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
无论如何,我都要对他说一声抱歉,哪怕他根本不愿意听。
“云熙!”我冲回暗巷的刹那,看见一管黑亮的手枪顶在云熙的额前。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我的身上,原来这里不止两个人。
“暗,我道你做戏是给谁看的呢,原来还有个小姑娘。”那男子半蒙着脸,露出阴霾的眼睛。
暗巷深处传来悠闲的脚步声,露出六个同样装束的男人,阴阴地看着我们。
“让她走,只是一个旧识罢了。”云熙不看我。
那男子冷哼了一声道:“一个旧识能让‘暗’如此费劲,我更要见识见识了。”
说罢,他伸臂就擒着我的手将我拉了过去。
“不要碰她!”云熙眼里寒光一闪。
“怎样?”他狞笑着凑过来。
云熙的身形一晃,他的拳已击在那男子的鼻梁上,禁锢着我的手骤然一松,我被云熙紧紧地搂在怀里,数双拳头擂在他的背上。
“他妈的,给我往死里打。”
不要。我想从他的怀里挣出,却被他密密地护在墙和他的身体间,看着他向我眨眨眼,露出一丝淡淡的微笑,我的泪如泉涌。
“你这个小傻瓜,怎么……还跑回来。”
他低低地在我耳边轻喃,声音越来越弱。
“不要!”我哭叫出声。
一声尖啸从上方传来,荒废的两层楼上出现了一张脸。
“我说——”
所有人的目光都上瞟,一声兴味的清咳声落下。
“这里是不是有群殴看呢?”语调悠闲得事不关己。
“那个该死的家伙。”云熙低低骂了一句,却明显带着欣喜。
“他妈的,把他给我射下来。”那男子率先向上噗、噗地射了两枪,一听便知枪口加了消音器。
一阵乱枪后是一片死寂。
“我看这会儿他铁定成了蜂窝儿。”一男子大笑道,笑声扬起,却戛然而止,消失在他扭曲变形的脸上。
醒悟过来的人刚要把枪指向云熙,却在几乎同时发射出的连续六枪后,这几个狰狞的男子都痛嗷着捂着自己原本执枪的手,枪支全数落地。
一个人,从楼上跃了下来,落地无声,宛如一片轻盈的雪花。
“是你?!”我从云熙的怀里露出脸,那人的衣服在黑暗里犹为耀眼。
“你认识他?”云熙俯头望着我问。
“刚才引我过来的人就是他。”
“夜?!”云熙拧头面对他。
那人自黑暗中走出来,我看到的赫然是另一张云熙的脸,只见他笑嘻嘻地往自己脸上一抹,手上多了一层薄膜,我才从目瞪口呆的震惊中醒过来。
“是她自己要来找你的。”他指着我,笑得十分纯真。
云熙再次看着我。
我摇头说:“我只是……只是在海边……呃……没想到你会在这里。”
“嗯?”他挑眉。
“云熙……我……”唇却被他的手点住了。
“叫我非扬。”他的头俯下来挨着我的肩,重量慢慢地移到我身上。
好重。
“他被人下了药,我们先找个安全的地方再说。”‘夜’架起尹非扬,率先走了出去。
“走吧,小妹妹。”那金发女子竟说着一口标准的国语。
忽然有种摸不着头脑的感觉。
一幢装修得极其精致高雅的别院。
夜把尹非扬置在床上,我半跪在床边看着他。
“他被下了什么药?”我握着他的手问夜。
“春药。”夜的笑憋在嗓子里。
什么?
“让‘暗’听到你小命难保。”金发女子嗔笑道。
她拍拍我的肩,说:“放心,那些药只是让他全身无力、昏迷沉睡。”
我点点头,目光仍凝视着尹非扬,微抿的唇,轻轻的鼻息,心里暗淌过一丝酸楚。
如此真切地感觉到他的体温,与他指心相触,我才敢相信他是真真切切存在的。
“我说——”夜又清了一下嗓子,“两位小姐是否需要回避一下呢?还是和我一起看看他的伤势?”
