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尔,晓他要带你一起去喽。”
听到这句话的瞬间,喜悦一下子在心里扩散了开来。
“我,拼命,努力。”
晓推开阿尔打开大门,回头对忽滑谷说了句:“抱歉把你扔下了。”就慌忙地出了门。他让阿尔坐上了副手座,阿尔才刚刚坐定,车子就立刻急速发动,阿尔赶快关上了车门。
“……安全带。”
晓粗鲁地转动方向盘,低声丢下这么一句话。
“什么?”
“我说系紧安全带,要是被警察给看见了,被罚钱的可是我耶。”
阿尔坐车不系安全带,因为觉得太勒,而且样子太逊。不过被晓一说,他连忙手忙脚乱地去系。
阿尔明白,虽然晓被忽滑谷说服同意带自己一起去,但这毕竟不是晓的本意。可是阿尔不管怎样也想帮上晓的忙,他不想只是在旁边看着,至少要做一点点事才好。
虽然自己努力做家事,但是看晓的样子一点也不高兴。阿尔一直在想自己能多做点什么,才能让他开心。如果能在晓最重视的工作上帮上忙的话,那他就会更信赖自己了吧。
开了十五分钟左右,晓的车子开进了被白色的水泥外墙包围着的建筑物里。晓在最里面的停车场把车停了下来,一个人大步向前走着。阿尔为了不被他扔下,一边紧追在他后面,一边转着脑袋不断地向旁边打量。这建筑物很大,都是白色,轮廓上很少凸凹,基本上都是直线形。很是杀风景的样子,一眼看去甚至会错看成是工厂。
晓走到一个后门似的窄门前,在墙壁上的一个数字键盘上按了几个密码。传来了咔嚓一声开门的声音,晓推开了门。阿尔心想着如果门关上了,自己又没有钥匙能进去,慌忙快走几步跳了进去,结果撞在了晓的后背上,被晓怒吼一声:“你看着前面走路!”
建筑物里看起来就好像家医院一样。墙壁是奶油色的,地板是淡绿色。四角箱子一般的走廊上光秃秃的,连盆观叶植物都没有。这里没有点着一盏灯,很是阴暗。只有最里面的场所是亮着的,房间里的照明漏过门缝照到了走廊上。
“松村小姐。有文件吗?”
晓向亮着灯的房间里看去。
“啊,高冢君。你来得真快啊。”
一位身穿西装套裙的女性把文件递给了晓。她留着短发,身体很纤细。看年龄……大概在三十几吧。虽然并不美丽,但是看起来很聪明的样子。
“真是抱歉这么急找你来。上一次是紧急找高冢君来的,所以这次是先联系小柳君的,可是他的夫人感冒倒下了,所以忙得厉害。你也知道他们家有两个孩子的吧。”
晓审视着文件。看他沉默无言,就好像完全无视了对面站着的那位女性似的,不管怎么说感觉也不太好,阿尔有点担心起来。可是这位女性似乎并不介意的样子,只是一眼眼地往这边看着。
“全部都确认了。这样的话,也许三个小时以内能搞定吧。”
“那就拜托了。”
这么说着,女性把文件接过来,侧眼看着阿尔。
“呐,高冢君,跟在你后面的那个人是怎么回事啊?”
“见习。”
“见习好是好,可是这个时间来吗?难道说,他也想做遗体整容师吗?”
“这个呢。”
因为要具体说明实在太麻烦了,晓就撒了一个谎。阿尔的视线与女性相遇了。阿尔说了句“您好”,笑了一笑。
“你好。你的日语说的很好的。”
女性微笑起来的面容让人印象深刻,感觉很好。
“正在学,听的话,可以,说的话不太行。”
“请问是什么时候来到日本的呢?”
