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生物也是扁平瘫软的。是不是跟快乐钟有关系的一切,都得这么蜷曲在别的东西上头呢?
画面的右上角,有一座山。光秃秃的,什么也没有,山的一旁有一片海,清澈蔚蓝。我很想知道山上有些什么,而海的另外一边又是什么。可惜我到不了画的里头,我什么也不会知道。
这幅画叫做持续的回忆。
原来钟沛文所谓的快乐钟是这个样子的,我大致上了解了。
所谓的快乐都是在回忆里头的。
“不是这样吗?”钟沛文说。
“大概吧。”
一天早上的考试结束之后,我短短地跟钟沛文提起快乐钟的事。
我很好奇她是在什么样的情况下,遇见这幅画。
对我来说,印象最深刻的那幅画,是流川枫闪过两个防守者扭腰拉杆上篮的样子,或者航海王鲁夫把手伸得长长的,渔夫帽歪了一边的模样。我跟她的差距未免太大了些。
“对了,你们跨年要去哪里?”钟沛文回头问着我们三个。
“跨年?”我抓抓头,向阿道求救。
“对呀,跨年要到了。”她说。
“我们重考生,也可以跨年吗?”胖虎质疑。
“当然可以,跨过旧年之后,新的一年我们即将是大学生啰。”
“新的一年啊……”我呢喃着。
“听起来是个好兆头,阿道你说呢?”胖虎说。
“我不知道。”
“就找个可以看到日出的地方吧,反正隔天是难得的假期,不睡也没关系。”我提议。
钟沛文跟林庸敏都好奇似的回过头,可惜我与胖虎都跟台北没啥交情,不知道有什么地方可以看日出。
“去海边啊,看日出就应该去海边。”胖虎说。
“西部的海,看不到日出,笨蛋。”阿道说。
“真的吗?”胖虎说,“我在小金门都可以在海边看日出咧。”
“小金门有中央山脉吗?”阿道问。
“没有。”
“那就对啦,日出被中央山脉挡住,你是要看什么?”
“噢……真可惜。”
国文老师走进教室,前面的女生也转回头去。
我很疑惑,为什么讨论的过程中,李思璇都没有转回头来。
也许这个答案是个谜吧。
这个国文老师是我的偶像,长得高大挺拔,说话风趣。
他总是告诉我们。国文要活用,不可以死背,记忆的工作未来都交给计算机来做就可以了,人脑是来激发想象力,以及整合所有信息的。
这个理论实在让我太崇拜,跟以往所有国文老师都要我们背书大相径庭,简直就是古今中外最合理的说法了。
“你们看过我背书吗?没有,因为我的脑袋拿来做更重要的事情,不是拿来背书的。我现在还不是在这里教育各位,未来历史上一定会有我的名字,因为我太伟大了。”
大家都笑了。
当他开始解释诗经跟楚辞之间的异同,前面传过来一张纸条。
“嘿,你们计划好了吗?我很想知道你们的跨年计划。”
我把纸条递给阿道,用眼神示意他想点办法。
阿道无奈地撇撇嘴,低下头好一下子。
“八里。”他在讲义的右上角写下这两个字。
“又是八里?”我小声地问。
“你自己问我的。”
那一天我不知道钟沛文在想些什么,她告诉我,她想跟我们一起跨年。我也不知道她怎么说服李思璇的,毕竟李思璇跟阿道现在的关系有点复杂,又有点匪夷所思。更让我想不透的,是连林庸敏都一起来了。知道林庸敏家里状况的,只有我跟钟沛文两个人而已,钟沛文说,她让林庸敏的家人相信她们只是在钟沛文的家中一起K书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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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节:然后的然后(24)
“这样没问题吧?”我问钟沛文。
“放心吧。”
除了考试结束那天之外,进入重考班之后,我从来没有这么期待这一年当中的某一天。
对于面对考试的我们,尤其是被关住的自由,总觉得一天二十四小时,对我们来说很困惑。偶尔斗志来的时候,总希望时间过慢一点,多点时间让我们准备,我相信我一定可以得到更好的成绩。有时万念俱灰,总希望明天就考试,那么一切就可以在考试结束之后解脱。
我知道我不是真的要时间过快一点。说真格的,我也没办法这么做。
但是如果可以,如果可以让我回到那个时候,我会说我愿意。
人生很难遇到又难熬,又充满期待的日子。
那段时间就是。
我想到了“The Persistence of memory”这幅画里面,左下角那个橘红色的包袱。跟这段时间很像。
*****
我跟学长借了机车,代价是回来替他把油箱加满。
阿道相当抗拒这次的活动,也说不上来哪里怪,总之好像有些什么事情偷偷地在底下发生,那感觉并不舒服,就好像自己跟朋友出门,大家却在私底下偷偷咬耳朵,不让自己听到一样。
很多年以后我把自己这个好奇的坏习惯改过了。刚好那时候我觉得似乎自己在不知不觉中长大了,懂事了。很多事情不是非得知道不可,偶尔把自己瞒在鼓里,也算得上一种浪漫。
胖虎跟他哥哥借车,是一台打挡车,对我来说那种车子骑来相当吃力,左脚以及右手必须不停控制挡位以及离合器。不方便。
当天一早上课,我们都把车子骑到补习班附近停放,骑楼堆满了一辆
一辆的摩托车,看起来相当壮观。
一早我睡醒,相当兴奋,拿着学长的钥匙出门。上路之前我还费心地将学长的车擦了干净,我发现有辆摩托车是快乐的,整个人都自由了起来,好像没有东西可以约束我一样。
随后没多久我就发现自己还是不那么自由。
学长是个人才,车都没油了还不提醒我,我推着车子走了好长一段路,才在捷运站前面转角口遇见加油站。
冬天,气温摄氏十六度C。
我满头大汗,天空灰蒙蒙。
明天的清晨,真的会有日出吗?
