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同学们都看不起我!连最好的朋友也没有了!我恨你!
糖果的妈妈,抬手就给了女儿一个巴掌。
更让她愤怒的是,她在糖果的抽屉里发现了一盒安全套,以及她写给流浪歌手的一封信。她没有声张,而是偷偷跟去了糖果租的那间小屋。
她和我爸,处理问题的相似之处,就是用钱。
她把一张存折放在流浪歌手面前说,收起它,永远离开我女儿。
流浪歌手已经不是昔日四处流浪的穷少年,据说现在他已经有驻唱的酒吧和比较丰富的收入,何况,他一直有着一股铮铮骨气。他把存折合上,放回糖果妈妈的手里说,你女儿,对我来说,比任何女人都更重要,何况钱?
以西米露对她妈妈的了解,她相信,她妈妈不过是虚张声势,发发神经罢了。管教?关心?这么多年,根本不曾有过!现在觉得自己是妈妈了,要履行责任和义务了?晚了!我已经成年了!
何况她妈妈回来只会停留几天,马上就要走。她可以不用这么激烈地和她冲突的。但她掏出存折甩在流浪歌手面前的样子,侮辱了他们的爱情。
于是,西米露到宿舍来找我,尽管我洗着衣服,根本不看她,也不答话,但她还是坐在我的床上,情绪激昂地,把事情的始末说了个清楚明白。
最后,她站起来,说,糖果,我知道你恨我,但在我心里,你仍然是我最好的朋友。我要走了,来和你告别。
我吓了一跳,终于没能忍住,问她,你要去哪里?
她答,不知道,跟着他,他走到哪里,我就跟到哪里。
我没有立场和心思去挽留她。而且,我也挽留不住,像15岁那个夏天,她想做到的,她都要做到,哪怕刀山火海,万丈深渊。这就是西米露。
第二天,我下意识地望西米露的座位看,她还在,白色裙子,披肩长发,安静淡然,心情很好。
原来,她妈妈回南边去了,流浪歌手答应她,请假一个月,陪她度过高考。
高考前一天,路过已成为考场的教室时,我发现,黑板上竟然写着一首词:
一片春愁待酒浇。江上舟摇,楼上帘招。秋娘渡与泰娘桥,风又飘飘,雨又萧萧。
何日归家洗客袍?银字笙调,心字香烧。流光容易把人抛,红了樱桃,绿了芭蕉。
接着的考试,我如同掉进了一条深深的洞穴,稀里糊涂,云里雾里地,很没底。
考完最后一门,我的手臂疼痛不已,眼皮猛跳,走出考场,天忽然下起了大雨。
没有犹豫,我走进了雨里,骆驼跟了上来,还有西米露,然后沈微微也来了,更多的同学都来了。这么多的人,就在大雨里沉默着狂奔,穿越了大半个城,从考场,跑回学校宿舍。跑着跑着,有人开始嘶吼,有人开始唱歌,有人脱下衣服在雨里狂甩,还有人,在大雨里,狠狠地哭出了声,只是雨声太大,那哭声里的情绪,听不太真切。
沈微微在我的耳边,轻声又有力地说,糖果,我不是处女了!说完,她朝我笑,雨水顺着她的头发流下来,她脸上湿漉漉的一片,不知道她究竟有没有在哭。
她的神情,很轻松,很解脱,也不知道是因为骆驼,还是,因为刚刚过去的高考。
我被大雨浇透了,心冷静下来,浑身的毛孔都松散开,对这场考试,我有不太妙的预感,可能考得不好。随即我又把心一横,考不上大学那又怎么样,我直接去找苏长信,跟他一起闯荡江湖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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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节:八、我相信,你一直在我身边(1)
八我相信,你一直在我身边
高考完了,我和西米露不相往来,骆驼只来镇上看过他妈妈一次,然后就跑去成都做暑期工了。我身边没有一个朋友,又没事可做,无聊又孤单。
我每天都睡到中午才起床,花很长时间来梳头洗脸刷牙,然后躺在杂货铺的椅子上,一遍又一遍地读《三国演义》。读得疲倦了,就看街上一群一群跑过的孩子,他们光着胳膊,挽起裤管,商议着偷偷去镇外的河里游泳,顺带摸螃蟹偷黄瓜和番茄。
有次实在无聊了,我随手拿过柜台上的日历,认真看起来。我看到时光飞快,看到季节变迁,然后我看到一个节气:小满。
小满,这曾经是我和西米露都很喜欢的两个字眼。
节气里说,小满意味着农作物将熟未熟,尚未完全饱满。而我们认为,小满,就是知足,小满就是小爱既安,小富既满。
从这两个字眼起,我便不可遏制地想起西米露来。
我靠在椅子里,脸上搭了一张湿漉漉的手帕,我闭着眼睛,就这样,真的是不可遏制地,想起西米露来。
我一直认为,拥有闺蜜,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这个姑娘,她愿意死心塌地同你一起,感知你那俗气中带点小品位,幸福中带着小失落的生活。
在我极度自卑的日子里,西米露用她的行动,努力向大家证明,糖果不只是一个胖胖的雀斑姑娘!她还有很多可爱可赞之处!为什么呢,因为像我这样美丽又智慧的姑娘,都选择了糖果做闺蜜呀!请相信一个美女的选择!