“一个月前。”
“喂,走了。”
跟女性告别,阿尔赶紧追在了那个极度不悦的背影后面。
晓走进更衣间,开始换起衣服来。然后还说着“把这个换上”,把一捆东西扔给了阿尔。在阿尔为连卫生服的带子都不知道怎么系而磨磨蹭蹭的时候,晓已经换好了手术服,上面又披了一件雨衣似的披肩,作好了完全的防备。然后他等都不等笨手笨脚的阿尔,快步地走了出去。阿尔只好手拿着一次性的帽子,连卫生服的带子都没系就走出了更衣室。
“喂。”
晓在笔直地立在走廊中的铁门前站住了脚步。
“话说在前头,进了处置室你就不要再跟我说话。绝对不许再说。”
他用严厉的声音叮嘱了阿尔,阿尔乖乖地点了点头。晓走近铁门,那扇门就嗡的一声自动打开了。里面是一间墙壁上有搁架的冷冷清清的房间。走进房间正中后,后面的门就和前面那扇一样也自动打了开来。
实际的处置室比想象的还要宽广。就好象高中的教室一样大小。墙壁与地板上都贴着瓷砖,隔着很广的间隔,设置着四个不锈钢的流理台似的物体。其中一个盖着大大的布。晓在那里戴上了橡皮筋束口的围裙,长靴,手套。他点点头,示意站在稍远地方的阿尔也这么做。
晓揭下那块布,躺在那里的是一个个子很高,很瘦的黑人的尸体。但是一下跳进眼里,心里还是扑通一声。
晓脱下尸体的衣服,用莲蓬头冲洗着整具尸体。然后仔细地打量了尸体的全身。阿尔远远地看起来,尸体上似乎并没有大伤口,也许是生病死的。晓涂上洗涤剂似的东西,开始郑重地洗起尸体来。他的动作很是缜密,似乎感不到任何的力量。晓清洗着尸体,为他梳着头,然后擦洗着眼、耳,在里面塞进棉花球。该帮帮他什么忙吧……自己就是为了这个才会来的。可是晓连半点多余的动作也没有,阿尔根本没有插手的余地。
晓把针伸进尸体嘴里,是要把嘴缝合上吧。血的气息传进了旁观着这一切的阿尔的鼻腔里。虽然伤口很小,气味也很轻微,但是还是让空空的肚子咕咕地响了起来。阿尔咕嘟地咽了口口水。
“到这边来。”
晓总算叫了自己。可是走得越近,血的气息就越强,让人难以忍受。就好象眼前放着一块滴着牛血的特上牛排一样,嘴巴里的唾液源源不断地冒了出来。
戴着口罩与防护用的眼镜的晓定定地看着阿尔。
“你是认真要帮我的忙的吧。”
一听到这认真的声音。本来已经有80%被食欲支配了的脑袋就唰的一下恢复了冷静。
“是。”
“那你就把放在那边的手套戴上,按摩死者的手腕。因为皮肤很脆弱,所以要温和一点。虽然手腕上没有伤。但是如果你找到伤口的话,就立刻跟我说。”
“是。”
阿尔戴上手套,在那只漆黑细瘦的手臂上按摩起来。离远了看不太清楚,但是仔细看看,这个死者已经是个大叔了。阿尔用力地揉着揉着,忽然晓就吼了他一声“喂!”吓得阿尔一个哆嗦。
“你刚才都听什么了。用这么大的力气,皮肤要受伤的!”
“对不起。”
因为能帮上他的忙很高兴,所以不知不觉就用太大力气了。阿尔反省后,温和地揉起来。反复这么做着的时候,冰冷僵硬的手臂……虽然还是一样的冷,但是僵硬似乎缓解了很多。让阿尔产生了本来应该没有任何感觉的尸体,经过自己的手开始放松下来的错觉。
在阿尔专心致志地为尸体按摩的时候,晓取出了许多药品似的瓶瓶罐罐,开始调配起药物来。
“好了,放下来吧。”
“我,可以,按摩。”
“有必要的话我再叫你。现在给我离开。”
阿尔离开了放着尸体的不锈钢桌……就在这个瞬间,他晕眩了起来。他迈开双腿,强撑着不倒下去,走到了墙边。阿尔靠着瓷砖墙站住,额头上浮出了大滴大滴的汗珠。他对自己说着,忍耐,一定要忍耐。如果在这里昏倒了的话,一定会被赶出去。好不容易才可以帮上他的忙,可不能再被他当成碍手碍脚的家伙了。
扑通,胸口大大地跳了一下。因为血的味道变得更强了。晓在尸体的锁骨附近用手术刀割了一刀。黑色的皮肤上挂下了血痕。晓的手没有任何迷惑与犹豫,机械一样迅速地动作着。
他把一个夹子头上带着梳齿一样的工具放进锁骨边的小小伤口里,扩张了伤口。然后再把一根尖端弯曲的铁棒和手术刀伸进伤口。在伤口的里面寻找着。最后他找到了一根白色的东西。那恐怕是血管吧。晓稍微地切断了血管周围的一点组织,在血管上系上一根线,继续在伤口附近寻找起来,又找到另一根血管也系上线。线头放在外面。遗体整容师要把防腐剂注入尸体的血管里。晓的手脚很麻利,寻找出必要的血管只花了一点点时间。
等一连串的作业结束之后,晓把一个圆筒形的机械移近尸体街头边,打开了开关。晓跑到尸体旁边,用剪刀剪开了刚才找到的一根血管。切开伤口之后,又把细小的装置插进了血管中去。拉出了凝固的血块。
晓又切开了另一根血管,这次把机器上附带的带管子的器具插进了血管,机械发出嗡嗡的声音,管子好像生物一样在不锈钢台子上扭动着。血液交换开始了。同时血的气味也越来越强,陈旧的血从小小的伤口里流了出来。
“阿尔。”
等被这尖锐的叫声猛然叫回神的时候,阿尔已经站在晓的旁边了。而他根本就没有走过来的意识。阿尔觉得这样的自己很可怕。
“你会碍到我处置,快点闪开。”
晓发了脾气。本来想帮忙的,现在却碍了他的事,真是太糟糕了。可是虽然一半的脑袋能够理解他的话,剩下的那一半却不听使唤。只是想要血。想要那流出的血。想要舔舐,想要吸吮。
“阿尔!!”
