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例一出,全将军府没有哪个不认识三王爷苏宸的。听说某个夜晚他还想闯将军府,被某个夜起的丫鬟给撞见,顺势操起地上的石头就砸去,苏宸躲得不够及时,被擦破了皮。这些都是后话。
只不过三王爷苏宸突然性情大变对将军府二小姐屡屡纠缠不肯罢手的八卦,却传遍了大街小巷,沸沸扬扬。
大将军不堪受扰,居然在早朝的时候堂而皇之地因为此事影响他女儿的正常生活要弹劾苏宸。
自从苏宸好了以后,没隔多久,就恢复了他大理寺卿的职务。这个大理寺卿比较奇葩,没有案子的时候应当是很清闲的,从那开始苏若清都会派各种各样的事务给他做。
不光涉及刑部、礼部、户部,就连这一年的秋试选拔流程、名单以及各种琐事,苏若清也指名道姓地交给他去办。苏宸在朝堂之上挂着一副严肃脸,揖道:“启禀皇上,每年科举选拔都乃吏部考核之事,吏部尚书从无纰漏事事尽责,臣只是大理寺卿,怎能越权插手。”
苏若清坐在高高在上的龙椅上,故作沉吟。
此时吏部尚书端着笏板站出来,亦揖道:“启禀皇上,三王爷此话着实过奖,老臣已年迈体衰,记忆力也大不如从前,怎比得上三王爷年轻力盛办事周到,三王爷乃国之栋梁,皇上将如此大任委与三王爷,实乃皇上对三王爷的信任,老臣甘愿退居其后,辅佐三王爷。”
皇上这么折腾三王爷是何用意群臣们不知道,但群臣们知道的是,既然有人来顶替自己的职务做自己的那份差事,而自己又得清闲又得俸禄,简直就是带薪休假嘛,何乐而不为呢?大家都恨不得皇上把整个朝堂上的事全部派给苏宸一个人去做。那样大家都很高兴啦。
从此早朝不再枯燥乏味,大家都充满期待,因为说不定今天就能中奖呢。
今天中奖的便是吏部尚书啊,哈、哈哈……若不是有这么多人在,他铁定笑得嘴都歪了。但是门面上的话还得说。
苏若清点点头:“嗯。”
苏宸有些受不了了,没好气道:“既然吏部尚书已年老体衰,何不辞官归隐、衣锦还乡。”
吏部尚书闻言,不再多说,讪讪地退后。
苏若清淡淡威严地开口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三王爷若诸多怨言,何必当这大理寺卿,就跟贤王一样,当个不理朝政的闲散王爷好了。”
苏宸抿唇,眼尾的目光扫了扫另一边一直站着没有说话的苏静,再揖道:“臣不敢。”
苏静今日,破天荒地穿了同样的黑衣广袖描金朝服,墨色发丝在脑后挽了一个发髻,几缕头发散落在衣襟上,看起来闲淡,感觉却跟往日的玩世不恭大相径庭。起初上朝时大臣见了无不惊讶。
只是他一进朝堂,至今沉默,一句话都未说。
像是变了一个人。
这时苏静突然开口道:“启奏皇上,正是因为食君之禄忠君之事,而臣拿了朝廷的俸禄却未曾为朝廷办过一件实事,臣恳请皇上,让臣为君尽一份绵薄之力。”
满朝哗然。
大将军第一个反应过来,言语中带着欣喜,道:“老臣没想到,贤王会口出此言。既然如此,不妨将老臣这护国大将军的位置让给贤王,老臣甘愿与贤王并肩作战,共同保家卫国。”
要知道从前,这大将军的位置,本来就有苏静的一份。北夏有两个大将军,只不过自从苏静远离朝堂以后,便只有叶霆这一个大将军。
苏静却道:“大将军言重了,我已懒散多日,岂能一来便身居高位,凡事得从头熟悉。能够帮助三王爷一起处理事务,为皇上分忧解劳,臣就已经心满意足。”
苏若清道:“贤王能有此心,朕甚欣慰。贤王可有自荐的职位?”
