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就是刘禅塞了一队人给赵统,自己带一队人,还有一队人不知道为什么给了姜维,三路人马出西城门进行地毯式搜索,最后找到了我。
“将军说你受伤很重,他虽然没能来看你,但是却一直在担心,几乎天天都会去问赵大人关于你的情况,一直到半个多月前知道你醒了,才安心下来。”
“原来如此。”可想想我还是没明白,“那为什么说要谢谢我?”
“哦,这事是这样的。”说着小尹又脸红了,“那天晚上回来,将军说谢谢我,要不是我及时来通知,后果不堪设想。我问将军是不是心里有你,他很大方地承认了。我就说出自己的心意,只要服侍在将军身边我就很满足了,再后来……后来就……”她的脸快烧起来了。
我满头黑线,这姜维到底什么逻辑,有这种事么,还是我太孤陋寡闻?这时代的女子都这种婚姻观么?那到底是不是我这样恋爱婚姻要从一而终的观念实在太out?
“聊什么呢?”姜维和我爹谈完公事,到后苑来看到我们两个,小尹正脸红得要滴出血来,被他看了个正着。
“啊呀,没什么。”小尹捂起脸,从他身边小跑而过,还一边说,“你们两个谈,我去看看夫人。”
她倒走得轻巧,我在那里站着叫一个尴尬。
“你身体好一些了么?”看我半晌不说话,姜维先开了口。
“好多了。”我回答。
“是么,可是……你看上去……不太好。”姜维有些不自然。
我总不能说我这是自己折腾出来的,只能继续干笑,“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嘛。”
一阵沉默,我心里有些悲哀,原以为他成婚之后,我们还是好友,可现在看来。
“伯约,我还没有谢谢你。”最终还是我开了口,“刚才小尹说,那天你也一起来找我了,辛苦了。”
他微笑了一下,“其实该说谢谢的人是我。”
“哦?谢我什么?”我再一次莫名其妙,今天怎么一个两个都来谢我,我怎么突然思想觉悟这么高了,做了好事都没有意识到。我想来想去,好像没有什么要他谢的嘛。
“若不是你,当初陛下赐婚时,我定会拒绝。”
“嘿嘿,”我笑,心想原来如此,有了家室还是不一样了,知道疼老婆了,“现在知道小尹是个好妻子了吧。”
“我不是那个意思。”姜维平静地说,“我到那天才知道,为何你会知道陛下定会赐婚予我,还有,为何你让我不要拒绝。”
“那夜,我看到陛下抱着满身是血的你,是如何地焦急。之后他又大发雷霆之怒,要不是丞相劝说,那几个囚犯都会被凌迟处死。他如此重视于你,”他脸上带着几分自嘲,“可想而知,若是我拒绝了……”他微叹了一声,“其实我早该知道,为何你和赵兄情投意合却至今未婚……我,比不上他……”
“只是,灵兮,你就准备一直如此吗?”姜维忧心地看着我。
他的双眼如同幽潭,深不见底,把我牢牢吸住,我知道自己不该说,但是还是不忍心瞒着他,我摇摇头,“不是,我们已经约定,三年以后,抛却此间一切,远走高飞。”
姜维听到吃了一惊,过了会儿才缓过了表情,脸上显出几分不知是感慨还是哀伤:“他……能为你放下功名爵位,实是不易,那我……我……”他说得非常艰难,“我祝你……你们……幸福安乐。”
“谢谢。”我答道。
“可是……为何是三年?”姜维追问道。
我语塞,总不能说我知道未来吧。“伯约,有些事,我现在还不能和你说,到时候,你自然会知晓。”
他狐疑地看了我一会儿,见我的确不肯说,便也不再多问。
其实我很难定义姜维和小尹两个人之间的情感,我觉得,至少,小尹是聪明的女子,虽然我并不敢揣测她这样留在姜维身边到底是否幸福。但是,无论姜维心思如何,十一个月后,他们第一个孩子降生的时候,姜维还是高兴得手足无措,对他的孩子呵护备至。
