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雅镇此次领兵主帅杨瑞良乃大皇子心腹,两位皇子与三皇子的储位之争,朝廷上下俱是看在眼里。此次两位皇子虽然并未亲身出战,但是二人在朝堂上举荐自己的心腹,大有与三皇子争锋之意。
克雅镇与扎合镇毗邻而居。
为了不让三皇子独占鳌头,杨将军抗敌时也格外神勇无敌,不出一个月,便大败了夷族的先锋部队。
顾潇也没有落后于人,同样也获得大捷。
皇帝龙心甚悦,特命二人趁胜追击,再接再厉,继续南下。
这场战争整整持续了大半年,此二人一直追赶到了夷族国都,抄了皇宫,大火烧了三天三夜,夷族皇室众人皆被俘,被押解回京,听候发落。
不久旨意下达,夷族皇室凡是十岁以上,全部被处斩。十岁以下,被流放到西北大漠之上,终生不得返回。招降士兵虽免除性命之忧,但需服苦役,终生不得外出。夷族百姓受其君主蒙蔽,并无大错,但是为避免此类犯上事件再次发生,朝廷命边民迁入夷族,与百姓通婚,自此,夷族逐渐开始汉化。
天武二十九年夏初,三皇子班师回朝,大军旗开得胜,百姓夹道欢迎。而无论人们多么激情澎湃,热血沸腾,顾潇脸上也无甚表情。
“看来,比起两年前,这三皇子如今是修炼的越发到家了,胜不骄败不馁的。脸也长得不错,这不知又多少女儿家要为之神魂颠倒了。”邵倩不由得赞叹道。
听了这话,姚素素颇感欣慰,却又莫名有些感伤,是啊,都过了两年了,她叹了口气。对方如今已算是成家立业了,或许不久之后便子孙满堂,承欢膝下了,自己也是该放下了,这几年,自己为了帮顾潇,常常从谷中出来,暗中派人送去粮食,冬衣什么的。而为了照顾自己,邵倩又陪着出谷,倒是让她劳累不少。
“话说回来,这三皇子吧,我总觉得像一个人,可是呢,又不确定。”邵倩瞅了那人精致的面孔,说道。
姚素素倒是有些奇了,“你长年在谷中,能见过几个人?你倒是说说,他长得像谁?”
“这个,我也说不上来,但是总觉得似曾相识,我肯定在什么地方见过。”
姚素素嗤笑道,“你这搭讪方法未免也太老套,都是我年轻时用过的招数了。”
“什么搭讪啊,你还真别不信,哪天碰到了我肯定能说出来。再说了,朋友夫,不可戏,我虽然风流,但是不下流,这点原则我还是有的。”
姚素素正色道,“朋友夫这种话,以后就别说了,他现在终究是有妇之夫,与我,无半点关系。”
邵倩嘟囔道,“明明是你自己不肯去相见的嘛,你要是不愿听,我以后不说了便是。只是,你不愿这人做你的夫,家里的那位你可愿意?咱们是朋友,我才直接问你的。我爹娘也不好明着跟你讲,怕你以为我们携恩要挟你,只是琪琪如今岁数大了,也不听管教,只有你的话还愿意听听。你若是肯给个明确答复,我也好让他死了这条心。你若是有心做我的弟妻呢,就别让他空等了吧。”
姚素素摇摇头,“我没想过他会这么较真,我不过是在他儿时说了一句戏言,他也能记挂到如今。你也明白,我算是看着他长大的,又怎么会起这个念头?”
邵倩不满道,“这话我就不爱听了,你那位不也是看着长大的嘛。”
“这……这不一样的,我和他渊源颇深,也不是一句话两句话就能解释清楚的。总而言之,我与琪琪是不可能的,我的年纪都足以当他娘了,你开什么玩笑呢?”
