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的宠爱,这些年来,我已经看得没有那么重了。”
北堂戎渡伸手从窗边的花瓶里掐下一朵粉白的芍药,轻轻簪进北堂迦的发鬓中,北堂迦温婉而笑,回过头来,让翠屏叫人拿些点心过来,秋香色的轻罗袖中,露出腕间的一角翠绿玉镯:“渡儿,娘有些糊涂了,你才多大,怎么跟你说这些。。。”
正说着,几个丫鬟抬了一张小桌过来,上面摆着几样点心,有北堂戎渡平日里喜欢的,也有北堂迦爱吃的,翠屏一面给两人各自盛上一盏甜豆莲仁汤,一面忍不住在语气中带了一丝埋怨的意味,说道:“小姐性情温柔,美貌无双,自小儿又是在堡里养大的,有谁能比得上?奴婢见过堡里那些狐媚子,也配跟小姐相提并论!”
北堂迦轻声道:“说这个做什么。”呷了一口甜豆莲仁汤,对北堂戎渡道:“渡儿,有你喜欢的松子穰和茯苓糕,多吃两块。”翠屏还在叹气,将一碟北堂戎渡喜欢的茯苓糕拿到男孩近前,一面说道:“小姐这样的人,无论容貌性情,才艺教养,都挑不出一丁点儿错来,有几个人能比?也不知堡主。。。”
她说到这里,却是自觉地止了声,北堂迦也仿佛不在意这些,只拣了一块喜欢的点心吃了一口,然后将一块蜜丝山药递向北堂戎渡,道:“渡儿,这点心味道好得很,你怎么却从来不喜欢吃呢。。。不如还是试一试罢。”
北堂戎渡没有接过那块点心,只是指了一下桌上的其中几碟糕点,道:“这蜜丝山药,酿果藕,拔丝鲜桃,都是非常好吃的点心,甜而不腻,香得很。。。”
男孩拿了一块自己平日里喜欢的点心,咬了一口,睫毛微垂:“这些都是很好很好的,可是我,偏不喜欢。”
北堂迦拿着点心的手忽然一顿,一时之间,似是有些痴了。
十一。 生辰
转眼间又是一年多过去,这一日一早起来,便见窗外还是黑黢黢地一片,北堂戎渡静静在床上又躺了片刻,觉得清醒了,这才动了动身子,出声叫人送洗漱的用具进来。
翠屏带领几名侍女端着盥洗器具进来时,只看见床前的秋香色细锦帐子半揭着,男孩披散着乌油油的黑发,正一面揉着眼睛坐起身来,一面道:“拿茶来。”
北堂戎渡眼下只穿着贴身的素绸小衣,整个人更像是用和田美玉雕琢而成的一尊玉童子,只在双颊上略微透着些极淡的粉红,眉目精致如画,翠屏依稀记得仿佛只有小时候见过的,当时还是个孩子的北堂尊越,才有这样好看。她吩咐两个侍女给北堂戎渡穿衣,自己则捧了刚刚泡好晾温了的茶水递了过去,北堂戎渡就着她的手喝了一口,看着两个侍女正替他穿上的蜜合色簇锦团石榴花纹锦箭袖,和旁边的几件也是红色为主的衣物,以及一双挖云红香软皮靴子,不由得打了个小小的呵欠,道:“怎么全是这样的颜色,把人裹得活像个红粽子。”翠屏放下茶杯,蹲下了身子去给他穿袜套靴,闻言便笑道:“今日是小公子六岁生辰,自然要穿得喜庆些才好。”说着,见他衣裳穿得差不多了,就替他在腰上挂了荷包玉佩等物,又戴了一只明珠项圈,服侍北堂戎渡净牙洗脸。
妆镜里清晰映着个玉面乌发的男孩,纤眉润唇,直鼻澈眼,如同玉娃娃一般,秀美难言。几个侍女弯腰整理床铺,北堂戎渡则坐着让人为他梳头,一面看了看还黑着的窗外,问道:“外面是下雪了么。”翠屏正拿着一枚大红宝石镶金坠子给他往右耳上戴,闻言,就应了一声,道:“可不是么,后半夜开始下的,大得像鹅毛一样。。。才停了不久,地上都积得足有一寸厚了。”北堂戎渡又问道:“我娘呢,已经起来了么。”
“小姐已经起身了,正在佛堂呢。”翠屏答应一声,拿了胭脂软刷蘸了些茉莉膏子,就要给北堂戎渡涂上两块腮红,在眉心上点一颗红痣,北堂戎渡连忙避开她的手,道:“罢了,就算是生辰,我也不要弄这个,又不是一两岁了。。。我去看看娘。”说着,见头发已经梳好,便站起身理了一下衣摆,直接走出了房间。
