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会梳辫子吗?”我对着镜子中的他,莞尔一笑。
“这……”锦裂手上一顿,嘴唇一弯:“怕是这次,要梳到日落了。”
我看着他的嘴角,轻轻说着:“那就不要梳了,白白浪费这大好时间。”
“与你一处的时间,自然是用来虚度的。”他的手自上而下抚过我的发,手上真气带着热度一寸寸熨过来,头发便干了。
我扯过他的手,转过去仰头看着他:“既忙完了,可要好好陪我逛逛了。”
他回握我的手:“好,想去哪里都陪你。”
我对他笑笑,重重点头,转而转过身去对着镜子,将头发简单一挽。看着镜中的他斟茶自饮,嘴角似有若无的上扬,心中满满暖意。
喜欢,不就是想让对方心中欢喜吗?既这么简单,又何必思虑许多?
手上不觉轻快起来。
挽好发,和锦裂并肩走了出去。才出门,便见竹枝拿着两块桃木与桃叶说着什么,我遥遥呼着:“在说些什么?”
桃叶转过头来,竹枝更是跑过前来,欢喜道:“小仙要来了两块小桃符,想趁着年节挂在门前,可姐姐说这是凡间的东西,而且神荼郁垒都是帝君的下神,悬在门上于理不合,这才……”
“桃符?是何物?”我从未见过,拿过他手中的桃符研究。两块不大的桃木上刻着两位门神的模样,都是眦目咧嘴,有些骇人。
“是人间趋吉避凶,压邪驱鬼的物什,岁除年节挂在门上可保一年平安。本是想讨个吉利,可忘了位份。小仙这就丢了去。”竹枝连忙拿回桃符,低首转身欲走。
“不必了。”锦裂张口道:“神荼郁垒既是门神,就该镇百家门,我们这家中,也不例外。”
我颇惊,回头望着他,他倒像无事之人,拿起桃符前前后后看了起来。竹枝大惊失色,看看锦裂又看看我,样子可笑,我对他一笑,他才挠挠头,接受了这个事实。
再转眸望着锦裂,他正摩挲着桃符。他一直想要一个家吧,欢声笑语,热热闹闹。
我拉起他的手出了门,拿过一个桃符,挂在门上。他也伸手在另外一侧挂了一个。而后我二人相视一笑,进了家门。
“桃叶,这人间岁除,可还有什么风俗?你一一讲来,我们今次就过一个人间春节如何?”我笑着问道。
桃叶脸上瞬时喜气洋洋,笑道:“除夕有通宵不眠、守岁、贴门神、贴春联、贴年画、挂灯笼等习俗,人们穿新衣,着新鞋,放爆竹,四下红红火火热热闹闹,好玩极了。”
“是吗?那我们也来贴春联,挂灯笼吧。可不知春联、灯笼又是何物?”我问着桃叶。
“这……”桃叶颇为为难:“小仙也不明白,凡间没人不认得,可要说,还真是说不出。”
“那……”我为难着望向锦裂,却不料他甩甩衣袖,道:
“那便下去买。”
“真……真的?”竹枝一愣,我也是一愣。
“不想去?那算了。”锦裂挑眉看着我和竹枝。
“想想想!”我连忙抱住他的胳膊:“这就走,这就走,大家一起去。桃叶竹枝快去准备准备,你们比较明白下面的事情。”
“哎……”桃叶又惊又喜,转身便进了房。竹枝也是一溜小跑回去准备了。我与锦裂因不知道该备些什么,便负手站着,大眼瞪小眼。
不久,桃叶从房中出了来,手中拿了几只闲置的玉瓶并两件披风,走了过来递给我和锦裂。
“下面正是寒冬腊月,冷得很,还是带上些保暖衣物为妙。”
我点点头,系上披风,回见锦裂打结颇为笨拙,便伸手过去连他的扣子一起系上了。手上忙着,嘴上倒也没停,道:“那这玉瓶是?”
“哦,换钱啊。”桃叶像说着普通的再不能普通的话,可我还是不懂,她看我神色,才连忙解释道:“是一种……怎么说呢?人间不能缺少的东西。”
“是人间以物换物的媒介。人间物品都有价值,以钱币为衡,便于买卖。”锦裂从旁解释道。
“哦……”我大概是懂了的样子,也没再追问,想着下去自然就能弄明白了。这时竹枝跑了回来,手里攥着一摞布匹,我便又问:“拿布做什么?”