“免了啊,我娘还健在呢,就不需要你这个便宜娘亲了,只是,回去后我该怎么和琪琪解释呢?不然你自己去跟他说吧,我实在不喜欢看到男人哭哭啼啼的样子。”
姚素素失笑,“他只是小时候爱哭鼻子吧,这都多少年了。唉,我也不敢,不想伤他的心,但是,不说又不行,不然,我就不回谷了吧,反正我的身体如今也康复得差不多了。等过个几年,琪琪见到别的喜欢的女子,自然会慢慢淡忘从前这段幼稚的感情的。”
“那也行吧,我再陪你几天,过几天我就回去,只要你别忘了常常给我写信就好。”
第 19 章
战事大捷,宫中自然有盛宴。
顾潇回到府邸时已月上柳梢头了,洗漱过后便就寝了。
他此次出战回来,皇帝念及他身体疲乏,恩准了好些日子的假期,他才得空好好休整了一番。
只是时日一久,他便发现,往常总是在深夜守候的皇子妃张氏这些天非但没有同往日一般在府门等待,而且也很少露面。多少还是自己的正妃,面子上总是要做做样子的。张氏的推词只说是抱恙在身,不敢叨扰。顾潇便特地从宫中请来御医为其诊脉。
不过半个时辰的功夫,御医便来禀报,说是正妃有孕,宜静养。
此御医并未报喜,只因,一个月前三皇子恐怕还在回京的路上,但是,这张氏,却已有一个多月的身孕,如若不是三皇子暗中早就回京了,那便是此子来之有异了。此乃皇家秘辛,虽是御医,却不能妄言,若是说错了,那便是要掉脑袋的事情了。
连侍奉在旁的徐回吴楠二人都震惊了,更何况是顾潇本人呢。他一边派人送走了御医,暗地里也顺便警告了一下御医不许多言,同时让府中众人三缄其口,另一边却握紧了茶杯,以此来压住呼之欲出的怒气。
虽然,与张氏成婚当晚,他便许下承诺,日后定会放张氏离开。却不料张氏连这几年的功夫也等不得,竟然敢趁着他在外领兵之际,红杏出墙,如今甚至珠胎暗结,纵然他与张氏并无夫妻之名,也未生情谊,但是,这种事情他也无度量可容,这根本就是打了皇室的脸,闹开了就是要株连九族的大事。
自听到御医说是喜脉以后,张雯君脸上便再无血色,心知此事大事不妙。她一向月事不准,哪里又能想到自己这几日胃口不佳竟是身怀有孕的症状呢。
她自幼娇生惯养,因身为女子,家中无不宠爱,所受教育自然是男子三从四德,相妻教子,因年纪未到,家教严谨,尚未享受过男子的温情脉脉。奈何,旨意一下,十六岁就嫁给了三皇子。原本想着,自己虽是嫁入皇室,地位上要次于三皇子,但常听人言,三皇子容貌俊朗,身形高大,英武有力,能文能武,除却皇帝陛下,皇子府也无长辈请安,算得上是一门好姻缘。
却不料,新婚之夜,三皇子撂下狠话,那般严厉的言辞如今依旧言犹在耳。此乃毕生所受之奇耻大辱,她对三皇子自是又爱又恨。一边做小伏低,体贴入微,只盼三皇子感念她的贤良淑德,与其举案齐眉,另一边,却又暗恨那位让三皇子念念不忘的人,嫉恨三皇子对那人的一往情深。
但是,她终究是个女人,在女尊的国度,这种状态自然不能持久。
一年前,三皇子再度出征,她一人在府中更是寂寞。一日出府,偶遇上儿时旧友,心绪难平,难免贪杯,饮酒过度,精神恍惚之际,便犯下了糊涂事。而那位与她春风一度的人,更是她的青梅竹马赵铭。倘若尚未识得男欢女爱的滋味,她恐怕还能推拒一二,但既木已成舟,一而再,再而三,倒也不奇怪了。一边是冷淡凉薄的三皇子,一边是甜言蜜语花招百出的青梅竹马,情场之上初出茅庐的张氏哪里招架得住。如此你俩我往,暗地里偷偷摸摸苟且之事已是数月之久。
此次三皇子回京,两人自是得到消息,于是不敢放纵,只得在分别前抵死缠绵,结果倒好了,以往倒也未生波澜,此次竟然酿成大祸,珠胎暗结。
顾潇一进房门,张氏便连忙跪地磕头求饶,“妾身有罪,求三皇子开恩呐。”
“哦?你有什么罪?”顾潇冷哼道。
“妾身与人私相授受,已犯了大忌,如今错已铸成,妾身死不足惜,愿受责罚,只是,妾身腹中骨肉无辜,还望殿下海涵,饶妾身孩儿一命吧。”张氏将头磕得砰砰作响,指望着顾潇能够大发慈悲。
“你做下这等丑事,竟然还敢和本宫谈条件?你有什么资格?还有脸面让本宫饶了这个孽种,本宫往日倒是小瞧了你,万万没想到,你竟是如此厚颜无耻之人。此时若是闹到父皇面前,你们张家就算是株连九族都不为过。”
“妾身自知死罪,但腹中孩儿着实无辜,妾身犯下的错,妾身愿意以命相抵,只求殿下开恩,放过我这尚未出世的孩儿吧。”张氏掩面垂泪道。
“你做下错事,尚且不可饶恕。如若你说出那与你苟且之人,本宫还能顾念几分旧情。”
“……这……”张氏踌躇不决。
“你有什么好犹豫的,你这孩儿来得不明不白,本宫查出奸夫也是早晚的事情。如今你说出来,也算是将功折罪,本宫倒也可以考虑放过你腹中胎儿,倘若你不知悔改,偏要包庇那无耻之徒,待到日后本宫查出来,必会让你一家三口泉下相聚,你张家也别想活命。你可要想清楚了,是你孩儿重要,还是那奸夫重要?”
