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同伴突然地倒下,长枪咣地砸在地上。没有人有心情去管他是否还活着,当城门被轰开的那一刻到来,谁又能摆脱死亡的命运?
“以那斯威尔神的名义。”莫烈斯勋爵再次高喊,我也跟着他一起喊着。
该死的半兽人,来吧!我的心中点燃着怒火,我的眼中只有着对战斗的渴望。在我前面的那个家伙还在被城门的撞击声吓得双腿直抖,这让我很是不屑。
城外半兽人的怒吼从来就没有停歇过,城墙上的战士们还在奋力地击退着试图用云梯爬上来的敌人,火枪的弹药早已用完,城外的敌人却越来越多。
到处堆积着的尸体诉说的到底是什么?直到现在,我才发现自己从来没有真的弄明白过。可是又有什么关系呢?我将英勇地战斗到底,我将一如自己从小扮演的英雄一样带着尊严死去。
我将不留下任何的遗憾。
真的没有遗憾么?胸口处,似乎有着什么东西在提醒着我,在我的内心深处,有着某个割舍不下的存在。那个东西紧紧贴在我的胸前,它是那样的小,小得时常被我忽视,然而却又传递着某种丝丝缕缕的纠缠。
那是一个银坠,一个小小的、做工粗糙的银坠。
双手紧紧地握着枪杆,强忍着将它取出衣领来抚摸的冲动。我不敢去看它,因为我深深地知道,一旦我那样做,心中的某个情感就会在一瞬间把我击溃,我将再无力拿起手中的长枪。
拉拉,对不起。
我从不知道,自己竟是如此地想再见你一面。
******
拉拉是个奇怪的女孩。
在她小的时候,我就是这样想的。
每一个孩子都喜欢听吟游诗人传唱与讲述的冒险故事,然而,却没有哪一个会痴迷到她那种地步。她可以撑着下巴坐在角落里听上一整天而一动不动,即使那些故事她早就能背下来。她会缠着讲故事的人祥细地问故事中的那个魔法师到底是怎么使用魔法的,即使连五六岁的孩子都明白魔法只是骗人的东西。
“别傻了,这个世界从来就没有魔法存在过,那都是骗小孩子的。”小时候的我,总喜欢装出一副大人样。
“一定有,”她却抿着嘴睁大眼睛不服气地说,“我知道有的,很久以前就有过。”
“别做白日梦了,”我得意地拍拍背上的木剑,“就算真的有,也没有战士厉害,看着吧,以那斯威尔神的名义,等我再大点,一定会成为最出色的士兵,然后受到陛下的册封,成为真正的骑士。”
像我这种平民孩子,除非是立下战功,否则是不可能被册封为骑士的。
“哼,”她却用稚嫩的声音发出了当时让我抚着肚子大笑不停的挑战,“在你成为骑士之前,我一定会成为魔法师。”
第二天,我把她的这句话做为笑料告诉了别人,然后便传开了。“魔法师拉拉”成了大家取笑她的外号。谁都知道,真正的魔法师是不存在的,偶尔来到镇上进行表演的那些吉普赛人所弄出的“魔法”,也全是骗人的东西。
是的,谁都知道,除了拉拉。
之后不久,我便跟着做木匠的父亲离开了家乡,去替一个贵族在乡下的新别墅做活。
再次见到拉拉,已是好几年后的事了,那时我不顾父亲的反对加入了军队。只是,由于费尔王国已有近三十年没有发生过战争,因此,我只能在一个小镇上的护卫队里呆着,而成为骑士的梦想对我来说仍是遥远得如同天上的星星。
那天,被轮到在镇上巡逻的我“例行公事”地躲在哨所里和同伴打牌,这时,护卫队长走了进来。
连牌都来不及收拾,我们连忙向他行礼,并已准备好在他的怒火发泄出来之前溜出去进行我们本应当做的事。
“奇亚斯。”他叫住了我。
颇有些心虚地立正站定,我等待着他的训话。
他却只是随意地说道:“有人向我报告,说镇子的最南边有一个新搬来的人,行为有些奇怪,你去看看吧。”
“是,队长。”我大声应道。
“还有,”他咳了一声,像是漫不经心地瞄了眼桌上的牌,声音转小,“去把那几个家伙叫回来。”
一听他的这句话我便知道,他准是口袋里留下了些没被他老婆搜走的费朗斯币,队长其实很好赌,他的口袋里只要还有半个费朗斯币,手便痒个不停,遗憾的是,和我们不同,他的家就在这个镇上,那点薪饷可被他那成天拿着鸡毛掸的老婆搜刮得死死的。也正是因此,当他的口袋里空空如也时,就份外看不得我们玩个几手了,尤其是在我们值勤的时候。
走在街上时,我的心里还觉得有些晦气,那些家伙又开始玩上了,我却得跑去看那个新到镇上的该死家伙,和平的时世不给我晋升的机会,难道还不许我偷偷懒么?