只是青春期里那点贱骨头那点奇怪的自尊和虚荣,是谁也没法用一帖药就能医治的,只能让它自己慢慢好起来。
在我沮丧难过,特别是在高考前为苏长信惶惶不安的那段日子,西米露很是着急。她在我的文具盒盖子里,用红色荧光笔写着:yes;youcan!
尽管我对此不屑一顾。
想着想着,我有点惭愧起来,有点动摇起来,我差点拿起电话,拨西米露家的号码。但我忍了忍,继续闭上了眼睛,躺着。
几天后的晚上,我妈接到了一个电话。对方询问了我的近况我妈的近况,然后估计又说了一大堆废话,最后我妈说,不。对方又说了一句什么,我妈还是冷静地说,不,现在我不同意了。
她的冷静强压着怒火,她挂掉电话,骂道,这个狼心狗肺的老东西!
是我爸打来的。他跟我妈商量办离婚手续的事。
上次,是他迟迟下不了笔签字,这次,他下决心了,不料,我妈却不干了。
我妈说,肯定是那个狐狸精作怪!现在我也无所谓了,就这么耗着,反正我不求重新成家,让他们抓狂去吧。我可不是木偶,要任你摆布,我偏不离,能把我怎么样?
我妈说得干脆又豪迈,似乎这纯粹是一场敌我双方的拉锯战,与感情无关。但是从她的愤怒里,她的隐忍里,她的改变里,可以看得出来,当初她决然离婚,是因为感情里容不下沙砾,而现在她决然不离,是因为,她心里,仍隐隐期盼,那个男人,能回心转意。她并不认为,他对自己,再无牵挂与念想。
但随之而来的一张传票,让她伪装的洒脱与坚强,像洪水冲击下的腐朽堤坝一样,轰然崩溃。
我爸,他向法院起诉,要求离婚。
他在起诉时,律师一定告诉了他,不管怎么说,他都是过失方,如果让法院裁决,他不仅不能享受夫妻双方的共同财产,比如房子,存款,而且还要承担赔偿。
我妈抓着传票,呜呜地哭,她含糊不清地说,他才不在乎财产,反正房子都是他修的,钱是他拿回来的,他也不在乎你,反正他有一个儿子,他也不在乎我了,他是要把我逼上绝路啊……
她一直重复着那句,他一点情分也没有了,一点也没有了,他要逼我上绝路,要逼死了我他才甘心……
半夜,她终于安静下来,她躺在床上,甚至有了一点微笑,她对我说,没事了,什么事也没有了,你去睡吧。
我说,不,我要陪着你。
她摇摇头,我想静一静,去吧,乖……
◇。◇欢◇迎访◇问◇
第28节:八、我相信,你一直在我身边(2)
我走到门口,再也迈不动步子,就把门拉过来关好,就地坐下,靠在门上,昏昏睡去。
浓重的铁锈味,似乎又是铁腥味,一阵阵地,穿过门缝,扑到我鼻子里来。那把生锈的菜刀!我只想到生锈的菜刀,我对它的气味已经如此敏感。
推开门,我妈她躺在床上,菜刀落在地上,血从她垂下的手腕上,汩汩往外涌。
第二天我爸就回来了,还有西米露的妈妈。
他们在医院走廊上激烈争吵。
我爸说,我只是说商量,商量!你为什么要假冒我的名义起诉!你差点害死她!
