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更鸟- 第8部分

　　夜里他做了一场诡异缠绵的梦，梦里以前认识的人走马灯一样来了又去，龙的身影也在其间，仍旧是初见少年时的沉默模样，身形清瘦，眉眼细长，他走在他的自行车前面，回头时候有风轻轻吹开他的额发，他暗哑烫金的声音说，可以飞起来，跟赛车一样，也会有飞起来的感觉，目光坚定。眼泪却是大颗大颗不自觉下来。自己完全不曾意识。醒来后，已是中午，惆怅好久，女友打来电话，荏苒，下午看电影去？　　　

　　……，去打电动吧……或者，图书馆也行。却再也不敢轻易陷入无边的黑暗之中。　　　

　　可以飞起来。仿佛听到那个少年的暗哑声音，象个符号，挂在他的少年时光，仍旧是淡然之后的满满倔强和坚定的眼神。　　　

　　他从来和自己不一样。从来都是。丛龙是阳春三月树梢上静静发出的小芽，那么，自己便是一只路过枝头的莽撞小鸟，转身扑向另一个枝头，扯开嗓门欢叫。同样是对春的表达，却从不曾一样过。　　　

　　孙荏苒和丛龙就象两条直线，在一次喜庆的相遇之后，渐行渐远。　　　

　　大二完结那年暑假回家，南方小城气候闷热如昔，如果不是那个脾气火爆被称作父亲的老头一天三个电话的咆哮，还真不想受这份火烤外加桑拿天儿的煎熬。　　　

　　非常后悔！　　　

　　从凉爽的空调车里下来更加后悔。温度舔着小舌猛窜，扇了扇衣领，眯眼环视四周，嘈杂的声音随热浪扑来，热到足够产生幻觉……海市蜃楼就是跟温差有关吧，那么面前那个瘦削的人影呢，也是吧，幻觉！细长眉眼，凛冽鼻弓，连神情也无趣到一致……幻觉好强大！　　　

　　他转过身，叹口气，心里暗骂一句见鬼，又转回来。　　　

　　突然就不后悔了。　　　

　　大步向前，穿过人群。　　　

　　日出前，还有好长时间，跟很多事情说再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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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节：LIFE　AT　THESE　SPEEDS（1）　　　　　　　　　

　　LIFE　AT　THESE　SPEEDS　　　

　　A　novel　　　

　　Jeremy　Jackson　　　

　　黄少婷　译　　　

　　。1。　　　

　　鲍比正要从校车上下去。锅盖头揽过鲍比的肩膀说：〃你跳高吧。〃　　　

　　锅盖头是我们的教练。我们叫他锅盖头是因为他的平头活脱脱就是个色拉酱锅盖头的形状。我们并不知道〃锅盖头〃是士兵的昵称　，那时我们十三、四岁，正在布里斯维尔初中参加初中二年级的田径运动会。我本来是跳高选手，但我跑得也很快，今晚锅盖头要我跑1600米接力，3200米接力和800米，我只能参加三个项目，所以我就不能跳高了。那也不错，我讨厌跳高。但基本上，跑步和跳高我都很讨厌。　　　

　　锅盖头人高马大，身高大概两米出头了。他头发是金色的，但眉毛却是棕色。这样的眉毛很少见，当他叫鲍比去跳高时，他把眉毛拧作一团，好像在威胁一样：〃你去跳高。〃我和艾莉o巴特彼特（以及艾莉o巴特彼特的胸部）坐在接近车尾的地方。　　　

　　鲍比噔噔噔地跑下车，从我的窗前经过，还一边骂骂咧咧的。我很欣赏他的词汇量。我们有点像对手，只因为我们太过相似而没法做朋友。但是我一直知道，不知为何，某些地方鲍比就是不对劲，就是比我差了一截，或者三截。今年我找到了原因：我跑得更快，跳得更高，而且我有艾莉o巴特彼特。　　　