“提东西啊,买了许多东西,不提着怎么拿?”竹枝倒十分不解。
“施个法不就好了?这么麻烦?”我问道。
“咱们下去自然是化作凡人,哪里能用术法?好了,你不懂的我慢慢和你解释,再晚可就来不及了。”锦裂拉住我,劝道。
“对对对,走吧。”我看晌午已过,连忙说走,拉住锦裂就向外走,桃叶竹枝行在后面,一行四人下了人间去。
☆、第十一章 红衣艳艳
我们下了三十六天,俯身看着苍茫的大地,错落的山川,方正的城郭,熙攘的人们,颇有新意。循着玉龙般的大江飞着,忽听桃叶道:“那里,那是林州。”
我远远望去,不过方绢大小,黑漆漆的,没什么特别。
“啊!真的是!你看那是镜湖!”竹枝大叫了起来,我看着方块之中的蓝色,找到了他们口中的镜湖。
“那便下去吧。”锦裂在前开了口,向下落去,我们也跟着他下了去。
寻一处人迹罕至的空地落下,遥见外城灰扑扑的城墙,周遭是灰白山峦,上缀些许暗翠之色。林州有大江围绕,此时正是落在了江边,因是南方,并未结冰,仍是滔滔行着。一阵冷风吹来,冷入骨髓。我裹紧了披风,见桃叶竹枝二人连披风也未穿,却谈笑风生,饶有兴致看着四周,便问道:“你们不觉冷吗?”
“不冷啊。”竹枝接过话来:“许是得了仙骨,学了道法,竟比之前做人的时候耐得住寒呢。”
桃叶从旁点头,圆眸中一片波光,头上的淡粉发带随风飘荡,俏丽极了。之前见桃叶笑着,可不见这样美,看起来是真的欢喜。
我一笑,回身看着锦裂,却不料他正背身看着周遭峰峦,发丝被江风吹起,倒如那句“飘飘乎如遗世独立,羽化而登仙。”
不过他本就是神仙,还是个神仙头头。
我走到他身侧,低声问道:“在想些什么?”
他回过神来,低首看我,继而淡然一笑:“今日才知,这万里河山究竟是怎样的万里,怎样的河山。”
“哦?”我反问:“这万里,这河山可都是你的,不觉得心中激荡么?”
他长舒一口气,垂下眼帘,又看看天上,悠悠道:“又不是我一寸寸讨下来的,哪里激荡。”
我心中一凛,抬头看着他的侧脸,不知为何,像是看到了负手站在往生崖上的离渊。我很害怕,试探他道:“若让你一世为人,你想要怎样的一生?”
他眸子一顿,思虑一下,回头,直视我的眼睛:“你希望我有怎样的一生?”
“我?”我一愣,旋即脉脉看着他:“不论是怎样的一生,都希望你起码有一刻,能有实实在在的快乐。”
他金眸一闪,我似是看到了他眼底的水汽,他却飞快地转过头去,微微一笑,又转过头来看着我,眼中再无湿意。笑意更深,眼中闪出一片戏谑:“为何如此正经?我本只想说要个‘鲜衣怒马,恣意风流。’的故事。”
我又一愣,继而笑开,抬眉问道:“可是没了我拖累你,你倒想风流起来了。”
“是啊,总归此生只风流你一人,不划算。”他又揉了揉我的耳垂,我抬手握住,紧紧握住。
“此生那么长,过完再说划不划算吧。”
他面色一僵,显然是怕我多想,我立刻对他粲然一笑:“时候不早了,快做正事。”
他这才放松下来,牵着我的手向林州城走去。
外出的人极少,毕竟明日便是岁除。我等进了城内,只见家家户户门上俱有桃符,两侧张贴着红纸,上书几个大字,无非都是些吉利话,讨春彩的,猜想应是桃叶口中的春联了。街上偶有行人,不过看天色将晚,都是行色匆匆。
身后桃叶道:“真是换了年头了,这街上的字,我竟是一个也不熟悉。有的样子还能分辨猜测出来,有的是真的不同了。”
“还有这街道,两侧的楼阁之前没这么高的。小贩穿的衣服,也比从前细致多了。这凡间,终究不是我们那个时候了。”竹枝边四处张望,便说着,语气中带着些许难过。
我无话可说,也不知该如何说。凡间草木人物,对我来说皆是新奇,这世事沧桑之感,还真的没体会到。
这时锦裂低声道:“时候也不早了,我们就快些买齐了货物,快些回去吧。”
“是。”桃叶恭敬回道:“若没变的话,城南便是集市,先去那里看看吧。”
一时无话,我们快步朝着城南而去。待看到沿街商贩,茶楼酒肆便放慢了脚步,一一看着。桃叶竹枝看到了这些,也开心了起来。
我看着夹道的摊贩一片红红火火,不是卖灯笼、桃符就是□□联,还有一串串将红果子串起来裹上黄糖的吃食,仔细辨认摊前的字,似是‘冰糖葫芦’。葫芦我知道,可却不是这样子的啊。
我回身问着桃叶:“这冰糖葫芦,是葫芦做的?”