我很想知道。
糟糕,我好奇的坏毛病又犯了。
那一天的时间过得特别慢,也特别精彩。根据西方人的说法,过了这一天就是新的一年,人都长大了一岁,就必须更加成熟。
“胖虎你说是吗?”
数学课的老师不停分享自己以前高中时代的英勇事迹,大家跟着兴奋起来,于是唏唏苏苏地讲起话来。我喜欢这样的时候,就好像这堂课瞬间释放了所有人的压力。
“我想是吧,新的一年要有新希望。”胖虎说。
“新的一年要有新展望。”我说。
“新的一年要有新的期望。”阿道也玩起来了。
“新的一年要有新的汪汪。”胖虎说。
你在说什么啊,妈的。
想不出来就不要接话嘛,真是的。
混账,汪个什么头!
我跟阿道一人一句批评着胖虎,私底下憋着笑的感觉很舒坦。
“我以前高中的老师都是伟人。”数学老师说。
“因为他必须有很大的能耐,才能教育我们这些比他优秀的人。”
“狗屁!”阿道啐了一声。
“明知他在放屁,我们却花钱来闻他的屁。”我说。
“谁叫他放屁都是香的,我们连大学都考不好。”胖虎哀怨地。
“对呀,他放屁是香的,大便还都是粉红色的咧!”
中午,我还是一个人去外头买东西回补习班吃。
胖虎终于忍不住问我,怎么成了这么不合群的家伙。
我告诉他我没有不合群。
胖虎是个好人,担心我是不是心情不好,我很抱歉没有告诉他事实的真相,毕竟有些事情说出来太暧昧了,会让人往不对的方向想。如果我很豪气地告诉他们,喔,我只是想替林庸敏买个中餐,这样恐怕会有不好的影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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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节:然后的然后(25)
“啊呀,我又多买了……”我说。
“陈宇乔,我真的不希望你这样。”林庸敏说。
中午的教室里,小猫两三只,扣掉我们两只,也没多少人。
我抓抓头,气氛有点怪怪的。
“我记忆力太差了,总是不小心会多买了东西。”我说。
“你这样做,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没事的,这样我也不会尴尬,一个人吃东西总是怪怪的。”
“你是同情我吗?”她说,“我知道沛文跟你说了。”
我摇头。
当然不是,怎么会呢?
“不说这个了,你晚上跟我们一起出去,不会怎样吧?”我好奇。
“不会的,也谢谢你们让我参加。”
“怎么这样说呢,十年修得同船渡,我们可以一起吃饭,不知道得多修个几十年咧。”
“我没有在外头过夜的经验呢。”
“真的啊?”我扒着便当,“希望今天是个美好的一夜。”
我吃饱喝足了,收拾好便当,将桌面擦拭干净,顺道将林庸敏吃完的面包包装拿去垃圾桶。
“谢谢你,你人真好。”
“别客气,小事。”
我转过头去,用袖子擦了擦嘴角。
“嘿。”
“嗯?”我回过头。手里的奶茶掉在地上,哐啷。
“你唱歌给我听好吗?”
*****
跨年倒数两个小时又十五分钟。
有点冷啊,该死。
不知道为什么,虽然是个值得快乐的时刻,我却有种呼吸不过来的感觉。就算放了这天假又如何,过了明天之后,我们还是得回到补习班小小的空间里面继续做着我们高中状元的春秋大梦。
我就这样在学长的机车上叹气。
“怎么,心情不好?”钟沛文拍了我的肩膀。
“喔,没事没事。”我回过头。
“不该叹气的喔,新年到了,应该要开心。”
“新年应该是农历的新年才有味道。”我说。
“有没有味道,跟心情有关系。”
“是吧,我想也是这样的。唉。”
“又叹气?”钟沛文皱着眉。
“抱歉,我会小心点不叹气的。”
呵呵。
钟沛文的呵呵。
“离合器在右手。”胖虎走过来跟我说。
“啊?”我张大嘴巴,钟沛文也歪着头。
“我说,打挡车的离合器在左手。”
“喔,我以为在右手。”
“在右手的话,没办法又控制离合器,又控制油门。”
“什么是离合器呢?”钟沛文问。
“离合器的话……”胖虎想了想。
我说啊,离合器是一种人生的缩影,控制着人们的聚散离合。
“你又在胡说了。”
“哪是这样啊!”胖虎抗议。
没错的,真的。离合器必须放开,让人生处在“离”的状态,加足油门,我们才可以往前走。在离的过程当中,必须把油门控制好,一旦“离”得太快,车就会熄火。
人生也是一样。
“你真的很适合当律师。”胖虎说。
“怎么说?”
“有罪的都无罪释放。死的都活过来扁你。”
“呵呵,这个形容真贴切。”钟沛文在一旁煽风。
“我只是有感而发罢了。”
是啊,有感而发。我直觉今天会发生一些事情,如同现在我们等待着阿道莫名其妙的音讯全无一样。
思璇跟林庸敏去买饮料,天气好冷,我们呼着热空气在手上,阵阵白雾让过节的气氛更加强烈。
强烈了许多。
跨年倒数两个小时,阿道终于姗姗来迟。
“那合呢?”抓了个空,钟沛文问我。
“什么合?”
“离合器啊,那合的时候又代表什么?”
“合的时候啊。”
合的时候,车辆是在静止的状态。所以一旦人生处于“合”的时候,每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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