　　艾莉用她的T恤扔我。我捡起来闻。她笑了。锅盖头走下车，车摇晃了一下。艾莉还在朝我笑。　　　

　　〃他真是个大个子，〃特洛里在他的座位上说。　　　

　　〃真他妈的废话，特洛里，〃我回答。　　　

　　很奇怪特洛里从来不扁我。我天天拿他开玩笑。但那时候我很受欢迎，很搞笑，而且能在恰当的时候表示友好。我那时是个自大狂，但我自己并不知道。　　　

　　我们铺上毯子躺在山坡上，下面就是赛道。我和艾莉躲在一条毯子下，其实挺暖和的。锅盖头朝我们走来，就像一根金发碧眼的图腾柱。他举起笔记板。　　　

　　〃杰米也来了，〃他说，〃和你一起跑八百米。〃　　　

　　上星期在海利阿斯初中，我用2〃13的成绩打败了杰米。那是我惟一一次打败他。锅盖头今晚希望我赢，他想让我把杰米碾成碎屑。锅盖头讨厌普特顿中学。　　　　　　　　　

◇欢◇迎◇访◇问◇BOOK。◇　　

第41节：LIFE　AT　THESE　SPEEDS（2）　　　　　　　　　

　　锅盖头说：〃今晚我希望你赢。我想让你把杰米碾成碎屑。我讨厌普特顿中学。〃　　　

　　〃我会赢的，〃我说。　　　

　　〃你的鞋钉有多长？〃锅盖头问道。他在我身边蹲下来。我不得不从毯子下伸出一条胳膊检查我的鞋。　　　

　　〃六毫米。〃　　　

　　〃很好，〃锅盖头说，〃尽力而为吧，〃　　　

　　〃我会的。〃　　　

　　我们的校服是蓝色的。太阳已经下山了，运动会将在夜空下举行。高中生的汽车从赛道旁的白色沙砾土地上驶过。为什么会有一种泥土的味道，弥漫在寒冷的空气中？　　　

　　我跑了3200米接力当作热身，调试我的跟腱。我们列第三，紧随普特镇中学和布里斯维尔初中之后。我是全队的中流砥柱，我跑得最快，鲍比也跑得不错，但其他两个却跑得很慢，所以我们的接力赛很少能赢。跑完之后，我走过终点，走到场子里，锅盖头一个人站在那儿像个弃卒。他记下了我们每个人在接力赛中的分时成绩，鲍比是2〃19，我是2〃17。但我还没用上全力。　　　

　　杰米跑了第三棒，成绩是2〃07。　　　

　　〃他会把力气都跑光的。〃锅盖头说。　　　

　　然后锅盖头把我从1600米中撤下，换上了鲍比o希克尔，〃我们要让你保持充沛的体力。〃　　　

　　我和他仍然站在远离其他人的地方，赛场的灯光从他前额的凹陷处反射出来。　　　

　　〃赛道怎么样？〃他问道。　　　

　　〃又松又干。〃　　　

　　布里斯维尔初中拥有标准的狗屁煤渣赛道。他们让我们穿上六毫米的钉鞋。锅盖头从夹克衫里掏出一包白色的东西。〃给，〃他说，〃十二毫米。没人会注意的。〃　　　

　　所以我坐在内场，把十二毫米的鞋钉拧进我的耐克鞋，锅盖头站在我旁边。然后锅盖头叫我去跳高场通知鲍比，为了让我休息他得跑1600米接力。　　　

　　〃我讨厌那个接力，〃鲍比说。鲍比真的很有风度，锅盖头把我的烂摊子都丢给了他。　　　

　　这是杰森走了过来。〃喂，〃他对我说，〃你爸妈来了。〃　　　

　　没错。他们坐在露天看台顶上的角落里，坐在他们小小的屁股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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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节：LIFE　AT　THESE　SPEEDS（3）　　　　　　　　　

　　我朝爸妈走去。　　　

　　〃嗨，〃我说。　　　

　　〃你已经跑完1600米接力了？〃爸爸问，他看上去很魁梧。　　　

　　〃没。教练把我换下了，让我好好准备800米。〃　　　

　　〃啊，很好。〃爸爸说。　　　

　　〃他们让我保存体力。〃我解释道。　　　

　　妈妈递给爸爸一个熏肝香肠加干酪的三明治。她从保温壶里倒了杯咖啡给他，问我要不要也来点。　　　

　　〃不，〃我说，〃化学药剂，你知道的，运动员不能喝这些。〃　　　

　　我又躺回毯子上。　　　

　　〃艾莉，〃我说，〃去和我爸妈聊聊。〃　　　

　　他们觉得艾莉很乖、很讨人喜欢。艾莉很善于应付成年人。她很聪明。　　　

　　〃好吧，〃她说，然后站了起来。我听到有选手撞上栅栏。在艾莉蓝色的运动裤背后，赛道上斑驳的条纹环绕着撞球台似的内场。夜色在这一切之上，它悠然自得地从连着锁链的篱笆上缓缓升起。　　　

　　我望着艾莉的脸庞。她正朝我微笑。有一次我们在家后面的树林里约会，她把我带到冲击平原上的悬崖，她告诉我那里的景色如何包含了三个郡的山丘。我常常做白日梦，想象和她往树林深处走得更远。　　　

　　〃我回来的时候，〃她说，〃你要决定是波士顿还是蒙大拿。〃　　　

　　看，我们正在计划将来住哪儿。我们正在计划我们的成年。　　　

　　〃好吧，〃我说着咬咬牙。我望着艾莉流转的笑容，我望着她走路时无力晃动的双臂。她逐渐往前走，穿过跑道，内场，接着又穿过跑道。她登上露天看台。她张开双臂，就像耶稣在他〃不要忧虑〃寓言结束时的动作那样。她对他们说了些什么？我希望她快点回来。　　　