张氏暗忖,赵铭到底是皇后的外甥,就是被查出来了,还有皇后护着他。倒是自己,若是搭上全家老小的小命,还有这肚中的小儿,岂不可惜?自己是个女子,又与赵铭无多少患难情谊,以自己的出身,就算日后得以出宫,赵家也定然不会接纳自己这个前皇子妃。世上男儿无数,比起赵铭,自然是腹中骨肉亲近些,如此对比下来,亲疏立显,当下便招供出来。
顾潇虽然心神震怒,但是理智犹存,心想,此时闹开了来,他也丢尽了脸面,讨不了好,但是若是将此事就这么揭过不提,自然心气难平,恐怕此时还是要暂缓处理,不如以此为筹码,暂且饶过张氏,待到合适的时机,再让张家还这个人情。虽说兵部尚书张亚奇如今是中立状态,但是,若是日后以此事相要挟,必能成为一大助力。至于赵铭,等他上位,便要将皇后一脉一网打尽,区区一个赵铭,到时候是生是死还不是任凭他做主吗?想到赵铭的下场,顾潇忍不住冷笑。
于是,顾潇对外只说皇子妃身体抱恙,需要静养,对府中人等则将张氏的仆从杖毙,免得他们对外传递消息,另一边将张氏禁足,派护卫严加看管,保证连一只苍蝇也进不去,出不来。
……
今年大约是多事之秋。
入冬时分,宫中传来消息,皇帝病重,御医连夜号脉扎针,在床前守候三天三夜,才终于缓解病情。宫中甚至都未举办国宴,只是按照旧例赐了王公大臣们腊八粥。
朝野和民间议论纷纷,多数人都怀疑皇帝陛下过不了这个年了。
却不料多日后,皇帝一苏醒,便命人拿出自己早已拟好的诏书: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临皇位,已二十余载,如今年事已高,沉疴已久,恐不久于人世,今,特立储君,已固国本,有皇三子顾潇,允文允武,知人善任,屡立战功,不骄不馁,才德兼备,封太子,即日起,代朕监国,整治朝纲。
钦此!
天武三十年正月十八。
此诏一出,天下哗然,民心不稳,乡野传闻,陛下恐怕时日无多,所以才如此匆忙立下太子。
近日,皇帝陛下精神渐渐好了起来,顾潇压抑多时的心情,也渐渐纾解开来,朝政之事也开始交还给陛下处理。
宫中御医曾言道:陛下的身体乃是火气过旺,虚不受补,而且多年郁结于心,血气上涌,因年岁渐长,身体大不如前,许多以前积累下来的毛病渐渐集中发作,倘若有天下至宝雪鱼,生食之,或许,可以雪鱼的寒气中和体内的火气,如此这般,活到百岁也不是问题。只可惜,雪鱼之说,乃是古书上所言,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当不得真。
正所谓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顾潇翻遍了藏书阁中的所有书籍,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发现有本杂记中记载有人曾在春雪消融之际,在阴仑山中见过形似鱼状的冰雪从水中飞出,复又扎进水中,与雪水融为一体。想必这就是传说中的雪鱼了。只是,这雪鱼,若是出水则形如冰雪,若是遇水则便成透明状,肉眼尚且难以分辨,遑论捕捉了。
为了父皇的病,再虚无缥缈的传说,顾潇都想去见证一下。
……
再次回到阴仑山,顾潇感慨良多,数年前他与姚素素在此,不知有多逍遥自在,如今卷入尘世之中,姚素素身死崖下,尸骨无处可寻,而他,也常年奔波于战场上,心无所依。
山主大人身体依旧健朗,得知姚素素死讯,颇为诧异,“为师当日观其脉象,福泽深厚,并非短寿之人,何至于此?”
顾潇苦笑道,“我是亲眼看着她掉下去的,万丈悬崖,谁能活得下来呢。”
“世事难料,生死无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