苏静果真一点也不客气地自荐了:“三王爷若是觉得事务缠身,臣可有代为掌管大理寺。”
苏宸一惊,侧头看向苏静,见他脸上一点玩笑的表情都没有。
苏若清对这个结果十分满意,既没有说准奏也没有说不允,只说此事再议,但分配了苏静和苏宸一起共事,管理眼前的官员选拔之事。
大将军和叶修回家来时,还在讨论朝上的这档子事儿。恰好被叶宋给听见了。
大将军感叹:“皇上这样做,是想吊着贤王?贤王不适合做这些琐碎杂务,太屈才了。他虽长得斯文,可却是一个实打实的武将奇才,那些杂活还是让三王爷去做比较合适。”
叶修道:“我想,可能皇上是想借贤王来牵制三王爷吧,给三王爷头上悬把刀,要是三王爷有所懈怠,便可能被贤王夺去大理寺卿的职位,三王爷只好更加忙碌起来,如此一来,便没有时间再来骚扰阿宋了。且如今我朝没有大的战事,一旦有战事,皇上也可让贤王领军作战。”
“修啊,你有没有觉得贤王跟以前大不相同了。”
叶修问:“爹指的是哪个以前?”
大将军一愣,随即哈哈大笑:“没有什么不一样,应该准确地说,他变得跟以前一模一样了!这是件大好事!”转而他又问,“他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是不是从江南回来就变了?”
叶修恭谨道:“这个孩儿也不知。”
“你就没问问阿宋?”
两人越走越远,说话的声音也越来越远。叶宋贴着墙,有少许的怔神。苏静变得跟以前一模一样……是什么意思?他以前,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还有朝堂上发生的事情,实在令她也匪夷所思。莫说问她了,她自己也不知道。
不知不觉间才发现,她已经好久没见到苏静了。
几次叶宋想去贤王府探望,不是被太医拦在了外面便是被中途苏若清的人拦了下来。后来听说苏静醒了,太医说他已无大碍,她才放下了心。
她原想,她找不到苏静,苏静醒来总会第一个找她,要么就是有什么事耽搁了。依照苏静的性子,他一定会来将军府蹭几顿饭,邀她上街喝几回花酒,否则不会罢休的。
可是,现在怎么回事?
☆、第7章:不放心她和苏静
苏静从一个本质上的闲王突然变回了真正的贤王,让满城的百姓们都很吃惊,同时又抱有期待。尤其是女性同胞们,多年前苏静曾是她们公认的第一梦中郎君,只是后来妻儿惨死形同废人,如今当然想看他从颓废中走出来,变回当年那个意气风发而又温文儒雅的男子。
多日不见,叶宋在街上第一次碰见他时,他骑着马,好似整个秋日的阳光都撒在他身上,紫色的衣袍被淬亮,映衬之下,那略显得冷清孤寂的眉眼五官却有深深浅浅的暗影。
他从街边路过,正去办公。楼上楼子里的姑娘对他挥着香帕笑咯咯地打招呼,他微微仰头看了一眼,勾起一边嘴角浅浅淡淡地一笑而过,随后便听见楼上姑娘们的尖叫,被迷晕了几个去。
那双桃花眼里的玩世不恭和浮华统统被洗去,不再是亮晶晶的流光溢彩,而是积蓄了很多很多,变得沉甸甸的,有几分幽邃。
叶宋站在原地,被路边的百姓挤开,看着苏静的马越来越远。她想,真的是不一样了。
可是,脑海里霎时又浮现出孤岛上,夕阳余晖撒在江面,苏静地坐在沙滩上两眼充血的模样。他紧紧地抱着叶宋,一遍遍呢喃着她的名字,像是要把她刻在脑海里一直不会忘记一般。
这种情况,叶宋本不应该去打扰,可她就是鬼使神差地又挤进了百姓群中,努力地朝他靠近。还是没来得及,等她挤到街道中间奋力地奔跑着追过去时,苏静已经策马扬鞭,转瞬就跑到了街尾不见了。
任叶宋如何追都追不上。
她弯身叉着腰,站在街中间,喘着气。额上冒出细密的汗。
适时,身后又响起了杂乱的马蹄声,行人纷纷让开了道,边上的百姓见叶宋还干站着,便出声提醒:“姑娘小心!后面马来了!”
她回头一看,正有几名侍卫骑马飞驰而来,速度一点也降不下。叶宋一眼就看见他们中间的人是苏宸,本来能够闪身往边上躲过的,叶宋突然就不躲了。
苏宸亦看见了她,大惊,深深地皱着眉头沉声冷喝:“让开!”