至少,有那么一些时候,他们是在一起的,是幸福的。
我却不敢这么说我自己。
我觉得我自己做的孽,终于还是报应到我自己身上了。
之前外伤也好,中毒也好,或者是头疼脑热,我自己都没怎么很注意,总仗着自己还年轻,机体修复能力强,不把身体当回事,却忘了诸葛灵兮这副身子,本来底子就不是很好。这次这样一来,有点集中发作的意思,我的抵抗力变得很差,天气一变就会卧病在床,曾经有一段时间,我在想,我会不会在我爹最后一次北伐之前先他一步而走。
不过要那样的话,刘禅会先不同意,他一如既往地把补药往相府里送,常常拿来的补品都是两份,一份给我爹,一份给我。有时候我爹还开玩笑说,他是借我的光了。这样持续的调理下,我的身体也总算开始慢慢好起来。
表面上看,日子就这样平淡地过下去,瞻儿在读书上越来越有天赋,刚七岁的时候就把四书五经都背熟了,开始在朝中小有名气,被人称为“神童”,相比之下他的侄儿,也就是我哥的孩子攀儿,倒是万事平平。
不过我爹还是很担心瞻儿,觉得他太早熟,又总是生活在被他人关注的眼光之中,以后的成就反而会非常有限。
国政方面,一连三年,巴蜀一带都是大获丰收,而且通过我爹制定的一系列鼓励农耕和商贸的政策,国内人民很快富足起来,对我爹的拥戴也与日俱增。
看起来,一切都朝着稳定发展,似乎所有的事情就会这样平静地延续下去。
可是,我知道,这只是一种假象。
我爹从来没有放松过对汉中将士的操练,每次收得粮草也会集中登记管理,还大力抓都安堰的水利工程,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在为新一次的北伐做准备。
建安十一年年末。
冬天来得很早,我在书房里替我爹处理一些简要文书,现在我学我爹的笔迹,已经能学九成五甚至以上,有时候连我娘都看不出破绽。
偶然抬头的时候,发现外面下雪了。
我放下笔,披上披风,走到院里。
成都很少下雪,有时候一年都下不了一场,今年这么早下雪,实属罕见。
我抬起头,任细小的雪花落在脸上,很快融化成水珠。
这是我爹最后的一个冬天了,明年的秋天……
会不会有转机,会不会历史有偏差,或者,有什么他人不知道的隐情,而他最后活了下来。
有很多时候,我宁可自己不知道所有的事情,不知道任何人的结局,这样我就可以,肆意妄为;这样我就不会,如此悲伤……
“兮儿。”我爹叫我。
我低下头,“爹。”
“怎么哭了?”我爹看到我眼角的泪痕。
“没……不是……”我一边擦一边掩饰,“是雪掉进眼睛里了。”
“是吗?”我爹看着我的眼光显然表明他并不相信。
“进屋吧。”我爹拍了拍我的肩,“外面冷。”
我应了一声,跟在他后面进了书房。
“兮儿,为父有些事要问你。”我爹让我坐下。
我和他坐了面对面,往他的茶杯中倒水,“是什么事?”
“如今国内民生安定,粮草富足,若是为父有意再出祁山,你看如何?”
我的手一抖,一下子把茶水倒在了书案上。我赶忙去擦,刚擦了几下,手就被我爹抓住了,他直视着我,眼光中带着一丝凛然,“直说无妨。”
“爹,我只是女子,见识有限,您又何必问我呢?”我推脱道。
“女子吗?”我爹放开我,“你在军中之时,所作所为,可从来不认为自己是女子。”
我语塞,他说得没错。我的太多行为,根本就不是这个时代的女子会想到,更不要说是会去做的了。
“爹,您自己心中已经藏全局,又何必问我呢?”我无他法,只能再把话抛回给他自己,“近三年来,您一直在劝农讲武,鼓励贸易,从未放松将士操练,难道您不是为了北伐么?”
