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虽然内力全失,浑身无力,神志却还清醒得很,立刻全部恨恨瞪住叶疏襄,有几人更是耐不住破口大骂起来,什么小妖女小妖精的全部出笼。
叶疏襄受了冤屈,听得叫骂也不气怒。侧首看那赵公子一眼,站定一旁静观其变。
只听得亭外格格两声娇笑,适才收了铜板而去的那老婆婆竟轻捷异常地“飞”进了亭内。
那笑声虽不很年轻,但也甚是妩媚,身形更不再驼背。哪里是原先六七十岁的老妇人了,跟随在其身后的老头也已直身而立,身形高大。
地上众人不由齐齐闭口愣住。他们满心以为有问题的是叶疏襄,却没看出来这两个老人有什么不对的地方。难道,真的是错怪叶疏襄了?
那易容女子不理会地上众人,独独对叶疏襄笑言:“小妹子真是眼尖得很呢!居然看得穿姐姐的易容术。只可惜啊!还是走得太慢。倒被这伙蠢材连累了。”
叶疏襄置身险地不急不惧,反而抬眼回视女子,“这位姐姐,你的易容术高明得很,本来是没有破绽的。只是你指尖沾了点茶水,肤色与别处稍有不同而已。”叶疏襄自小习画,分辨颜色极是敏锐,纵是小小差漏,也逃不过其双眼。
“啊,原来是这样啊!我还以为是我哪里出错了呢!那我就放心了。”易容女子闻言将双手伸到眼前细察一番,果真见得指尖颜料略有脱落,但色差却并不明显。
女子放下双手,上前两步,细细打量叶疏襄几眼笑道:“小妹子,你模样标致得很,又这样细心,姐姐挺喜欢的。看你没中离功硝的毒,那便是不会武功了。姐姐也不想为难你,你这就走吧。”
听得终于可以离开,叶疏襄移动身形走了两步,却又在赵誊身侧停了下来,回首问易容女子:“你们想抓的,是这个人吧?”
易容女子闻言一怔,“不错啊,小妹子有什么意见吗?”
叶疏襄双唇微抿,“没有意见!只不过,这些个人实在是无礼得很,特别是他!”一手负于身后,另一手所指的,正是瘫倚于桌旁的青濯。
“哦?小妹子是想要报复吗?”易容女子了然而笑,适才青濯对她多加留难,她自然是在旁瞧见。
“哼,你要报仇,那这个人便让给你杀好了!”身后易容男子突然阴声接道。
身旁女子闻言斜他一眼,似乎颇不以为然,只是脸容为易容药物所盖,瞧不出表情。
叶疏襄察言观色,轻轻一笑,仍看向易容女子,“杀个人有什么稀奇的,只不过让他痛一下子就完了,这也叫报仇吗?”
女子闻言大喜,笑得全身乱颤,“好妹子,姐姐平生最不爱的就是杀人,折磨人才最好玩呢,你真是和姐姐一个心思啊!”
“好。那,我要他!姐姐肯给吗?”叶疏襄闻言也不特别欢喜,只是淡淡地看向一旁的青濯,眼中神情莫测。
青濯与她眼光相接,顿时身上一冷。这女子喜怒不形于色,若是落入她手中,真不知要怎样对付自己。立时愤愤道:“大丈夫只可杀,不可辱!你……你这小妖女!”惶急之中,骂声又再出口。
反观一旁公子赵誊面对险境倒尚算镇定,“两位姑娘,若有什么事,来寻在下便是,不必迁怒他人吧。”他外貌极是温和文秀,这份镇定实属难得。
“赵公子,你自然是少不了的。其他人嘛,也不能放走。不然,我夫妇俩可就吃不了,兜着走啦!”易容女子笑音娇媚非常,还未散尽,突然抬手一挥,“动手吧!”
那高大男子身形立刻一闪,亭中数声闷哼响起,只一瞬间,又已站回女子身后。
叶疏襄定睛看时,心中立时一寒。地上众人,除了那年轻公子与桌旁的青濯外,已全数毙命。伤口全在颈间动脉,地上鲜红血液正缓缓流开。清净茶亭,已成血泊地狱。
第29节:迷上清悠女子(29)
地上青濯见同伴惨死,一时悲怒交加。
那公子见状脸上哀色微现,双眼轻闭,不置一言。如此境地,再求饶或是怒骂都已无用。
易容女子看着地面连连摇头,轻叹几声:“可惜了,白白的就这么死了。”转而对叶疏襄娇笑,“罢了,姐姐今日破例做个人情,这蠢材就送给小妹子吧。不过,妹子你可不能让他死得太快啊!”
