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宋悠悠拉慢了语调,说道:“陈大人不是读书人而是习武之人吧,刘刖这家伙骚包地自称刘某尚且还说得过去,你一个习武之人也文绉绉地自称在下,不觉得太别扭了吗?”
陈明光有板有眼地道:“那二小姐不也是一直称呼在下陈大人吗?”
叶宋愣了愣,随后笑了起来,道:“陈明光,脑筋转得够快的啊!”
刘刖很无辜地膝盖中了一箭,道:“二小姐能不能在说教的时候不要拖累上刘某?”他看了陈明光一眼,见陈明光嘴角也浮现出丝丝笑意,但依旧不是放得很开,便又道,“陈大人较之以前相比,的确是没有什么变化,很实在。从那年武招开始,刘某便觉得陈大人兴许不适合在朝做官。”
陈明光一愣,道:“刘军师此话怎讲?”
刘刖道:“陈大人不仅仅是文绉绉,还不够狡猾。做官实在者要么位高权重例如大将军,要么老谋深算如李相,否则都不适合官场。但实际上,陈大人却做得很好。”
叶宋便道:“兴许时代不一样了呢,大将军和李丞相的时代已经过去了,朝廷正是需要像陈明光这样务实的人存在。”
队伍正往前走着,天色又亮开了些许。他们已经走过一半的路程,离柳州城不足二十里。这时前方又跑来一队人马,让叶宋的队伍隐隐提高了警惕。因为不知道是敌是友,尽管绝大多数可能是友,但还是不得不防。
后来,对方似理解他们的迟疑,便有一杆北夏的战旗被举了起来。上面的北夏字样恢弘大气,迎着晨风飘飘洋洋。天边泛起了朝霞的金红色,像是正酝酿着一桶彩墨,即将泼洒整个天空。
叶宋的队伍都兴高采烈了起来。叶宋驱马走在最前面,依旧是不紧不慢,但勾起的嘴角依稀有了明暖的笑意。
对方骑马奔在最前面的人,墨发飞扬,眉飞入鬓,双眸璨若朝霞。他银冷的盔甲上沾满的血迹,都未来得及擦洗,盔甲下是一袭紫衣,衣袍迎风而翻飞。
刘刖亦是微微笑道:“贤王来接应我们了。”
没错,那便是苏静。
叶宋笑着说道:“已经快近柳州了,他这样来完全没有必要。”
金红色的霞光渲染了天际。远方是重峦叠嶂的山影,但也仿佛快要遮挡不住即将破土而出的朝阳。忽然,似一只七彩的琉璃球跌碎在了地上,一缕光芒从两山之间的凹陷处迸出,如琉璃球一般摔出了万丈光芒。
天地万物缓缓苏醒。
叶宋眼角溢着光,视线有些恍然。她只看见前方有一道影儿,眨眼了功夫就到了跟前。时间霎然凝滞,仿佛回到从前,她记得不是太清楚,但却在什么地方见过这样绚烂的朝阳和人。
苏静驱马在叶宋面前,马儿兴奋地粗哼着,甩着长长的尾巴,在跟叶宋的马儿赫尘打招。
对于苏静来说,一夜的时间太过于漫长。直到他此时此刻真真切切地见到了叶宋,才觉得这夜已经过去了。他微微有些气喘,呼出的气息夹杂着凉凉的晨霜,停顿了半晌才哑声道:“去了一整夜,我放心不下,就出来看看。没事就太好了。”
叶宋愣了愣。她这才想起,身为军队主将,苏静是不能够随随便便出城的。他是城里军队的主心骨,是指挥他们行动的大脑,万一要是在城外遇到了危险,就得不偿失。
叶宋道:“我说过不会有事的。贤王这般轻率地出城,不觉得有欠妥当吗,出事了怎么办?”