一到镇子的南边,我就看到了那新盖起的简陋木屋,记得上一次来这里时还没有这个木屋的。不过所谓的“上次”到底是什么时候,我就记不太清了,必竟在这个野兔都没见个几只的小镇,值勤时能从哨所的窗口向外看看风景,已算相当尽职了。
木屋离其它的房子有些距离,两旁错落着一些槿树,还没走到门口,我的鼻子便闻到从里面传来的不算刺鼻、却有些古怪的味道,说是古怪,只是感觉不太像平常的农家所常有的鸡粪啊什么的,倒似乎刚加入军队时在什么地方闻到过。
敲了敲门,没人应,但里面传出的轻微声响表示了确实有人在。
于是我大声叫道:“里面的家伙,出来。”啊,那斯威尔神会原谅我的粗鲁吧?不管怎么说,这家伙可是害我玩不成牌了啊。
然而还是没人应。
于是我不高兴地踹了一下门,门没有反扣,一下就踹开了。
屋子里乱七八糟的,什么东西都有,还有一些是我叫不出名字的,一个有些瘦小的人影正背对着我,摆弄着木桌上的什么东西。很明显,那是一个女的,而且年纪应当还很轻。
既然是个女人,我可就不能再那么不客气了,毕竟我可是个一心想成为骑士的人,尊重女性……尤其是少女,可是骑士章程里重要的一条啊。
“咳,小姐,”我走进屋子,“有人向我举报,说你……”
“啊,什么?”她头也不回地说道,“对不起,我现在没空。硝石、硫磺、炭粉……”
她拿着一本破旧的书翻了翻后,放入怀中,开始把几包不知是什么的东西倒入一个罐子里,再往里面塞上一根油捻:“点上火,再念上那段咒语,应当就可以了。”
咒语?我忍不住惊讶地问道:“小姐,你在弄什么?或者说,你想弄出什么?”
“我也还不知道啊,”她的语气明显揉合进了紧张和过度的兴奋,“也许会变出个怪物来,或者会出现个传送门什么的,我也是第一次弄,啊,我真的很想知道。”
她急切地将油捻点燃,然后再将那本书掏出:“咒语,咒语……雷的暴怒、风的旋唱、危险啊快跑……这咒语怎么这么奇怪?”
危险?快跑?
我的脑中轰的一响,突然想到了她在摆弄的东西到底是什么。硝石、硫磺、炭粉……再点上火……
天啊?!
来不及多想,我伸手拉住她就往外跑,她还在挣扎着不想离开,没办法之下,我也不管她愿不愿意,一把把她抱起,直往屋外冲去。
“你干什么?”她在我怀中生气地叫道,“我的魔法就要成功了,你这人……咦?”
我可没空管她“咦”个什么,还在向远处跑着,骤然间,我的身后轰的一声,一股气浪冲来,连我带她一同栽在地上。
心中暗暗庆幸自己跑得及时,却见少女正一脸呆呆地看向她的屋子。我回头一看,木屋已缺了半边,剩下的一半也还在烧着,一股浓烟窜起。
“魔法,这就是魔法,”少女的声音完全不像是刚从死神手中逃出的样子,倒像是从大人手中得到糖果的小孩,“奇亚斯,你看,我成功了,我就知道魔法是存在的。”
拜托,这和魔法半点关系也没有……等等,她是怎么知道我的名字的?
我向她看去,只见她孩子气般的脸上虽然沾着尘土,却有些熟悉,头发并不长,眼睛明亮得如同星辰一般。
“拉拉?”我吃了一惊。
“你是说,这不关魔法的事?”