言笑声中,与身后高大男子拎起地上赵誊,急速跃身亭外扬长而去。
看着两人远去,叶疏襄终于松了一口气。
原本她看破这亭中数人落入那茶亭夫妇设计,实在不愿多事理会,才想在事发前离开。只是可惜得很,终究慢了一步,不好再视而不见、置身事外。谁知竟会目睹数人惨死自己面前,闻到满室血腥味,心中烦恶已极。
幸好,那易容女子的心思还算容易捉摸,才勉强留下一命来。现在,只希望那位赵誊公子脑袋生得牢一点,运气更要好一点了。
身旁被单独留下的青濯惊怒至极,眼看众侍被杀,公子被劫,却又无法可施。回眼瞪向叶疏襄,只见她正沉静自若地看住自己,不由愤然大骂:“小妖女!你可知我家公子是何人?今日你敢侮辱我,他日你定会被处以极刑,诛连九族也不够!”
叶疏襄不理会他脸上狰狞口中恶言,忍住空气中浓烈血腥,视线避开地下众人走近桌前,执起先前曾喝过的茶杯,低声道:“离功硝?”看向青濯问,“你可知道是什么东西,如何解吗?”
青濯闻言一怔,喝道:“小妖女,你又想做什么?”
叶疏襄也不多加分辨,只静静答道:“你若能解得了这毒,我便可以教你去救你家公子。”眉间清越灵动,双目睿智。
“小……姑娘,你说的可是当真?”青濯一惊一喜,称呼立变。难道,她刚才竟是为救自己才与那两人周旋的?
“我骗你干吗?”叶疏襄追问,“你到底会不会解!”
“会!会!只要姑娘你去多取些水来让我喝下就没事啦!”
捧着水坛痛喝了大半,青濯只觉消失的内力终于慢慢回转。当下一跃而起,对叶疏襄一揖到地,“多谢姑娘援手,青濯方才冒犯!”
摇了摇头,叶疏襄走到亭外,俯身细看方才两人跃过的地方。青濯随在她身后不明所以,却不敢出言相扰。经过适才,他已非常明了,眼前这姑娘虽然容貌柔弱,但智计却是机变绝伦。
俯身移动几步,叶疏襄双眼一亮,轻道:“是了!”
青濯急忙问:“姑娘找到什么了?”
“当然是你家公子的下落了。”叶疏襄抬首看向青濯盈盈笑言。
青濯闻言猛看地面,但见地上尘灰落叶一片,哪有什么痕迹,不由皱眉。这官道岔路极多,那两人又轻功卓绝,若无痕迹留下,找人是难上加难。
叶疏襄弯腰指向地上一点,“你看这里泥土颜色。”
“啊!”青濯极目盯视,终于发现数处干燥尘土中混有极其细微的红色粉末。
这便是叶疏襄适才站在赵誊身前,说话分散那女子注意力时,负手自袖中滑下的一瓶胭脂红粉了。还好那赵誊倒也不笨,懂得迅速藏起并加以运用。
得到主人下落,青濯心神略定。他跟随赵誊已久,自然也不是庸碌之辈,稳住心神后已能顺畅思索。站起身对叶疏襄道:“姑娘,我家公子陷在匪人手中,我要立既跟上想法营救。姑娘你不会武功,便不要去了。”
叶疏襄点点头,“好。不过,你独自前去未必能救得人回转。这样吧,你先跟上去见机行事,一路留下记号。我去京中为你传讯搬救兵如何?”
“好!那就多谢姑娘了。待我家公子安然脱困回返京中,再与姑娘相见!”心中焦急,青濯也不多话,将怀中一方玉佩递予叶疏襄,“请姑娘执此玉至京城惠王府召人。”回视茶亭中地上数人一眼,强忍悲痛,飞身跃上马背遁地面粉迹追赶而去。
咦,真想不到,无意间出手救助的人,竟还是个小王爷呢!也不知他得罪了什么人,竟卷入江湖仇杀之中。可以确定的是,这下入京之后暂时有好地方落脚了。目送青濯远去,叶疏襄嘴角微舒,心情稍好。
第30节:迷上清悠女子(30)
不过,既然得了这么个靠山,那便绝不能让他倒啊!