苏静笑眯眯地,叶宋嘴上说得方方正正,但他总觉得叶宋是在担心他的安危,不管之前是不是有欠妥当,但此刻他的心里感到十分妥当,恢复了往日的闲适姿态,有点耍无赖地说道:“就出来一会儿不会有什么事的,我们现在就赶回去。”
☆、第187章:解她的心结
白玉易容成南习容的样子,到南瑱的后营烧掉了敌军数万粮草一事,在军中名气大振。非常时期,他的易容术发挥了关键性的作用。
不光是白玉,南瑱那边还有一个南枢也是易容术的高手,因而叶宋觉得十分有必要,让白玉给军中的主要将领都上一课,以便敌方也用同样的方法迷惑我方时,能够以最快的速度辨认出来。
白玉也是不遗余力、期间变换了数十张大家都熟悉的面孔,来上了这生动的一课。最后白玉还变成了苏静的模样,对叶宋举止轻浮,最终免不了被叶宋揍一顿。
英姑娘和包子作为军中一员,也参加了这次课程,大开眼界。
下课后,包子就跟在白玉的身后,认真而好奇地向他讨教。白玉觉得他鼻子十分灵敏,又十分有悟性,若是再学会了易容术,那便是如虎添翼了。因而也有心指导他一番。
英姑娘本也不远不近地跟着,见包子和白玉讨论得热烈,她本来也是充满好奇的,却发现自己不能毫无芥蒂地上前参一脚。毕竟之前白玉没有真的对她做过什么,而她却搞得白玉半死。
白玉是不是一个不计前嫌的人她不知道,反正她觉得自己拉不下这个脸。
白玉一直都晓得英姑娘在后面不远不近地跟着,他耐心地给包子讲解完以后才会身看着英姑娘,霎时英姑娘脸上就有种被抓个正着的心虚感,也不晓得自己究竟在心虚个什么劲儿,她说:“我不是故意要跟着你,唔这条路大家都走,我只是碰巧也走这条路而已。”
白玉笑眯眯的,双眼狡黠,道:“嗯,我知道。既然同路,你有什么不懂或者好奇的可以顺便问问我。”
英姑娘一抬头,就撞进了白玉的眼里,觉得他的表情充满了戏谑之意,英姑娘岂是能轻易被人看清的,当即就有些来了气,道:“你有什么了不起,就只知道卖弄脸皮而已。”说罢哼了一声,扭头就往别的方向跑了。
白玉站在原地,觉得莫名的无辜。他摸摸自己的鼻子,自言自语地说道:“我有这么不受她待见么,现在的小姑娘怎么脾气越来越刁钻了。我都这么大度了,怎么她还是翻脸。”
“大概……是你真的很讨人厌吧。”一道疑惑中带着肯定的声音如此回答了他。
白玉吓了一跳,回头看去,见刘刖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他身后,一脸宠辱不惊的样子。白玉道:“你又是什么时候来的,关你什么事!”
刘刖面不改色一本正经地说道:“我自然是该来的时候来的,看到了一切我所该看到的事情。”
“你还要不要脸了?!”
刘刖斯斯文文道:“不要脸的人是你吧,你看你一天得变多少张脸。”
白玉懒得跟他多说,要是论口才,他很清楚自己有几斤几两,绝逼不是刘刖这家伙的对手。怎知将将转身时,刘刖便道:“我有办法,让英姑娘不再讨厌你。”
白玉脚下一顿,狐疑地看着刘刖,问:“你葫芦里又在酝酿什么坏水儿?你私心里巴不得我跟她老死不相往来吧,会这么好心地想要帮我?”
刘刖想了想,道:“实际上,以前是有过想法,但自从上次亲眼见她把你折磨得死去活来之后,我便打消了这个念头。我还想多活几年,而且身子骨也不怎么好,经不起来回折腾。所以我决定帮你。”
白玉看了刘刖半晌,总结道:“嘁,我不信。”说罢他便欲离开,边走边道,“你身子骨不好我就身子骨好啊,我对她也不再有什么想法了。你要想怎么着,请自便,别拖累我就是了。”
刘刖道:“你就是不帮你自己,也该帮帮她吧。她还那么小,若是一辈子心里有个结,就没法敞开心扉地活着。”
白玉驻足:“你这话什么意思?”
“据我所知,英姑娘心里一直喜欢的人……”刘刖欲言又止。
白玉的胃口被他吊上来了,便不耐烦地道:“是谁,你要说就快说。”
刘刖斯文一笑,道:“是个叫苏漠的人,他是贤王爷身边的扈从,当年跟二小姐他们一起南下去为叶青的双腿找药,遇上了英姑娘。而英姑娘恰好是药王谷鬼医的女儿。”
白玉几乎跳脚:“你从哪里知道这么多的!莫不是又瞎编出来唬人的吧?!”
刘刖道:“八卦无处不在。只要用心去挖掘,就能发现些蛛丝马迹。”
“那后来呢?”
苏静在房中处理公务的时候,白玉便去找他了,见过礼之后就开门见山道:“属下想请王爷帮个忙。”
苏静向来很好说话,他坐在长案前,案桌上的公文也是堆积如山,从公文中抬起头,墨发随意在脑后挽着,身着一袭紫衣,几缕发丝散在衣襟上,显得十分闲适。苏静微微笑着问:“何事?”