佛堂里点着檀香,青烟如雾,北堂迦穿着蜜合色的团花芍药纹锦长裙,正跪在蒲团上,双手合十,微微闭着眼睛,口中喃喃,朝着一尊金佛祝祷。北堂戎渡走过去,轻声道:“娘。”北堂迦睁开眼睛,柔声浅笑:“你怎么来了。”一边说,一边起身取了三柱香点燃,拜了几拜,然后才将香插到香炉里,轻声道:“你自出生起,就伶俐聪明得太过了,心智言谈,都根本不像是个孩子,娘欣喜之余,又担心你灵慧过分,恐怕是要折福损寿的,因此才建了佛堂,时常给你祈福祝祷才好,就连你的生辰,也不好给你大操大办。。。渡儿,你也来拜一拜。”
北堂戎渡并不拂逆母亲的意思,依言跪在蒲团上,拜了三下,然后才爬起身来,北堂迦含笑拉了他的手,说道:“走罢,今天是你生辰,咱们去吃寿面。”
丫鬟们已经摆上了饭,俱是全素的,两碗银丝寿面也是以猴头菇等山珍来佐味,北堂迦笑着说道:“今天是你六岁生辰,等会儿我还要为你去佛堂抄几遍经,因此不好食用大荤,所以菜色清淡得很,只怕你不大喜欢。”北堂戎渡拿起筷子,笑道:“一大早的,何必去吃那些油腻腻的东西,清淡的正好。”说着就夹了一筷冬笋,埋头吃面,吃得倒是十分香甜,等用过了饭,再喝茶消一消食,看见外面已经天光大亮,便穿了斗篷,出门到了不远处一个平日里时常练功的小园子。
北堂戎渡练了将近一个时辰的拳法,直到觉得这一套拳法已经颇为熟练,没有太大的纰漏了,这才整了整衣裳往回走。此时地上早已在昨夜积了厚厚的一层雪,到处俱是银装素裹,一群年纪不大的丫鬟穿着厚衣,正在雪地里打雪仗玩。
年轻女子清脆的笑闹声如同银铃一般,十分动人,北堂戎渡站在略远些的地方,看众多女子嬉笑玩闹,倒也自在。众女正嬉闹间,却渐渐都停了下来,就见一行五六人正朝着这边走来,皆是锦衣团绣的大汉,当先的一人牵着一匹毛色青白的马,正是北堂戎渡平日里时常骑的那匹青花骢,走至北堂戎渡面前,躬身道:“堡主有令,今日冬狩,命小公子一同随行。”
北堂戎渡有些奇怪,但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嗯’了一声,将视线转向了自己时常骑的马身上,那马鞍旁挂着一把墨绿色的弓以及一筒硬翎箭,并非是他锻炼骑射时经常用的那种,但只看其材质,便知道不凡,北堂戎渡走过去,之后径自腾身翻上马背,随即一手攥住缰绳,高高坐在马上,一面对那群已经停止打雪仗的丫鬟们道:“告诉娘一声,今日我随父亲去打猎,大概不回来吃饭了。”说罢,但凭那几名大汉替他戴上大小十分合适的护手和扳指,然后一夹马腹,由几人簇拥着离开了吟花阁。
北堂戎渡骑马随着身边的几人一路而行,走了许久,直至到了堡外的一处极大的平地中时,就看见一群大约将近四十人左右的队伍正在等候着,人人座下皆是一匹皮毛油光水滑的黄骠马,锦衣团绣,铁弓黑箭,见了几人过来,便策马前驱,上前汇合,行动之间宛如一人一般,丝毫不见杂乱,实是一等一的精锐。
送北堂戎渡至此的五六名大汉迅速趋前,翻身上马,汇进人群当中,北堂戎渡一紧缰绳,正要驾马跟上时,却听有人道:“今日你若是打不到像样的猎物,本座定然重罚。”
一道挺拔的身影如同玉山般安然高坐在一匹狮子骢上,飞插入鬓的长眉微微斜挑,底下一双略显金色的凤目似笑非笑,带着一丝毫不掩饰的犀利光泽,黑袍上绣满铺天盖地的暗红色火焰,衬着双唇抿出的一道情分菲薄的弧度,整个人显得极为冷魅而邪佞。北堂戎渡乍一见了自己这只有二十余岁的年轻父亲,心中觉得唯有‘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一句,才可勉强与之相衬。
北堂戎渡策马徐行至男子身边,道:“父亲。”北堂尊越挑一挑眉,逡巡了一眼面前的男孩,嘴角略微向上扯起一个弧度,说道:“记得今日是你生辰,既然已经六岁,就不算小了,倒也可以随本座出门。”说罢,一夹马腹,带着众人驾马而去,同时有黑影划出一道弧线,落在北堂戎渡的怀里:“拿着。”北堂戎渡打开小盒一看,原来是一枚紫金琉宝耳坠,上面刻有极为精细的五蝠捧桃图案,有福寿之意,倒是很适合孩童,十分精致好看。