“不是,是山楂。”桃叶一边解释着,一边将刚才走路时经过当铺换出的钱币拿出来递给卖冰糖葫芦的小贩,买了两串。一串递给我,另一串给了竹枝:“酸酸甜甜的,很是好吃。模样又喜庆,正是应景的好吃食。”
我接过,半信半疑咬了一口,一时口舌生津,叹道:“果然不错,真是稀奇。”
“哪里稀奇?”桃叶一笑:“这是人间再平常不过的零嘴,大户人家都不兴吃这个的。”
“真是身在福中不自知。”我吃得摇头晃脑,险些撞上对面而来的人。还好锦裂将我一把拉开,眼中嗔怪。我对他若无其事一笑,将冰糖葫芦递到他嘴边:“别,别生气,请你吃一口还不行吗?”
他无奈一笑,摇了摇头,转身走开了。我连忙追上去,仍将糖葫芦贴在他的唇边,低声道:“就吃一口,就一口。挺好吃的。”
他低眼觑了觑我,才吃了一口。我问他:“怎么样怎么样?”
他口中塞的满满,无法说话,只得默默点头。我看着他的样子,滑稽的很,笑得越发开心:“那你以后可要多帮我买些来。”
“都是天上的人了,怎么还贪这些口腹之欲。”锦裂悠悠说着。
我朗声回着:“人生得意须尽欢。”
他无奈,拉着我的手到了一家卖春联的小摊之前,挑了副词意皆佳的,叫桃叶付钱。桃叶却并不急着付钱,和那小贩斡旋了起来,最终价钱减了足足五成,还白得了对灯笼。我一时颇惊,小贩却叫苦不迭。
“原来还可以这样买卖,下次我可要学学。”我不禁叹道。
“姑娘还要学?那小人可就真的要喝西北风了。”那小贩一边包着春联并一对灯笼,一边叹道。
“你可别在我们姑娘这里装可怜,半月之后便是上元佳节,到时候还有各种精致的灯笼,你这红灯笼若不是我们买下,还哪有人买?况且真的吃亏,你还会卖?”桃叶伶牙俐齿,将那小贩说得一愣一愣的。
“原是这样,人都道‘无奸不商’,果不其然。”我努努嘴,接着对桃叶道:“上元节?原来还有节日?”
“上元节就是正月十五,一年中第一个月圆之夜,大街小巷张灯结彩,人们赏灯,猜灯谜,吃元宵,也是个很热闹的节日呢。”竹枝接过小贩手中的货物插嘴道。
“人间怎么这么多节日啊。”我不知是羡慕,还是感慨。
“百姓谋生不易,自然要寻着节日欢庆欢庆了。”锦裂拉过我的手向前走着。
“也是,这深冬时节,小贩们凡胎肉骨还要出门贩货,遇到咱们这样的客人还要少赚不少钱,真是不容易。”我回头看着那抄手跺脚,耳朵冻得通红的小贩,生出一丝怜悯。
“世间万物,或多或少都有不易。悲天悯人这词在人间,可不算褒义。”锦裂沉声道。
我想想也是,世间万物皆有缘法,我多操什么心呢?
还没回过神来,脚边炸雷一般的响声,我骇了一跳,立马向锦裂扑去,锦裂出手环住我,转身翩然闪至一旁。
“什么东西?”我吓得朗声问道。
“姑娘莫怕,是爆竹。”桃叶连忙安抚。
“这是哪家的小娃娃乱扔爆竹,看给我们姑娘吓得。”竹枝扯住一个四五岁孩童的衣领,高声喊着,孩子被吓得嗷嗷大哭。
锦裂抚了抚我的背,低声道:“民间有传说,爆竹可驱退年兽,保家平安,所以过年时有放爆竹的风俗。只是声响大了些,莫怕。”
我顺了顺气,声音还有些抖,却道:“没事没事,只是事发突然。”
我转过身去,又对竹枝道:“算了吧,莫与小孩子计较。”
竹枝这才将手放开,可小孩的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