　　在波士顿和蒙大拿之间，我偏爱波士顿，但我知道艾莉喜欢蒙大拿。我的答案是两个都行。　　　

　　艾莉去看台的时候，我和威尔走到厕所后面抽烟。杰米和他的两个同伴从我们身边经过，我不知道他们在厕所后面走来走去算是什么意思。　　　

　　〃当个败类感觉怎么样？〃杰米问。　　　

　　我以为他在和威尔说话，威尔是个货真价实的败类，但是接着，他在我面前停下了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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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节：LIFE　AT　THESE　SPEEDS（4）　　　　　　　　　

　　〃我不担心，〃我说，吐了口烟。我应该说，〃有个女人的名字感觉怎么样？　〃但是我不想被揍成肉酱。　　　

　　我和威尔从回来时，艾莉也回来了。　　　

　　〃你抽了烟，〃她说，〃嗯，让我亲亲你！〃　　　

　　我把她推开。〃亲威尔，〃我说。　　　

　　威尔笑了。艾莉尖叫着打我的肩膀。我捏她的屁股。这真是件开心的事。　　　

　　〃我的化石们怎么样？〃我问。　　　

　　〃你爸妈很和蔼，〃她说，〃你应该对你爸妈好点。〃　　　

　　我爸妈在这儿，就意味着我不能坐校车回家了，就意味着我不能在车上吮艾莉的脖子了。我看到他们穿着皮大衣拥作一团。他们向我挥手，我向他们致意。　　　

　　〃操操操。〃我说，我已经等不及想赢八百米了。〃伙计们都是第三名，我得去抽根烟。〃我一跃而起，抓住威尔，因为只有他身上有烟。鲍比站了起来。　　　

　　〃一起去？〃我问。　　　

　　〃毫无疑问。我带了好东西。〃　　　

　　在厕所后面，我们点上烟，踱着步。　　　

　　〃冷得屁股都冻僵了。〃威尔说，但是没有人发笑。　　　

　　〃大伙儿，〃鲍比说，〃看这个。〃他把手伸进夹克，接着僵住了。　　　

　　杰米和另外两个家伙站也在角落里，其中一个家伙还长着络腮胡子。我们默不作声，他们也默不作声，但是他们径直朝我们走来，我们背后是白色的煤渣砖墙。　　　

　　里面传来冲马桶的声音。这让我无比英勇。　　　

　　我说：〃我会打破2〃10的纪录。也就是说你会得第二的，我猜，或者第三。〃　　　

　　杰米的脸抽搐着。我感觉一旁的威尔缩了一下……他讨厌打架。　　　

　　杰米稍稍踮了踮脚，从他的肩膀上看过去，然后指着鲍比说：〃你夹烟的样子像个小孬种。〃他说。　　　

　　这是真的，我承认。这是真的。　　　

　　〃什么？〃鲍比说，然后他扔了他的烟，〃你有种再说一遍？〃　　　

　　我接着抽烟，缓缓地一口一口。我觉得沉稳老练是关键。〃走吧兄弟们，〃我说，〃我还得去打胜仗呢。〃我用脚跟把烟踩灭。　　　

　　〃没门儿，〃鲍比说，〃我要这个混蛋把他刚才的话再说一遍，我要把他的脸砸个稀巴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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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节：LIFE　AT　THESE　SPEEDS（5）　　　　　　　　　

　　〃我很愿意，孬种。〃　　　

　　我用手臂缠住鲍比的肚子。〃走吧，〃我说。　　　

　　〃他妈的没门儿。〃　　　

　　〃给我根烟，孩子们，〃有人说。我看了看，是特洛里，他像个桶一样地走了过来，仿佛一座碉堡，他来到角落里。〃给我根烟。〃威尔递了根给他。笑了。　　　

　　〃你们都想抽烟吗？〃特洛里问杰米的帮伙。　　　

　　〃不想，〃杰米说，然后就和他的朋友们走开了。　　　

　　我抓了抓自己的额头，用一只脚抵住身后的墙壁。　　　

　　〃我刚才看见他们回来，〃特洛里说，一边揉着他的骆驼香烟。他还没点上就把它扔了，在上面踩了两脚。〃走吧，800米已经叫过一次了。〃　　　

　　我等着鲍比谢我。但他没有，于是我跟着特洛里走了。　　　

　　我腿上的汗毛竖了起来。这个夜晚只有十度。我按摩了一下小腿肌肉。　　　

　　锅盖头走上前，微笑着说，〃这次一定会成的，一定没问题。〃　　　

　　〃很好，〃我说，〃没问题。〃　　　

　　〃开跑前不断移动，〃他说，〃在起跑点不断慢跑。如果你不这么做的话，低温会让肌肉变僵的。〃　　　

　　〃没问题的，教练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