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是怕臣妾被风吹走?”
他淡淡笑了笑,不算是默认,不过也差不多了。
龚颜“小鸟依人”的往他怀里躲,无他,外边还这么多人呢。她受到大熊猫待遇,还真有点……难为情。
谁料,他出门一件事便是宣布:“吾等今日款步行车。先锋将军古大友何在?”
一个身形健硕、面容朴素的的虬髯大汉,着着一身劲装出列,跪于地上略施了一礼,声若闷雷般应道:“臣在——”
“你率领几人,前去木腾格王帐。请他们木腾格汗王赤松亲自来迎!”
龚颜闻言,哆嗦了一下!
果然是天家女婿,连老丈人都要俯首称臣。
“是!”古大友得令没有任何推脱,站起直身来如直起一座巍峨山峦,下盘却极稳,不见一丝摇晃的往后方去招呼人马去了。
上了马车。龚颜被他小心地放在一团锦被里。
她心里隐隐有着很不好的预感。众人面前,他要木腾格王亲自来迎。而这样一个要求,又是将她严丝合缝地抱在怀里说的……这样一来,他重谁、轻谁之意,现如今已经大白于天地。
“皇……”
“朕知道你想问什么。”他打断她的问话,“此地已毗邻木腾格王帐。然昨夜仍遇马贼。阿颜,可知道这是何故?”
“莫非……”她丹唇微张,顿了顿,才道:“那群贼人授命于……汗王……?”
“嗯儿——”晟少渊下颌轻轻点了一下,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转头伸出双臂将被被子包着的她,圈在自己的怀中,“阿颜来大昇前,身子可以这样弱的?”
他在岔开话题!
“臣妾身子弱不弱不是重点。重点是……皇上到底想做什么?”
“重……点?”他对这个词似很感兴趣的样子,刚才那种凛然的上位者姿态消泯,嘴角勾起一丝笑来。
“木腾格赤松汗王,十几年来励精图治,威名远播。不消说离木腾格王帐只有不到两天路途,就算是整个木腾格范围辖区,哪有贼子敢任意妄为。皇上根本是怀疑——这些贼人本就是汗王的人!您命人去下达汗王亲自来迎接您的命令。不过是想让汗王难堪。想给他一个下马威?”
“阿颜的心思……”
“咳咳咳……”或是刚才说话说得太急了些,龚颜突然咳嗽得厉害。
“没事吧?”他关切道,然后轻柔地一下下顺着她的背。只见他眉目收拢,担心得紧了反倒显得有点不悦,“好了!这些闲事你以后莫要再管!好生养好身体。都自顾不暇了,还管什么重点、轻点?”
“可……”她眼下神经突突地跳,潜意识里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他捉住她扯被子的手。眼里寒光乍现。龚颜只得讷讷闭嘴。
。
“主上——”两个男人不知道从哪里飞出,面朝坐在火光的边缘之处的晟少渊齐齐行礼。
“我等几番细问那位娘娘诊脉之人。他说修仪娘娘……是……”左抬眼看了一眼身前的主子,无奈天色太黑,并没足够的光线捕捉他脸上的神色。无名犹豫之间——
“命不久矣。”右以不高不低地声音道。
此言一出。
左与右都明显感到晟少渊的身体剧烈颤抖。
“怎会……?”他语音颤抖,停顿了好久,似是想到什么,才恢复如常,沉声问:“出来之前不还只是说气血两虚,最多是因宫寒而不孕?怎的叫这草莽一说竟成了命不久矣!”
“说来也极为奇怪,随行医术好的医生全部殒命。竟然……只剩下这个打下手的之人。依属下来看,这说图修仪……命不久矣之言,还是莫要轻易下结论。”左(无名)急忙解释着。
“你什么意思?难道要主上为了一个将死的女人,而放弃我们的计划。再言,不论她身体如何,主上的计划……”
“全部给朕闭嘴!”他震怒,周身气场似比这大漠的夜还要阴霾许多。
许久。
“昨夜的刺客你们看得通透?”
“回主上。穆铁的可能性远大于汗王。”右,眼光一粼,随即低下头,“他想必是在帮主上做决定……”
晟少渊嘴角撇了撇,缓缓地,走过来几步,忽地猛然揪住右梳得利落的头发,“朕要做什么。还轮不到你来置喙!”又倏地松力,右倏忽间摔倒在地。
“皇上!”左也忽地跪在地上,几乎是带着哭腔,然他不是为了帮主子对右的震怒求情,而是以悲咽地声音道:“计划是死,人却是活!图修仪为人之善,为人之和,为人之美,您最清楚不过!奴才——请皇上三思而后行!”