正好叶宋觉得心里有股窝囊气没处发泄。
当即她就抽出鞭子横扫马蹄。这时马儿受惊,纷纷吃痛地扬起蹄子,甩下了几名大理寺的侍卫落地,苏宸的马更是仰天嘶鸣,看样子就快要往前扑倒之际,苏宸撑身而起,双足在马背上点过,翩然落在地面上。
路边的行人早跑得没有踪影了,谁不知道三王爷最近越来越喜怒无常,且脾气又冷又暴,稍稍不顺他的意他就能把人塞刑部牢房里吃几天牢饭,还是少惹为妙。现在场面又这么乱,要看热闹的都跑到楼上看,在街上万一被误伤了就划不来,于是第一时间,两边的茶楼酒楼爆满,都是一些八卦分子。
此时此刻苏宸的心情,已经是乌云密布但又投进了一丝阳光。好家伙,他都已经忙成狗了,居然运气这么好,当街遇上了叶宋,于是乎二话不说大步向前就欲抓叶宋,起码先把她挟上马,一起去办了公再好好回来算这笔账。
叶宋站在街上,挑眉笑,可眼里无星点笑意,道:“三王爷驱马这么快,就不怕伤了街上百姓?我也是老实的老百姓,是王爷不顾百姓的生死安危在前,我自卫而惊扰了王爷的驾也实属情有可原,王爷莫不是想以妨碍公务的罪名把我抓起来吧?”
苏宸冷笑:“岂止是要把你抓起来,还要绑在本王身边一辈子。你以为你逃就逃得了?”
众八卦分子一片哗然,纷纷揣测叶宋的身份。
没想到这时,突然跪倒在地的一匹马站直了前蹄起来,发狂般地冲叶宋跑过去。苏宸见状眉目一凛,想也不想便冲上前去挡在叶宋前面,只身斗马,勇猛非凡,尽管不喜欢这位王爷阴晴不定的脾气的群众们还是忍不住为他此番英雄救美而拍手喝彩。只是刚一脚踢开了马,叶宋此时不跑更待何时,立刻鞭子朝苏宸扫去,苏宸将将转身过来,那鞭子的末梢扫过苏宸的肩膀,霎时就在脖子上起了一道红痕。
叶宋忙不迭地抢了一匹马,撒腿就跑。
苏宸撒腿就想追,结果被侍卫拦下,道:“王爷,正事要紧!”
苏宸咬咬牙,才很不甘心地冷哼一声。
一连跑了好几条街,叶宋回头看苏宸没再追上来,这跑了一遭气了苏宸一趟,原本有些沉闷的心情也舒畅了,翻身跳下马来,随手拍了马屁股一下,马儿自己就跑掉了。她刚好到了街边卖汤圆的凉棚里,拂衣坐下。老板娘已经很熟了,见状立刻下锅煮了一碗糯滋滋的香甜汤圆来。
叶宋吃了一个,不由道:“怎么不是凉汤圆了?”
老板娘在围裙上擦了擦手,道:“以后妇人这里都改为热汤圆了咧,姑娘就吃热的吧,冷的姑娘吃多了不消化。”
叶宋顿下勺子,抬头看着笑容可掬的老板娘,好笑地问:“老板娘怎么知道冷的我吃了不消化?”
老板娘道:“是姑娘的那位朋友特意嘱咐的。”
朋友?叶宋她只记得她和一个人来过这里吃汤圆。
叶宋不置可否地点点头,随后埋头继续吃汤圆。吃完了以后放下银钱,起身就准备回去。哪知将将一转身,归已不知什么时候就已经神不知鬼不觉地站在她身后,叶宋差点与他撞了个满怀。
叶宋没好气道:“这光天化日的你从哪里爬出来了?”也不等归已回答,就饶过她走出凉棚。
她在眉骨处搭了搭手,想着该往哪个方向回家最近,身后归已声无波澜道:“主子说,你何时愿意见他,他便在楼上等你。”
“他很闲吗?”叶宋随口问。
归已答道:“不闲,每天忙到半夜,为了下午能够抽出两个时辰来等二小姐。”
叶宋心里还是冷不防地抽痛了一下,道:“你就没劝劝他?”
“主子决定的事情没有任何人能劝。”
叶宋想了想,点头笑笑,道:“也是。”她走出了两步,又停下转身,看归已还在凉棚里,“择日不如撞日,走吧,还愣着干什么。”
棋馆依旧坐落在幽静的小巷中,里面有少数的文人墨客,闲暇时光正在一起下棋取乐。叶宋上楼,进了熟悉的房间,窗外微风静静流淌,浅色的纱随风轻轻摆动,窗棂下苏静正独自坐在那里,黑衣墨发铺在了榻几上,一个人下寂寞的双手棋。
这是在遇到叶宋之前,他经常用以打发时间的东西。那个时候他尚不知什么是寂寞。因为每一天几乎都差不多,对于他来说没有什么分别。
可是现在,好像跟从前不一样了。
苏若清并没有抬起头来,而是淡淡道:“归已,现在什么时辰了?”
叶宋没有说话,而是在苏若清对面坐下,拈了棋盒里的棋子,落在了棋盘上。苏若清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