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从阳台的窗往房间里头看去。
台灯还没有关上,桌上的书还大咧咧地袒胸露背挂在那儿。
距离考试只剩下不到三百天。
我一个人。
抽着烟。
下午阿道要我们写下秘密的时候,我想了很久、很久。
在胖虎跟阿道的催促中,我才勉强写下了我所认为的秘密。
“我喜欢钟沛文。”
不知道他们看了,会不会嘲笑我。
会吧,应该。
我叫陈宇乔,龟山人,胖虎叫我龟仙人,阿道叫我臭乔。
十八岁,重考中,我喜欢钟沛文。有点喜欢的那种喜欢。
*****
我想如果没认识钟沛文,也许我的人生就不会出现那么多的变化。
我可以简简单单地在这个没有自由的地方熬过一年,接着顺利上了大学,把这边的一切抛开,也不要知道什么关于“快乐钟”的故事。
然后我的影子就会留在自己的身边,然后这样就不会伤心。
可是然后的然后,我就不会这样的存在。
我究竟是为了什么存在于这样的地方的?
我始终困扰于这个问题。
这个社会是否存在过多的试验,难道我没有通过考试,就代表我不适合、甚至是不足够存活在这个世界呢?
真是令人沮丧。
偶尔也想让自己充满了“自强不息”的坚忍不拔精神,所以我时常在课堂上冥想,这个方法是高中的历史老师教我的。
他说冥想是唤醒自我潜能的方法,当你想到高山,你的精神就会提升,那么遇到困难就会更有决心。当你想到大海,你就会更加谦卑,那么你就不会时常怨天尤人。
我在重考班最时常冥想的,就是大海。可是不管我怎么想,一点都没有比较谦卑的感受,反而充满了很“靠杯”的精神力。我摇摇头,发现这样的自己不行,辜负了老师对我的期望,于是我开始冥想高山,没想到冥想不过几分钟,我的精神力没有提升,反倒是开始觉得脚很酸。
这个无聊的冥想到底是谁发明的,简直王八蛋。
下课时间我把这套冥想功法传授给胖虎,希望这个绝学在他身上发挥到达极限。
胖虎手托着虎腮,虎眼眯眯地盯着前排座位,对着我叹气。
阿道这个烟鬼肯定又到楼下烧香去了,他说如果他可以在补习班烧满五千支香,他一定可以考上台大医科。
但是我们是文组的,要怎么考上医科?
这个阿道倒是没有回答我。
“阿乔。”胖虎小声地。
“你说。”我看着胖虎。
“有事。”胖虎没看我。
“如何。”我打了个哈欠。
“好奇。”他摸摸下巴。
“哪里。”我看着他的下巴。
胖虎用虎下巴指了指前面,我往前看,左边那个女生,正趴在桌上休息。那个女孩儿叫做林庸敏,这是我对她唯一的理解。
“怎么了,她睡觉的姿势惹你不开心?”我问。
“不,我是要你看看我下巴是否长了青春痘。”
“噢。”我看了一眼,“没吧。”
“你会不会觉得我们应该做点轰轰烈烈的事?”
“例如什么?”
我脑中闪过无数个念头,包含了在教室讲台上尿尿,或者偷跑到办公室看明天早上要考的数学考卷。
“那个不叫做轰轰烈烈。”胖虎说。
“不然是什么?”
“那叫做轰轰癫癫。”台湾国语的胖虎。
这不是疯疯癫癫,我对胖虎说。
高中的时候我隔壁同学每天中午都会打电话回家,跟他们家的猫通电话,这才叫做疯疯癫癫。
“通电话?说些什么?”胖虎问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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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节:然后的然后(13)
“不知道,我也很好奇。”我咳了一下,“我看他每天都这样打电话回家,真的很想知道他究竟说了些什么,于是……”
“怎么样?”
“有一天中午,吃完中餐,我跟踪他到公共电话的地方。”
喔,忘了说,那时候高中生禁止携带手机的。
买得起手机的同学也没几个。
“然后咧?”胖虎迫不及待地。
“我什么也没听到。”
后来我真的忍不住,就问了那同学。
“我家的猫已经一岁两个月的,你知道的。”他说。
“一岁两个月?”我一脸怀疑。
“你知道吗?一岁两个月的猫咪,正好是人类青春期的时刻。”
“青春期?”我怀疑到脸上长出红豆。
“什么红豆?”
“没事,你继续说。”
“青春期的孩子,最需要人的关心。”
什么嘛,一个高中生竟然说出这种话,讲得好像自己已经培育了多少莘莘学子一样,实在莫名其妙。
“我总得关心它,希望它顺利度过这段日子。”
“那你究竟跟它说了些什么?”
“没什么,我问它在干吗。”
“那它在干吗?”