这东西。。。算是生日礼物?北堂戎渡怔了一下,然后将小盒揣进怀里,策马赶上了队伍。
一行人直奔后山方向,整个狩猎队伍也一路上逐渐自动分成两拔,一拨十余人打马在前,另外二十余人则吊尾压后,只留北堂尊越父子二人在两拨队伍中间策马奔驰。
北堂戎渡在这几年间,已渐渐发现身处之地,无论是人文还是神话传说,地域历史等,除了一些细小差异之外,皆与他从前之时十分相似,只是其中总还是有些不同罢了,比如武道极其昌盛,在数百年前,君权就已湮灭,不再有皇朝帝王,只由众多势力分踞天下,世家门派之流,多如牛毛等等,其间无遮堡自数百年前兴建,至今已庞然势大,一令则诺者如雷,随众如流,尤其自北堂尊越继位以来,已隐隐有遮云之势,亦不断吞并其他势力,徐徐扩张,北堂尊越其人能力手段,由此可见一斑。
众人座下皆是好马,脚力自是不同一般,一路疾驰,不过小半个时辰,就已出了后山,又奔了将近两柱香的脚程,眼见四下平荡无垠,连绵远去,千里冰封,银装素裹,万里雪皑,惟余莽莽,实是磅礴如斯。北堂戎渡自幼从未出过无遮堡,如今眼见这丝毫未有人工施凿痕迹的自然风光,不由得应接不暇,蔚蓝的眸中隐隐有兴奋喜悦之色,脱口而道:“果然是风景如画!”
北堂尊越眉梢斜挑,嘴角轻抿,些许淡薄的笑意在眼底一闪而过,衣袍兜挽,一头青丝被凛冽的寒风吹得略略翻飞,似是有些漫不经心地道:“莫要忘了,今日你若弄不到像样的猎物,本座定然重重责罚。”
十二。 狩猎
北堂戎渡眨了眨眼,随即便歪着脑袋说道:“好啊。”一面说,一面已经拿起了那把挂在马鞍旁的墨绿色的弓,用手指稍微拉开了弓弦试了试,果然弹性惊人,并且弓身两臂和弓弦也不知道是用什么材料做的,不重却很坚韧,拉开时也没有费多大的力气,并且大小也比较适合他的年纪,携带着的箭支上,都刻有一个小小的‘无’字,北堂戎渡看了看身旁北堂尊越箭筒里的金翎箭,发现尾端也刻着一个‘无’字,大概是打猎时专用的。北堂尊越高坐在马背上,手上一枚红硬玉扳指殷红如血,用马鞭随意指点了一下雪地里的一串小坑,低笑道:“你看,这应该是狐狸留下的,眼下这雪还不厚,若是等到积了一尺有余,你倒可以从雪层底下揪出几只兔子来。”
父子两人正说着话,突然间,众多正搜寻猎物的侍卫忽地发出了警示的呼哨声,就见远远的高空当中,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只正盘旋着的黑点,依稀看那模样,大约是鹰隼之类的猛禽。北堂戎渡抬头望向空中,眼中微微一亮,但旋即便摇了一下头,知道自己如今年纪还小,即便已有了几分修为,但在这等距离之下,也是根本没有什么希望射中的,因此干脆也不白费力气。旁边北堂尊越打量了一下男孩面上的神情,既而薄唇微挑,淡然低笑道:“我儿,你倒是颇知进退,见事不可为,便立时有所决断。。。还算不错。”说罢,从马鞍旁的弓囊里一手取出一把铁胎长弓,顺便拈上一支金翎箭,晶黄的双目微微一凛,旁边北堂戎渡甚至还没有看清他是如何搭弓引箭的,就看到一条黑线仿如流星般划破了长空,直直射往天空当中,瞬息间就在众人的视野内变成了一个黑色的小点,几乎与此同时,那只盘旋着的猛禽就发出了一声哀鸣,骤然向地面倒栽而下。
北堂尊越一挑双眉,刚要让人顺着猎物坠落的方向去寻,队伍却忽然聚了起来,原来不远处的雪地里却是出现了一大一小两头鹿,刚刚从林子里钻出来,大约是想觅食,此时骤然见了这一群驾马搭弓的人,立刻便转身而逃。
无遮堡中的一群侍卫登时散开,策马呈流线状包抄了过去,就要断了猎物向两侧逃走的路,北堂尊越持弓在手,却没有立刻拿箭,陡然间低喝一声,便打马朝着远处的两头鹿追了过去,那小些的鹿脚力不足,不久便被赶上,北堂尊越却并不理会它,直朝着那撒蹄狂奔的大鹿追去,只见座下的狮子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