西米露的妈妈也几乎疯了,她吼道,我跟着你,孩子都有了,还无名无份,算什么!我还救过你的命!你忘恩负义!
整个医院都知道了我们家的事,整个镇子也全都知道了。一时间人们议论纷纷好不热闹。我只能想,考上大学就好了,然后我带着我妈,去别的城市生活,远离着一切,离开就好了。
我悉心照料我妈,安慰她,哄她,像母亲哄婴儿一般。
可我妈恢复的速度和能力完全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她只躺了两天,就坚决出院了。她走到我爸面前,用她很久不曾用过的粗鲁语气,说,老子死过一回了,再也不会为你这个王八蛋伤心了。老子跟你离婚,只当你死了。
我爸张张口,想说什么,却被我妈打断,拿协议书来老子签字吧。签了你就滚,一辈子别再出现!
西米露的妈妈,站在旁边,冷眼旁观,好半天,她才捅了捅了我爸,走啊,拿协议书啊。
我爸,于是,跟着她,踉踉跄跄地走了。
这个男人,自始自终,都没有看我一眼。
这个曾把我捧在手里,架在肩上的男人,这个曾风流倜傥幽默豁达的男人,这个在贫穷的日子里,对我们呵护备至的男人,这个不曾被任何力量击倒过的男人,却在暴富之后,被一个女人,轻易地握在了手里。
此刻的他,懦弱,无奈,毫无进退辗转的余地。
这是他生命中的劫难,在他41岁时。
我妈似乎轻松了,她把那把菜刀扔进了水池。她依旧逛街做美容打麻将,和三姑六婆唠唠叨叨嘻嘻哈哈。她甚至比以前更快活,她也不介意人们打听这起闹剧,她甚至很乐意地和他们谈起,末了,她总会加上一句,管他妈的!活着就是福气啊。
西米露一直不曾露面。
一个炎热的中午,她的奶奶居然到我家来了。她交给我一封信,信是西米露写给我的。日期是5天以前,大致意思是想与我和解。
她说,父母们的恩怨,是他们的事,你我都知道爱和感情是怎么回事,他们怎么会不明白呢。难道因为他们的感情出了差错,我们就要一辈子相互记恨下去吗?我们的孩子,孩子的孩子,也要记恨下去吗?
她还说,L走了,留下一张纸条,说,陪你安然度过高考,我就放心了。也许,我们终究是不合适的人。我想去找他,想找到他,不管天涯海角,我一定要去。
她还说,我走了,也许不再回来,拜托你偶尔去看一下我奶奶,看在她曾经为你包多那么多粽子的份上。
我说,她人呢?
奶奶说,被她妈妈关起来了,我就是要请你来帮帮忙吧,我一个人没办法。
西米露被锁在房间里,窗户上绕着铁链子,门从外面落了锁。今天她妈妈又飞回南边了,把钥匙也带走了。
我找来大铁钳,“哐哐”几下就把锁砸开了。西米露笑着跑过来,想要拥抱我,却被我闪开了。她愣了愣,又马上轻松地说,没事,谢谢你。
我淡淡地说,你妈也不是真想把你锁死在屋子里,锁是旧锁,又不结实,她再坏,你终究也是她女儿。
西米露不理会我话里的针锋,只是热情地说,真没想到你肯来。
我依旧淡淡地,但并不代表我们还能和从前一样。
本来我还想说,要不是你妈这次回来又大闹一场的话,我也许都不会再记恨你了,你错就错在,有那样一个妈。但我想了想,这又何必?
我转身,慢慢朝外走。走了几步,西米露叫住我,糖果。我停下,她却又没话说。我想起流浪歌手的事,有些不放心,于是说,你别乱跑,你根本不知道他去了哪里。他如果真的爱你,他会回来找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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