拉拉坐在地上,浑不管那本就不算干净的衣裙更加的脏了。她用右手撑着下巴,嘴角堵气似地抿得紧紧的,原本看向已快烧尽的木屋的眼睛斜了我一眼,一脸的不信任。
我只好耐心地向她解释,她所弄出的东西叫做“火药”,是个早就出现,不过没啥大用的东西,火枪就是靠它制造出来的,威力是不小,准性却极差,还没弓箭好用。
“这样啊。”她气恼地说道,“不过,也有可能是因为我没念完那段咒语的关系,如果你让我把它念完,说不定就会不一样了,嗯,弄不好会变出一头龙来。”
她就是这样对她的救命恩人的么?我心里叹了口气,看向远处正急匆匆赶来的护卫队长,只觉得头有些晕。
那斯威尔神啊,我该怎么去向队长解释?就说我从小认识的一个女孩本来准备变出一只龙来,结果一不小心弄出火药,把她自己的木屋炸了?
对于我来说,拉拉来到这个小镇,倒也并不是什么坏事,至少,使得那些无聊的日子多了些活力。只是,这件事对我的影响到底有多大,却是当时的我无论如何想像不到的。
从拉拉那里,我得知到,在这几年中她一直在四处寻找着魔法的存在,当然,自然是什么也找不着,这种东西怎么可能真的存在?
她给我看了那本书,说是在某个古迹里遇到的奇怪老人送给她的,是一本魔法书,上面记载了怎么使用咒语和魔法材料来使用魔法。那本书破破烂烂,里面的字也很古怪,歪歪扭扭,有许多我根本认都认不出。
在我看来,很明显那个家伙是在骗她,从这次的火药事件来看,搞不好想害她的命也说不定。
她却完全不听我的劝阻,继续在那重新建起的小木屋内折腾那些奇怪的“魔法材料”,有时还拿我做试验,比如说往我的脸上洒沙子,再念上一段“咒语”,然后就睁着大大的眼睛问我怎么还没睡着;或者往我头上扔不知从哪里收集来的蜘蛛丝,然后说你这下不能动了吧?
可惜的是,这些“魔法”除了让我眨眨眼,实在是没看出有什么别的效果。
不过这并不是最可怕的。
有一天,我值勤时“顺便”来到她的小屋……咳,自从她来到镇上后,我经常这样做,虽然她的行为在别人的眼中未免有些古怪,然而她毕竟是一个相貌娇好的少女啊,而且不可否认的,看着一个女孩去摆弄那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其实也是颇有趣的。
然而那天,我却见到她正对着一只被放进杯子里的蜘蛛发愁,脸上露出的神情,像是三分的为难再外加七分的恶心。
“这次你学的又是什么魔法?”我有趣地看着她那一筹莫展的俏模样。
“蛛行术,”她抿着嘴说,“它能让人爬墙,甚至是爬到天花板上不下来。”
“嗯,不错。”我认真地点头,“这个魔法对小偷很有用。”
她的眼珠却忽地转了一转,然后快速地用布盖起蜘蛛收入了里屋,接着探出头看着我,脸上挂着清甜的笑容:“奇亚斯,你中午在我这吃饭好么?”
本来,留在她这用餐也不是什么问题,不管怎么说,拉拉做饭的本事儿,确实是远远高于我那鸡蛋都能煎得像是某种不明排泄物的房东太太,只是,不知怎的,我觉得她的笑容里似乎藏着什么坏心眼似的。
“你不会又是想拿我做什么试验吧?”我有些担心地看着她。
“啊,怎么可能?”她笑容不改地伸出两根手指,做了个V的姿式,我得承认,她的这个样子很是可爱,那斯威尔神在上,她很多时候都是如此的可爱。
那一餐很精致,东西虽然不多,但都很可口,可以想像,在我的胃已被我那位可敬的房东太太折腾得饱受沧桑时,拉拉的手艺对我来说已完全不下于神的恩赐。
她自己却没吃多少,只是紧张地看着我吃下了所有的食物,尤其是那个煎得恰到好处的鸡蛋。
“怎么样?”她眼睛睁得大大的。
“啊,味道不错。”我满意地说。
“没有什么怪味?”
“耶?!”
“啊,没什么。”她甜甜地一笑,快速收拾好餐具,“对了,奇亚斯,我想让你帮我一个忙,就一下下。”
嗯,看在她请我吃了一顿如此可口的午餐的份上,我答应了。
然后,她就让我跟着她念了一句稀里古怪的话,很显然,这又是她那所谓的“咒语”,那些咒语每一个都难念得紧,这让我更加深信,就算以前真的有魔法师存在,也是被这些比诗歌还让人晕的咒语弄得绝种的。
“好了,”在我念完后,她高兴地叫道,“你现在可以去爬墙了。”
“爬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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