他作势要解尹非扬的皮带。
我脸一红,和那金发女子退了出去,站在走廊上。
“那次打电话到美国来的人……是你吧?”金发女子问。
“是的。”我点头。
“你那个无声的电话,差点把他急疯了……”
我的眼神一暗,我怎么忘了她是他的未婚妻呢?
“我想你是误会了。”她接着说,“非扬和我只是演了一场戏。”
“演戏?”
“是的。非扬和云赤阳之间除了血缘关系外便只有仇恨,当年非扬的母亲抛夫弃子跟了云赤阳,生了非扬,云赤阳却迟迟不肯给她名分,致使他母亲郁郁而终。据我所知,非扬母系一方颇有财力,一度因为她跟了云赤阳而关系决裂,却不知为何非扬的外公独爱这个外孙子,还立下遗嘱把很大的一部分财产给了他……”
我皱了皱眉,忍不住打断她。
“他和你演戏是为了……给云赤阳看?”
好难明白。
“是的。他知道云赤阳要对付莫氏后便回了美国,利用他自己的组织‘暗’保护你们,特别是你……”一点眸光在她的眼睛里闪过,“他动用了‘夜’和‘魑’,一个杀手,一个神医。一直在暗中保护你。他担心云赤阳知道你是他的弱点,为了转移云赤阳的视线,他只好请求我和他合演一出戏。”
“那救我父亲的人是他的人?”
“嗯,还有你,昏迷在医院里,非扬几乎不眠不休地等消息,‘魑’去看过你,说你只是不愿意醒来,非扬冒着危险潜进去看你,直到你醒来。”
原来是他,一直都是他。我在做什么?我轻信离间之言,我只看到了自己的伤心,在伤害面前只懂得竖起满身的尖刺。
门从里面打开了,露出夜的脸:“非扬醒了,要见你。”
“有电话吗?借我。”我望着金发女子。
走进另一间房间里,拨通了电话,父亲苍老的声音传来。
“爸。”
那端传来绵长的叹息声:“你去了哪里?”
“爸,给我三天的时间,我只要三天。”
长久的沉默后,他说:“自己注意身体。”
“谢谢爸。”听到那端挂断的声音,眼圈泛红。
把手机还给金发女子,看着他们转身离去,我才推开门走进房间里。
他斜靠在床边,裸着上身,缠着白色的绷带,唇角上扬,柔和的黄色壁灯洒落浅浅光晕,覆在他的颈项和肩膀上。
他向我伸出右手,我淡淡地笑了,向他走去,坐在床沿上,指着他的胸膛。
“疼吗?”
把手放进他的掌心,紧握。
“陪我睡会儿?”
“要我陪睡的代价可不小。”眸光流转。
“用我的一辈子来换,可好?”
眼底暗潮。
“成交。”妩媚一笑。
脱剩单衣,钻进被子里,他已伸手来搂,紧紧地,没有一丝间隙。
“非扬……”
“嗯?”
他在等,我一直沉默,沉默。
他睡着了吧。
“对不起。”近似呢喃的低语,“对不起……对不起……”
一颗晶莹的水珠滑落,渗进枕巾里消失。
“小傻瓜。”
我倏然抬头,撅起嘴:“你不是睡着了吗?”
“哦,那我睡着了。”一脸“我是米”的坏小孩模样。
半晌,认真地问:“非扬,你有没有怪我?”
他的手指把我的下颔抬起,我撞进了一对深邃的眼眸里。
“我只有伤心痛苦。在你把我送你的戒指扔掉的时候,在你父亲告诉我你已和牧野流冰订婚的时候,在你说我们只是普通朋友的时候,在你说你不恨我的时候,在你昏迷的时候,在我看见你和别人在一起的时候,在无数次、无数次想你的时候。”
我把头埋回他的怀里,手指拂过他的背部。
“你看到我和别人在一起?”我的心隐隐作痛。
“当我知道你并没有和牧野流冰在一起后,曾经去找过你,但是你已不在台北了,待我处理完在美国的事情时,再去找你,看到你和一个男人在一起,你笑得很幸福……”
是寒霏吧。只因为我当他如兄长,才能如此谈笑自如,自从离开你以后。
“我只当他哥哥。”
他低低地笑了,下巴抵下我的头顶上。
忽然觉得不对,说:“你跟踪我?”
