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满头冷汗如雨而下,脸色忽黄忽青,直痛得五官扭曲,一手抓住颜初静那只正握着乾弓坤箭的柔荑,双眼死死瞪着幸王,咬牙切齿:“朕待你不薄!”
幸王点头承认,神态自若:“贵妃娘娘的腹中胎儿,臣弟会视如己出,皇兄放心去罢。”
皇帝气得几欲吐血。
他对这个同胞弟弟一直疼爱有加,除了因为幸王长相酷似母亲,自幼体质羸弱,对他毫无威胁之外,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他希望在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宫廷里保留下最后一份纯真,一份挚诚的亲情。
对于幸王,皇帝也非全然相信,毫无防范的,只是今日的这场变局实在有些诡异莫测。他万万未料及,幸王竟敢光明正大地对他下手,而向来在暗中保护他的西庭密卫却不知是被幸王解决了还是收买……
紧随幸王身后的羽林军统领郭延忠身形一闪。
颈边刀寒逼人,颜初静纤眉微挑,瞥了郭延忠一眼:“你敢?”
“只要娘娘安守本分,不给幸王殿下添麻烦,微臣自然不会伤害娘娘。”美人冷眉,眸光幽幽如潭,清声若泠泉,动人心魄。郭延忠连忙别过眼,不敢再多看,不卑不亢地说道。
郭延忠的意思很明白,她若要出手救皇帝,小心一尸两命。
颜初静当然不惧他的威胁。
“皇上?”
皇帝仍然紧紧抓着她的柔荑,觉得脏腑里的火焚之感正渐渐消退,痛楚逐减,不禁以为剧毒有解,缓了缓气,道:“爱妃,朕乃天子,天子之位由仙家定,绝非这些乱臣贼子可夺也。朕先前对你……对你……”
眼看着皇帝眼神骤然迷离起来,幸王随即吩咐郭延忠送贵妃去偏殿歇息。
颜初静心知这是极乐草的毒性发作了,若无解药,不过半刻钟,皇帝的神智就会彻底陷入虚幻世界,含笑而死。
杜晏昶啊杜晏昶,你费尽心思想要永固江山,不惜设局拆散恩爱鸳鸯,妄顾他人生死时,可曾想过有朝一日,自己的性命同样是葬送在阴谋诡计之中……
刀架在颈,她沉默不语,不费吹灰之力,顺理成章地挣脱了皇帝的手。
握着乾弓坤箭的柔荑隐在绣满金云纹的长袖下。
十几名羽林军气势汹汹地冲进殿来,将早已惊惶失措的喜理与一干宫侍全部押了出去。郭延忠放下刀。颜初静款款而行,花明观跟在她后面,一脚跨出门槛的时候,突然很欠扁地开了口:“喂,这毒你解得了不?”
颜初静懒得理他,冷眸一扫,奉天殿内外皆是羽林军的人马。
走了数十步,将至偏殿时,花明观忽然闪到颜初静身前,双眸炯炯:“神农氏传承了近千年,不会连醉生梦死也不晓得罢?”
正殿里,只余下两人。
皇帝五指握拳,狠捶榻沿,尾指上的龙纹玉戒刹时碎裂,一分为二,跌落在地,与石板相击,其音清脆。
掌骨欲裂之痛唤回了些许神智,皇帝哈哈大笑:“朕乃蟠龙命格!你是什么?你不过是负屃!你凭什么与朕争!?”
幸王走到榻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皇帝,唇角擒起一丝诡异的微笑,压低了嗓音:“本王只是要回属于本王的江山。你可记着了,本王姓刑,不姓杜。”
皇帝浑身一震,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不可能!”
堂堂的南陵王爷怎会与前朝帝姓扯上关系?!
“也罢,本王就让你死个明白。”杏眸中一片深沉,再也不见往日的骄蛮天真,“你的琅儿弟弟早已不在人世,本王乃是太黎皇朝的仲王,真正的苍龙命格。你说,你凭什么与本王争?!哈哈哈哈哈……”
胭脂谷底,六百年的蛰伏,不见天日,寂寞成灰。
岁月漫长似无尽,终等来金蒂佛香。
修得神通满,脱离拘魂锁。
身份高贵,魂体孱弱的幸王,正是最适合他行夺舍之术的人选。如此瞒天过海,忍辱负重,机关算尽,天衣无缝,世人如何能看穿?
而这南陵帝位,亦非他最终所求。笑中有泪,叹故国,何日能复!
偏殿之中未生暖炉,颜初静独自一人坐在殿里。紫檀八足素围榻冰冷如石,她仿若未觉,凝神倾听,直至听到仲王的最后一句,才蓦地恍然大悟,暗道,难怪总觉得他身上的阴气比常人重了些,原来竟是……
一时间,她只猜到许是仲王的阴魂霸占了幸王的躯体,却还不知这位仲王正是胭脂谷传说里的那个男主角。
摊开手,乾弓坤箭晶红如常。颜初静有点儿疑惑,这真的是神器么?为何皇帝之死未能引起它的反应呢?这么想着,她以神念呼叫小火,打算一确定是神器就立即与他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自从知晓颜初静有孕之后,小火就隐身在旁,日夜陪着她。相对于大火的神出鬼没,小火就显得乖多了,没有她的叫唤,他通常都是窝在凤床上呼呼大睡,一点都不烦人。今日也不例外,出了皇宫,他就一直呆在凤舆里睡觉。
小火,小火……
等了老半天不见人来,也没个回应。
颜初静暗地嘀咕,睡得再沉也不是这么个沉法吧?
大火为了月流镜之事,整日奔走不停。因此,平时她轻易不会打扰他,可眼下急着想知道这件神器的真假,也管不得许多了,于是通过本命心叶与他联系。
神念传音,三声呼唤,竟然也是毫无回应。
她轻咬下唇,一丝不安浮上心头。
难道……
他们出事了?
——上部完——
作者有话要说:
想来想去,还是决定把尚未更新的最后一章作为下部的开篇。(在脑中演示细节时,偶居然流泪了,真是自虐啊》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