我爹站起来,背转过去,双手反翦,注视着书房一边放的一张国内地图出神,半晌,他才说:“兮儿,还是你,最明白为父啊。”
☆、对峙五丈原
建兴十二年,春二月,我爹在经过三年的休养生息之后,再率十万大军出斜谷口,准备再次北伐。
我自然也跟着我爹出行。
本来刘禅并不允许我跟着去,但我告诉他,这是最后一次,而且我把话说得很重,我说:“如果你这次不让我去,我会恨你一辈子。”他只能答应。
可赵统就不能一起去了,他如今已升作虎贲军都督,在禁宫之内保护皇亲贵胄。
其实我多想他能陪在我身边,我现在的心情,也就只有他能了解。可惜有很多时候,就是天不随人愿。
出兵之前,我爹派费祎再次出使东吴,希望孙权能同时攻打曹魏,以期两下夹攻之下,曹魏能土崩瓦解。
四月的时候,我军行进到达郿县,司马懿领兵来抗,背渭水筑营,却不出战,想再次以持久战消耗我军粮食,让我们不战自退。
我们则在渭水南岸扎下营寨,下寨的时候,我问姜维,“这个地方叫什么地方?”
“五丈原。”姜维答道。
我一惊,手里捧着的竹简全部“夸拉拉”掉到地上。
“怎么了?”姜维蹲下帮我捡,“什么事这么紧张?”
“没……没什么。”我也蹲下去捡,以掩盖自己惊恐的神色。
五丈原,五丈原……我爹最后的离魂之所。
营寨扎下之后,我爹就开始调兵遣将,准备先争夺北原,但没想到司马懿已有准备,陪郭淮先行一步安下守兵,我军对垒之后被击退。
没想到这次的北伐,竟然出师不利。
我爹收了兵,但司马懿仍然对峙着不敢正面迎战。我爹知道司马懿的意图,于是调整了战略,除了用木牛流马从后方运粮之外,还派兵士在渭、滨的居民之间屯田生产,生产所得中,军一分,民二分,互不侵犯。
本来这是个很好的持久战的方法,可就在这个时候,一骑飞尘从后方到五丈原,给我爹送报。我爹看了之后,叹了口气,低低说了句:“大势去矣。”
姜维想问,我不想再打扰我爹,把他拉出了营帐。
“我知道那上面写什么。”我对他道。
“哦?”他问,“你如何得知?”
“我爹不是说大势去矣么?你难道这都猜不出来?”我点点他的脑门。
他毕竟也是聪明人,立刻就反应过来:“你的意思是说,孙吴攻魏失败?”
我点点头,“除了这事,还有什么事能让我爹如此忧心忡忡?”
果然不出我们所猜,我爹之后宣布了孙权率大军北上之后,遇魏明帝曹睿御驾亲征,败北而归。其实我觉得,孙权并未尽力,所谓的出兵十万,只是因为联盟之约不可违背,并未用心,不然以陆逊之才,不至于如此之快就落败。
可无论出于何原因,最终,还是只剩了我们这一方面的人,与司马懿死磕。
期间我爹也派人向司马懿挑衅,在营寨门口骂战,但除了有一次派虎步监孟琰在武功水北驻扎时把司马懿引出来过,打了一次小范围的仗之外,司马懿就一直隐忍不出,和我军空耗着。
而我爹的身体却是一天不如一天了。
这次北伐,灌注了我爹全部的心血,还倾注了三年来国内所积蓄的储备,原本我爹就压力巨大,即使出师不利没有造成太大的损失,可仍然对他的心理上造成了影响。
很快这种影响就反应到身体上。
他开始吃得越来越少,而军中的事宜仍然还是一手抓,并不放心给其他人做。我也劝过他,可他嘴上答应,却从不付诸行动。我唯一能做的,就是替他做掉点文书工作,让他能多睡一分钟是一分钟。
六月里突然有一天,我发现姜维很高兴,他这高兴来得太奇怪,让我有些怀疑,于是拉他去问,他笑着对我说:“司马懿很快就会出战了。”
“为什么?”我觉得不可能。
“今天丞相托人给司马送去一样东西,他看后定将出战,即使他不出战,他手下将领也一定会来讨战。”姜维显得很笃定。
“一样东西?”我觉得奇怪,有什么东西有这么神奇的功效?不对啊,我记得司马懿一直到最后都没有出战啊。
忽然我想起一件事,连忙问姜维,“我爹让你送去的可是一套女人的衣服?”
姜维很惊讶:“你怎么知道?”
“糟了!”我急道,“人呢?已经去了吗?”
姜维搞不清楚状况:“已经去了,怎么了?”
“派的是谁?”我又问。
姜维说了个名字,我只听见过,却并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