快步骑上枣红马儿,叶疏襄挥缰直奔京城,搬救兵去也。
6
京城,大理寺。
高阁飞檐,威武沉寂。
日光透过木雕窗棂照入偌大厅堂中,地上青石如割。
身着重绸官服,两个男子在光影中若真若幻,凝重挺立。
回到京中,霍霆矶并未尊旨即刻入宫,而是先来到了这大理寺中。
“相爷,霆矶在西樵府已查得确实证据。此次回京,便可以揪出幕后凶手。但,京中到底发生何事,以致会中断查案?”站在霍霆矶对面的正是当朝宰相。只见其脸容端方,目光炯亮。
“霆矶,就算我不说,你也应该明白,这次梅尚书的案子牵连甚广。而你这番在西樵查案所得,已经严重触及到那些人,对方自然会设法阻碍。”
“那又如何?有罪自然当诛,即便皇亲国戚也是一样!”霍霆矶抿唇断言。
着暗红朝服的宰相深深一叹:“霆矶,你秉性刚毅正直,协助本相为社稷百姓推行变法,是为大宋之福。只是,你可知这次是何人将你召回的吗?”
霍霆矶一怔:“难道不是皇上?”
宰相微微摇首,“下旨的虽是皇上,但,将你召回的,却是太后啊!”略顿,“若不是太后一力阻碍,皇上又怎会令你中断查案呢?”
“太后?”霍霆矶目光一闪,这梅尚书一案原本是为变法之争而起。难道,连太后也是置身其中?皇上纵然一心思变,但是如今朝中高官再加上宗室皇亲联手抵制的话,变法更将是难上加难了!
“而且,太后将你召回的理由,是要为你择婚。”宰相轻轻补充,言语微涩。
“什么!”霍霆矶心头大震,直望宰相双眼,一字字地问道:“相爷,你说,太后要为我择婚?”
“不错。而且,很可能是与其谪亲侄女高宛洛。”宰相深邃双眼直视霍霆矶神色。
好一个太后赐婚!竟想用自己的亲侄女作饵。其目的,不是牵制笼络,还会是什么?霍霆矶极力平复气息,理清思路。现在,还不是愤怒的时候。很显然,变革之事,已连内宫皇亲也牵涉了进去。现在若不能镇定想法应付,自己便立时会被对方所制,于相爷一方极其不利。
而叶疏襄……她的心,她的命,已尽在已身。便是拼尽性命,他也绝不能丝毫有负于她!
一念之下,激荡情绪尽收。霍霆矶沉声道:“相爷,霆矶立时进宫。先设法回拒太后,然后加紧让丹凤之后的凶手显形。这样,相爷便也可有所依据了!”
宰相抚须点头,“好!霆矶,老夫果然未曾看错了你,你去吧!”
深宫长阶,曲折回环。
纵是奇花辅路,也驱不散阶上沉郁。
果然,入宫面见的,不是皇上,而是太后。
石阶尽处,暖阁华贵辉煌,太监宫女静肃环立。阁中轻纱飘绕,微露憧憧女子身影,不可逼视。
“臣,大理寺左断刑霍霆矶,见过太后。”
“唔,霍大人不必多礼,请起吧。”阁中传来中年女子慵懒的嗓音,显然便是太后了。
“谢太后。”霍霆矶依言挺身而立。
半晌,纱幔之后再无回音,却隐隐传来女子轻言笑语。
霍霆矶面无表情,端立阁前许久,不言不动。
阁中轻纱一分,缓缓行出个宫装丽人。面容娇美,身形修长。站在阁前对霍霆矶微微一礼,娇声道:“霍大人,太后召您入阁回话。”
“是”。踏级而上,霍霆矶入得重重轻纱,终见到端坐于描金凤座上的当朝太后。一片荣光耀眼中,太后容貌反而不甚清晰。
凤座旁,那宫装女子侧身含笑,不住偷眼打量霍霆矶面容。她身为太后侄女,也便是当今皇上的表妹,身份自然尊贵。更兼才貌出色,为寻得一良配,家中长辈早已择选多时。素闻京城霍霆矶是当世第一等的轩昂男子,相貌俊朗不说,性情更是沉稳冷肃,不近女色。若得与此人相伴,倒也不算辱没了她。
太后待霍霆矶站定,含笑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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