晓的怒吼,总算让阿尔的理性战胜了本能。阿尔摇摇晃晃地退了回去,脚步踉跄着。强烈的眩晕让他再也难以支持自己的身体。虽然想要抓住什么,可是不管前面还是后面都没有任何能够扶一下的东西。心想着“不好了……”的时候,阿尔已经仰面朝天地倒了下去,狠狠地撞到了背后的不锈钢台子……他失去了意识。
等醒过来的时候,阿尔已经躺在长椅上了。天花板看来很低矮,沿着墙壁摆设着书架与桌子。等候室……也许这里就那种地方吧。
晓在对面的椅子上坐着,定定地看着阿尔。发现他醒了过来,就问了句:“你好点没有?”这么说起来,晓已经脱掉了橡胶手套和防护用的眼镜与围裙了。
“我,没关系……工作……”
“休息了。这具遗体既不用修复,也不用解剖。所以再花两个小时左右就好了。”
阿尔看了看房间里的时钟,已经过了午夜十一点。
“你大概昏倒了十五分钟左右。”
阿尔的眉头堆起了皱纹,他是在拼命地忍住想哭的冲动。自己本想帮他的忙的,可是却反而昏倒让他来看护,浪费了他的时间。早知道会变成这样,晚饭就多吃几个鸡肝了。
“你肚子饿了吗?”
阿尔一凛。
“不是,很饿。”
“撒谎。我想着把你搬出去,抱你起来,你这家伙不是还一下一下地舔沾在我围裙上的血吗。你是觉得做得好我就会让你喝剩下来的血,才会说要来帮我的忙吧。”
“不是的。”
晓的声音太大了,震得阿尔的脑袋嗡嗡的响,不由得“OUCH!”地叫了起来。
晓叹了口气,拉着脸咋了咋舌。
“等工作完了,我把我的血分给你一点好了。……之前你给我老老实实在这里睡觉。”
他认定自己是因为要喝血才来帮忙的了。一定是这样没错。就算说不是,他也不会相信吧。
“切,你不要吗?”
阿尔颤抖着嘴唇拒绝了。
“别撒谎了。你在想什么,我全都看透了。”
“肚子,是饿。可是,晓的,我不要。”
晓的眉毛唰地动了一下。
“晓的,血,难喝。”
晓无言地出了房间,粗鲁地关上了门。空气簌簌地颤抖着,把他愤怒的火焰传导了过来。
阿尔躺在那里,哭了。他说血很难喝是骗人的。晓的血非常的美味,美味到吸起来就怎么也停不住的程度。
阿尔怕会变成上次那个样子。晓都说停手了,自己还是不听,一直吸到他倒下。如果再有一次的话,说不定就会把晓害死了。阿尔不要变成这样,绝对不要。所以不要喝晓的血,也不想要。
他以为自己是想要血才来帮忙的,而他给自己血又说难喝,这下就更惹他生气了吧……这么想着,阿尔的胸口就好像破碎一样地疼痛。
等到过了午夜一点的时候,房间的门开了。晓站在门口,脸拉得长长的,眉头仍然堆着不悦的皱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