“我不知道。”
“不知道?”我的妈呀。这是什么对话。
“没错,我妈接的电话,他说我家的猫正在做指甲彩绘,没空。”
神经病。
我说完胖虎骂了一声之后,扒了我的脑袋,要我不要胡说八道。
我笑了笑,摸摸脑袋瓜子,发现前面传来阵阵笑声。
阿道在这个时候回到教室,大家像被赶回猪圈的猪一样,陆陆续续回到自己的座位上。突然觉得这样的形容对大家很过意不去,毕竟很多人都不会认为自己是猪,于是我决定换个形容。
“大家像被清洁队员集中到畚箕上的狗屎一样”,陆陆续续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坐好。
我跟胖虎起身,让个位置给阿道的时候,偷了个空偷瞄前面。
林庸敏跟钟沛文笑得很开心。
右边那个女孩,也就是阿道前面的女生,很意外地也回过头来笑了。
我很开心。
套一句后来钟沛文对我说的话。
那一刻,我胡说八道一气的东西,成为了大家的快乐钟。
在忧烦苦闷的十八岁,补习班里。
*****
青春期就是很多LL、CC的东西。
也就是LiLiCoCo的东西。如同我那个神经病高中同学一样,每天打电话回家跟自己的猫咪报平安,还会担心自己的猫交了男朋友之后会天天出门约会。
也许青春期的末段,待在一个监狱般的补习班的我们,是上天给我们的一个课题。
数学老师说,只要搞懂了自己,就可以搞懂数学。
所有数学不好的人,都是因为对自己不够理解。
一个坐在前排的男同学举手问数学老师。
“请问,对自己理解数学就会好吗?”
“不会。”
“那为什么搞懂自己就可以搞懂数学?”
“搞懂自己,就知道自己的脑袋是胶水做的,还是馊水做的。”数学老师说,“是胶水做的,代表你还可以补救,是馊水做的,代表没得补救。”
“那没得补救怎么办?”
“没关系,还好你们遇到了我。”他说,“我是天神派下来解救你们的天使。”
哇噻,最好有头发这么少的天使。
阿道在我耳边碎碎念。
“那老师你是什么水?”那个同学继续问。
“我是黄河。”
大家都一脸怀疑的时候,数学老师继续说了。
“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吗?我是天使,当然是天上来的。”
接着便自己哈哈大笑起来。
几个很认真的女同学也跟着笑了,我跟胖虎互看了一眼,同时用鼻孔“哼”了一声。
“那位同学。”
大家的眼光都往我们这里看过来,我心脏好像掉到地板上一样。
“对,那位同学。”老师说,“请问你对我的说法有何见解?”
呜哇,肯定是刚刚“哼”的一声太忘情了,被老师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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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节:然后的然后(14)
我看了看胖虎,看了看自己,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说谁?”我问胖虎。
“我或者你。”
“废话。”
胖虎突然站了起来,我吓了一跳,桌子因为胖虎的虎肚的碰撞,发出一声碰撞声音。那一瞬间他仿佛是率先冲上战场的勇士一样,一往无前,视死如归。
我有种得救的感觉,我知道胖虎解救了我。
“没有什么见解。”胖虎说。
“这样啊,那为什么哼了一声呢?”
“因为我鼻子不舒服。”
“好,这样就好,因为我除了是天使之外,还是千里眼的好兄弟。”
“千里眼的好兄弟是谁?”阿道问我。
“大概是长针眼吧。”我说。
说完之后,整个教室一片安静。
我一个不小心说得太大声。
我现在很后悔,约摸过了半分钟之后。
大家都笑了。
我也红了。
在大家的笑声当中,坐在前面的女孩们又回过头来看了我一眼。
钟沛文笑得很可爱,马尾在空中飘啊飘的,好香。
*****
无聊的同学与白痴猫咪的故事啪兔。
第一Part的时候,那只猫咪喜欢做指甲彩绘,胖虎骂我神经病。
接下来开始,每天我都希望想一点新的剧情,反正那位无聊同学已经考上大学逍遥快活,在这边说说他的坏话肯定是不会被发现的。
总之,无聊同学之后的中午,总是一脸大便地回到教室。
基于关心同学的立场,我又跑去询问最新进度。
“唉,”他叹了一口气,“你干吗那么喜欢问?”
“我……好奇嘛。”我说。
“我最讨厌好奇的人,因为我喜欢猫。”
“啊?”我抓抓头,“这有什么直接的关系吗?”
“因为好奇心杀死一只猫。”
我才说到这里,胖虎就制止我继续说下去。
“干吗,我还没说完呢。”
“你那同学会不会有躁郁症?”胖虎说。
“我怎么知道?”
“怎么他说的话都这么智障?”
哈哈。
这些话都是我杜撰的,真不知道这时候该怎么回答他。
阿道本来要到便利商店买烟的,听到我的无聊同学白痴猫的续集,竟然也放弃了他最喜爱的香烟,留在教室座位上面。
“阿道,你要不要去抽烟?”我说。
“为何?”他帅气地拨了头发,“我想听你说。”
“好吧,听完了可不准发火。”
“才不会。”
总之无聊同学很烦闷,在我保证我不是个好奇的人,只是单纯关心他之后,他总算松了一点口风。
“最近我上课总找不到它。”他说,“打电话都找不到。”
“那你妈怎么说?”我问,“有什么问题吗?”
“我妈要我打它的电话给它。”
“什么?”我张大嘴巴,“它有自己的电话?”
“你也知道,为了交男朋友,都会偷偷做这种事。”
他的猫最近想交男朋友了,我的妈啊。
“然后呢?”
“它是短毛猫,”无聊同学说,“听说它最近要去整形。”
“整形?”
“对,它想搞得像波斯猫一样。”
猫界的惠妮休斯顿。
我听完差点没直接往生。
“住口!”胖虎受不了了。
“纳命来!”阿道也准备格杀我。
前面的女孩子,倒是笑呵呵地看着我们扭打在一块。
“那只猫叫做什么名字?”钟沛文回头问我。
我呆了半晌,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我想了好一会儿,林庸敏跟右边那个不知道名字的女生笑个不停。
“叫……叫做被你揍一顿。”我说,“惠妮休斯顿的……”
我还没说完,就被胖虎抓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