赤鸾教众,哪怕只是最低的级别,也只对这一代首领(即当政昇帝),称臣而不称奴。而为行事之方便,对首领唤主而不唤帝。
故无名此刻之恳切,之卑微……
当真从未有过!
他看了他一阵,终是欲言又止。最后他背过身来,示意他们退下。
站在帐篷之下,他仰头望天。天色像是被一块巨大的墨兰绸布,整个罩住。
他有些难受,心神皆被谁人撕扯着一样,几近窒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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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下令款步,重仆奴果真就款步而行。如此接下来两天的路程,竟然走了三天还没走完。龚颜是顶着看望病危王妃之名回大昇的。理论上,她是该要求下速度。但晟少渊都答应随行,她哪里还敢嫌他这个皇帝走得慢?
出宫之时,她知道这样对他无利。因此想方设法,百般使招,都没有劝下他来。后来晟少渊向她透露,会暗里集结兵力亦步亦趋。她才放心下来,不再劝拦。
龚颜冥冥之中觉得事情本不是这么简单。但自从他们和睦以来,她便也有了对这种生活的依赖。越是接近木腾格王帐,她心里的那份与他不分开的念想便越加鲜明。不管他在背后经营着什么,只要不过分。她又何必思考那么多。反正他也肯定有他的理由。
等到了那里,安稳住了,她就告诉她身体里有蛊虫的事!
谁不顶他定会想办法为她寻找奇人,来解除她身体中的情蛊。到了她身体里的异样,全部消除的时候……她想,也许她真的可以为他生一个孩子。
不过,龚颜这个美梦没有维持多久,她便认识到这一切不过只是她的痴心妄想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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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腾格赤松王果不其然率百余勇士,短暂拜会了自己的高贵女婿,又象征性的慰问了自己的已为皇妻的“女儿”。随后便以自己的王妃病重为由,即刻启程返回了木腾格王帐。
礼数已到,又毕竟在人家地盘上。晟少渊也不好多做为难。赤松王走后,他终于下令,让这只逶迤的队伍入永络长谷。
龚颜发觉谷中地貌非常类似华夏的丹霞地貌。从红到黑的各色土石,渐变分层,煞是美丽。她不禁多看了几眼。
自从相识,少渊帝从未看过她对那种事物这样感兴趣。今次看她一直对着山谷土石发呆,不禁也是新鲜得很。
“阿颜看来甚是喜欢这永络谷奇景。以后若是回去……”他停顿了一会儿,袖子里的手不由握拳,“喜欢就多瞧瞧。不过要注意身体,看一会儿便要歇歇。”
这番话语委实像家中老母,而不是一个君王所言。不过龚颜倒也觉着新鲜有趣,好笑地调侃他道:“皇上何时变得这么关心臣妾的。那要是……”她秀眉挑了挑,再垂下时便带了伤感之色,“那要是臣妾有一天死了,皇上会不会为臣妾掉眼泪。”
每个恋爱中的女人都会神经过于敏感,时不时说些生啊死啊的话,试探另一半对自己的爱意究竟有多深。这一点,龚颜也不例外。
然她不过一句玩笑话,倒没想到他的反应居然是大发雷霆!
第39章 难双全
龚颜还是平生第一次,见一个人的脸色真的由白转青。只见晟少渊的眉目肃然,嘴深抿,目光中似有不忍之态。她被他震慑住,不是害怕,而是想弄清楚他眼里到底藏了些什么。她说的不过一句玩笑话,他居然反应如此之大……
过了好半晌,他终于从那种缓和出来,但面目上隐有决绝之色,“阿颜……”
“什么?”她嘴角不自在地弯了弯。
“当初朕奉你为九嫔修仪,然你……不为修仪之事,反而时时违背修仪之名。生死之事,可是能总挂在嘴边的?若天家之人,都如你一般,那成何体统!”
