干着急却又使不上劲。
血,一滴血,不知从哪里飞来溅到我的脸上,几乎是一瞬间,二半意识倏地合并,我再度获得了身体的控制权。触电般的收回双手,第一眼看到的是倒在回廊下的桑语,她的手边是破碎的茶具。看起来桑语是端着茶具倒下的,锐利的碎片划伤了手指,刚才救我回神的血滴便是来自于此。
“桑语!”我踉跄着冲到桑语身边,却怎么也唤不醒她,怎么回事,桑语怎么会无缘无故跌倒?手指已经止血,那并不是致命伤口,莫非,还有别的伤口不成?我慌乱的检查着桑语的身体,没有,这里没有,那里也没有,除了手指,桑语全身上下没有其他伤口。
我的全副心思都在桑语身上,没有察觉第三人的到来。直到来人稍嫌粗暴的把我从桑语身边抱开,“雪衣?!快,桑语她……”
我的话没有说完,雪衣以奇异的身法闪到琴旁,下一秒和缓的琴声响起,我无措的站在一旁,起初不明白雪衣不帮着叫大夫却慢悠悠的弹琴作什么,真是急死人了。不一会,当我发现桑语苍白的脸色慢慢恢复红润,呼吸也规律起来,顿时恍然大悟,原来雪衣弹的是治愈之曲。可是,治愈曲是用来为受了音伤的人疗伤的,难道桑语是被音杀力所伤,所以才会找不到伤口?也不对啊,以歧律法严禁在无战事时使用音杀力,谁那么大胆敢顶风作案,皇学院的监卫是摆着好看的吗?是桑语的仇家?或者,真正的目标是我,桑语只是无辜受牵连?
不敢打扰雪衣抚琴救人,亦不敢贸贸然接近桑语,生怕犯错。我一边胡乱猜测着一边不经意的扫了扫周围环境:赫!好可怕,乐室前二棵枝繁叶茂的大树上竟然一片叶子都没了,草地上尽是碎叶片。
天哪!究竟是谁和我或桑语有深仇大恨,不惜出动如此高手。虽然我对音杀力的强弱等级没有直观的认识,但单凭二棵大树的惨况,那刺客的音杀力一定非同小可。
雪衣的琴声在流畅的尾音中嘎然而止,我第一时间凑到桑语身旁,现在看起来跟睡着了一样,但不知恢复的如何。带着疑问的目光自然而然转向雪衣,雪衣的表情是前所未有的严肃。“雪衣,桑语她,没事吧?”从来没有发现,被雪衣清澄无垢的眼睛注视久了,竟然会产生心虚的感觉,想不明白雪衣为什么要那样看着我,忧心桑语的伤势,我还是硬着头皮开口了。
“休息个把月就没问题了。”雪衣依然用那种令人窒息的目光盯着我,在我以为他不会回答我的问题之时大发慈悲开了尊口。
“太好了。”我长吁了口气,“可是,好端端的桑语怎么会被音杀力所伤呢?”听语气,跟平时没二样,我便大着胆子问出了心中的疑虑。
我的问话让雪衣微怔,随即收回注视改作打量,隔了一会,雪衣语带困惑的道:“错月,你以前身处偏壤,家中长者不懂为你选购音制这我可以理解。我想不通的是,以云想伯父的修为,断不可能犯此低级错误,或者,你没有遵守规定,擅自取下了音制?”
音制,是一类物品的总称,其功用是禁固佩戴者的音杀力,通常制成项链、耳环、额冠之类销售。音杀力凤歧人人皆有,音制却非所有人都必须佩戴之物,唯有能力强者才须时刻佩戴,以免无意间伤人。这里所指的音杀力强者,至少是一弦八千的程度,低于此标准无须使用音制。事实上,现役音刹军中,达此程度者不超过五十人。就是加上皇族,全凤歧需要佩戴音制者亦不足百人。
雪衣有此一问,莫非桑语是被我无意间倾泄的音杀力所伤?不会吧!我震惊不已,“没有,不是的,以前从来没有发生过这种情况,所以……音制,不需要。”我心乱如麻,自己都不知道说了些什么,也难为雪衣居然听懂了。
“你是说,今次是你的初音?”雪衣微微动容,眼神变的锐利起来。
凤歧人的音杀力与生俱来,一般在四、五岁开始习琴时会第一次展现音杀力,谓之初音,初音的强弱很大程度上预示了一个人未来的成就。像我这样拖到这般年纪才现初音的,少之又少。反正,在我所看过的凤歧史料中,没见过类似的记载。
“是的。”我心惊胆跳的应道,一方面内疚于误伤桑语,另一方面我向来好的不灵坏的灵的第六感正在向我不断示警:危险,危险!
好在这次雪衣没有盯着我研究太久,很快移开了视线,也因此我没来得及从他的眼中捕捉到他的心思。
雪衣俯身抱起桑语,“她的房间在哪里?”
我这才后知后觉的想起这里还有个病号,现在不是寻根问底的时候,赶紧上前二步,领着雪衣走向桑语的厢房。
把桑语安置妥当,我像做错事的小孩般跟着雪衣回到乐室。雪衣谢绝了我煮茶的提议,这会我和他面对面、相顾无语将近半个时辰。全身的骨头都在抗议,可雪衣不吭声,我也不知道如何开口,只有耐着性子干耗。
“错月,皇城世家的生活,或许一生衣食无缺,或许为千万人艳羡,但内里丑恶奸险,又有几人知晓。你我既已身陷局中,退无可退,唯有前进一途。所以,眼泪只会成为我们前行之途的绊脚石,错月,我原以为你懂的,却不想你还是败给了自己。”
雪衣的声音很轻,似自语又似叹息,却字字千斤,敲的我心神俱痛。雪衣果然什么都知道了,反倒显得我杞人忧天,小瞧了雪衣的智慧。是了,太史政的三公子,自小被放弃希望的孩子。到今日名震凤歧的皇城第一才子,他所走过的路,又怎么可能是一帆风顺的呢?这个与我同龄的俊美少年,十八年来,早已看遍了皇城的争权夺利、尔虞我诈,自然也摸索出其中的生存之道。纵使,他的眼睛再清澈,他的处世再淡然,残酷的生存法则已然深镌心底,成为他灵魂的一部分了吧。这样的他,又如何会看不透那场闹剧的本质?我此前竟会担心他如世俗凡人一般愚味可欺,现在想来,岂非是对他高尚人格的亵渎?
被雪衣一语惊醒梦中人,我烦闷的心情一扫而光。心中的死结一朝得解,反思前事,当真是世上本无事,庸人自扰之。“雪衣,我明白了,谢谢你。”
“想通了?”雪衣挑了挑眉,眼波流转间万种风情,让我的小心肝一不小心漏跳了几拍。
“嗯。刚才我只是跟以前从未碰到过的压力小小抗争了一番,现在,没事了。”我抬起头,冲着雪衣灿然一笑。
看到我的笑容,雪衣眼底最后的疑虑退却,露出一抹我熟悉的浅笑。“好,如此才不负云想这个姓氏。另外,错月,改天随我一道去趟佑皇吧。”
“咦?”我不解的眨眨眼,佑皇学院类似于地球的军校,此间毕业的学生都是音刹军的主力军。像雪衣这般收到征召符的预备队员每周八小时的预备队课程也全是在佑皇学院学习的。
“初音致人重创者非常罕见,况且音杀力很容易受情绪影响,你现在的情况很不稳定,必须接受正规的训练才行,否则对周围的人太危险了。我会通报小叔上呈预备队教官,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