白玉抿了抿唇,道:“属下想求王爷一幅墨宝,苏漠的画像。”
苏静一愣,心中已有了个大概的猜想,嘴上还是道:“你要苏漠的画像做什么?”
白玉坚定道:“解一个人的心结。”
英姑娘气呼呼地回到自己的房间,一倒头就扑上床睡,连晚饭也没吃。到了饭点,英姑娘居然没有第一个出现,后来包子去叫她,她也只是兴致缺缺地说自己没饿不想吃。
英姑娘睡得迷迷糊糊,她一直在纠结各种各样的问题,一时间在想那白玉究竟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就是个小白脸么;一时间又在想,那天晚上那么折磨白玉会不会太过火了,明明之前相处都挺愉快的,偏偏是他先找死的……最后又在想,之所以那么讨厌他,都是因为最看不惯他明明什么都不知道非要装成自己什么都知道,以为自己的情圣,能够轻而易举地博得一个姑娘的真心……没有任何人能够取代苏漠在她心目中的位置。
英姑娘眼角有泪痕。一直以来她都强迫自己不要去想起过去的那些事,不然这辈子都不会过得快乐。可是身边总是有人或者事,会令她情不自禁地想起。
她永远忘不掉在药王谷那个大火纷纷的夜晚。她爹死在她面前,苏漠死在她面前。火光映亮了她娘亲的脸,显得狰狞恐怖极了……
夜深人静的时候,她也总是会从那一个个重复的梦境当中吓醒了来。
自己最亲爱的娘亲,亲手杀死了自己最深爱的两个男人。明明他们都是这个世上最温柔、待她最好的男人。
苏漠……她很想他。每次想的时候,就会很心痛。
这天晚上,英姑娘像是遭了梦魇一样,睡得很不安稳,稀里糊涂地梦到了许多过去的事情。等她睁开眼睛的时候,感觉自己无比的疲惫,外面天色已经亮了,她眼角的泪痕依稀。
正坐在床上的时候,便有人敲门,并站在门外道:“英子,出来吃早饭了。”
晨光熹微,从窗户里漏了进来,恍若时光倒流。英姑娘怔愣了,那声音有些干硬,但带着他独有的温柔。
这世上怎还会有与苏漠声音如此相似的人。她一定是在做梦。
情急之下,英姑娘就带着哭腔道:“你不要走,你、你进来!”
门外的人轻轻推了推房门,但房门被英姑娘从里面闩住了。英姑娘自己也意识了过来,害怕他就那么走掉,连滚带爬地翻下床,甚至连鞋都来不及穿,便赤脚飞快地跑去门边,利索地打开了房门。
果然是时光倒流,而她的梦也未醒。
清晨的风夹杂着凉意,英姑娘只穿了一身单薄的睡衣,头发睡得乱糟糟的,眼角因为昨天夜里哭过了显得有些浮肿,还有些湿糊。可是当她仰头望向门口站着的人时,逆着光,好不容易看清了对方的面容,不知是因为光线太过刺眼还是怎的,她眯着眼睛眼泪横流,像是决堤的河,怎样都止不住。
“苏漠……”英姑娘一边哽咽一边抬手揉自己的眼睛,然后睁着泪眼恋恋不舍地望着,又拿手指猛掐了掐自己的脸,哭道,“一定是我太想你,居然做了这么一个真实的梦……”
她此时此刻的模样,跟平时没心没肺的模样,完全大相径庭。她还这么年轻,内心便装着这么痛苦的事情,可表面上一直若无其事,没有几个她这个年纪的姑娘能够做到。
英姑娘哭得不管不顾,她只觉得委屈,有满腹的心事想要吐露。她一把扑进“苏漠”的怀里,失声痛哭,语调不成声道:“你能不能……能不能不要再离开我……我一个亲人都没有了……很想你……”
“苏漠”怔了怔,低头看见英姑娘在他怀里哭得淋漓尽致,一时间有些心乱如麻的感觉,手足无措不知道该怎样安慰她。英姑娘这样的反应大大地超乎了他的预料。他垂着的双手尝试了几下,终于还是抬起,揽住了英姑娘的双肩,觉得她这么单薄应是很冷,便用自己的体温拥抱着她,安慰道,“你别哭。”
☆、第188章:我这是在做梦
后来,好不容易英姑娘不哭了,她双眼又红又肿,已经没法去前厅和大家一起吃饭了。于是“苏漠”让她乖乖坐在床上,自己去前厅把早饭端来。回来时见英姑娘仍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