“是……是……是……”她陪着笑脸,不是害怕,而是尽全力忽略心中那种别扭的异样,乖巧讨好道:“臣妾以后再不也不说了……”
“朕乏了……”他的脸色更黑了几分,漫不经心地看了她一眼,“自去你的车里休息……”
皇家出行,列位主子每人一辆马车,也是情理之中。但是少年夫妻总难免亲近些。所以大半时光,龚颜乘坐在他车里的时候多。这几日她身体微恙,他更是寸步不离地把她圈在自己的车里,不得擅离。这会儿他们一言不合,他竟然让她自己回车里?
“皇上你没事吧?”她刚要起身,却看见他头上滴汗,似很痛苦之态。
他咬唇,别过头,缓缓摇头,“你且回去。朕想自己……静下。”
龚颜流连了一阵,看他表情安稳住,才撩开布帐,去自己的马车中了。
爱一个人,如果只爱他的好,而摒弃他的坏。这样恐也不算是真正的爱。
龚颜坐在马车上,一直瞧着瑰丽的岩土,眼神渐渐失焦。他幼年丧母,继承大统,她若奢望他性格像一般价的贵族男孩,无忧无虑不为世事担心 ……那未免太过强人所难。是故龚颜宁肯相信,是她说自己的不好,他触及往事才会这样反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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靠着马车窗棱,她竟然睡着了。再被人唤醒之前,她做了个梦。
梦见他们从木腾格回到皇宫,然后晟少渊帮她找到了治情蛊的办法。通过一些列的治疗,她最终痊愈。从此,他们过上了王子和公主的幸福生活……
美梦被搅,若说一点都不生气,那肯定是不客观的。不过当龚颜睡眼惺忪地撩帘而出,看见通报之人面目的时候,她的那些睡意几乎是一下子全部消失。
“你……你……宁奉?”她惊讶捂嘴,“你怎么会在这里?”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此人早在宁顺上吊时就已神秘消失。是以,他现在穿着便服出现在龚颜身前的时候,着实把她吓了一跳。不过是龚颜因故没有搞清楚,她是那天早上不见的,而是他们去觅欢宫的当夜就已不见……
“奴才荣幸。想不到娘娘还记得奴才。”他面无表情,只在讲到娘娘两个字的时候,口中的语气加重不少。
“怎会……怎会不记得。”她有些心虚,萧蓉的死,她不能说和她毫无干系。而龚颜暗暗觉得宁奉的消失定然和萧蓉有关系。“那萧照容的死讯……你……知道了?”
宁奉冷嗤一声,“娘娘又何必明知故问?奴才或比您知道的还要早些。”他唇角和眉梢皆勾勒着冰冷的弧度,淡淡的却又像悬挂着千金重量。
过了一会儿,宁奉的声音又低下去,道:“皇上高热不止,奴才是想请娘娘过去看一趟的……”
“什么?刚才不还好好的?”
“皇上这样子已有一阵子了。”话语冰冷没有一丝温度,当宁奉看到她满脸的紧张之色,终于唇边漾出一个满意地弧度。
她火急火燎地跟着宁奉去到他的帐子里。她自是从话语中判断出他是晟少渊的人。她现在不是计较其中机由的时候。
御帐已然支好,白色的帐布透出莹莹融融的光。龚颜走到帐口,像之前的近一个月来一样,不问自进。
她走进去看见躺在后毯上面如纸色的晟少渊,及站在他床前的陌生男子。
“咳咳咳……”他挣扎着坐起来,“你俩……做什么。”他无力地睁开眼,眼神里不时喜悦,不时忿忿责怪,只是漫天的恐惧之色。
龚颜赶忙奔去,坐在她身后,让他不十分稳落的身子——可以靠在自己柔软的削肩上,“您是……”她明眸抬起,看着站着的人。
“他是……医人……咳咳咳……”他一阵急乱的咳嗽,青白的脸愣是因此憋红。
“原来是太医。请问您皇上到底怎么了?”龚颜看着眼前的人面生,想必不是宫里太医院那些德高望重的太医,也许……只是个业务不算特别熟练的?莫非,很多天以前,那场意外,让那几个随行的太医全都折了?
“回修仪娘娘。皇上他……他……他。”男人看着老实,这时候说话磕磕碰碰的也不知道因为什么。
“咳咳……废物!”晟少渊抓起身边一件物事,猛然朝着那已经全然沉默的男人扔去。
“是——”男人一把跪在地上,哭啼道:“呜呜……皇上是害了这西域特有的风邪症。若是两日内寻不到……寻不到那物,恐有生命之虞!”
她搭在他滚烫额头的手,倏地低垂了下来,“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