“即使你不要我,我总得看到你幸福……才放心。”
眼晴泛起一圈红:“干吗弄哭人家?!”
“那你想我怎么补偿你?”
咕噜咕噜地转了一圈。
“陪我环游世界吧。”
“那有何难。”
“包吃包住包玩包哄包开心。”
“好。”
心满意足地偎着他,困意渐渐来临,蒙眬睡去前,他的吻正轻轻地落下。
清晨醒来,他仍在熟睡,我蹑手蹑脚地下床。
巡视了别墅一周,夜和那金发女子早已离去,我走进厨房,打开冰箱,意外地发现里面竟储有食物。洗漱完毕后,打开炉子煎蛋,有一种为他洗手做汤羹的幸福。
热了一杯牛奶,打了一杯果汁,烤好吐司,简单地一份早餐便上了盘子。端起刚要向外走去,拧头就看见尹非扬正倚在门口,一脸若有若无的笑意。
睨了他一眼:“好笑?”
他扬眉:“不,是好看。”笑意渐浓。
走到他身边,说:“想做门神?”
他伸手接过我端的盘子,我的手顺势挽着他的手臂。
坐在餐桌上,他拿起果汁就往嘴里送。
“等等,你手里那杯好像是我的。”
“小孩子才喝牛奶。”他皱着眉。
“我不是小孩子。”
“我也不是。”
我开始怒瞪他:“还不还给我?!”
“谁弄的牛奶谁就喝。”
暴怒而起,叉腰指着他的鼻子:“你敢不喝?”
“喝就喝嘛,那么凶……那么凶小心我不……”最后两个字给他模糊掉了,把手里的果汁递给我。
我立刻笑逐颜开,拍拍他的脑袋:“乖,小牛慢慢喝。”
他好一阵呛咳。
饭毕。
我笑眯眯地问他:“尹先生的身子骨尚好?”
“你想把我怎样?”
不理他一脸小红帽遭遇大灰狼的样子。
“陪我去逛街。”
挨年近晚,大街上相较平时更显喜庆热闹,拉着尹非扬进了SNOOPY休闲服装店,再出来时,我们穿着一套Q版情侣套装,胸前有一个仰躺着的大肚皮的SNOOPY。
“嗯,真帅……”我赞道,“这只SNOOPY。”
经过手机特销摊,指着一大束宣传氢气球说:“我要!”
于是他买了一台手机。
经过鱼蛋店,要了四串特辣咖喱味。
辣出一把眼泪,看着他笑。
在花店里抱出一大束白玫瑰,望望他,眨眼,左右张望,问:“我的气球呢?”
他耸耸肩,然后指着天:“那……那随它去好了,呵呵。”
街心公园里的秋千下,由他推我高高地荡起,尖叫着大笑。
“再高点,再高点。”
“你想效仿嫦娥弃夫奔月?”
“夫在哪儿?”
“在给你推秋千呢。”
第十二章
天色渐暗,我们并肩坐在街心公园的长椅上看最后的一抹夕阳斜照。只因要消逝,所以遗憾。而黄昏日日有,人却未必时时在。
想起昨夜惊心的一幕。
“昨晚怎么会有人袭击你?”
“以前的对手,因为我把‘暗’解散了。”
“在与往昔决裂?”我疑惑地望着他。
“我去过美国找你,你的‘尹氏’也解散了。”
“你一个人?”他的眉头拧起。
“刚回来那天就遇到你了。”轻笑,“只是,你怎么会在那里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