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时候叫做月光宝盒,谁取的名字?”我嗤之以鼻。
“别管,我礼拜五就得回金门去。”
“好吧好吧,不过我不喜欢月光宝盒这个烂名字。”
“不然要叫什么?”
“叫做珠光宝气吧。”
我们在电话里头互相责骂对方。
在那个当下的气氛还是熟悉不过的。
那一天下午,太阳有点慵懒,房间里的空气也很慵懒,让人发汗。
我盖上了昨夜让我血脉贲张的武侠小说,这种睡到自然醒的生活让我终于发现了自己像个人。也像具尸体。
不知道怎么地,我竟然自己逛到补习班的门口。
好没意思,这一年来我多么想逃离这个监狱般的地方,在一切终于结束之后,我竟然会把自己放回这个地方。
我知道,再过一个礼拜。我就会回到家去,台北对我来说,只是这段时间给自己的束缚。我来到阿道习惯抽烟的地方,背靠着墙,想着这一年,想着自己跟自己怎么说再见。
“你怎么在这里?”
一个轻柔的指头往我的肩上一点,我回过头去。
“喔?林庸敏!”
“你在这儿做什么呢?”
“我?”我抓抓头,“来看看。你呢?”
“我在这儿打工啊!”
“补习班?”
“是啊,有意思吧。”
“那你现在是……跷班啰?”
“别乱说,我忙到刚刚,现在才要去吃饭。”
“这样啊,”我摸摸肚子,“我好像也还没吃饭。”
“好像?”她扑哧笑了,“连自己吃饭没都会忘记?”
“这种小事放在心上对健康不好。”
“那……要一起去吃饭吗?”
“也可以啊。”
“好哇,我请客。”她晃着右手食指,“之前让你照顾这么久。”
“那怎么好意思。”
话是这样说,我还是跟她走到路口的简餐店。
我也不知道为何会在这样的地方遇见她,好像就是这个炎热夏天调皮恶作剧一样。
林庸敏请我吃了一客不算太好吃的蜜汁鸡腿饭。
我实在很不懂这样的鸡腿给我刀叉该怎么吃,于是后来我整只鸡腿拿起来啃,林庸敏笑得很开心。
“抱歉,我不会用刀叉吃鸡腿。”我不好意思。
“没关系,我懂的。”
“那你在家里也是这样吃鸡腿吗?”
“我干吗告诉你这种问题。”
“我好奇嘛。”
“我啊,我都用汤匙吃鸡腿。”
“对呀,我也都拿锅铲刷牙。”
哈哈哈。
这个夏天的第一道笑声。
好久不见的快乐就这样从油腻的手中蔓延开来。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这种笑容很久、很久没有出现过了。
这大概就是快乐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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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节:然后的然后(43)
我糊涂了,我一直以为快乐钟必须纯粹一点。
我的快乐钟应该让钟沛文敲响的。
当我这么想的时候,我知道了。我应该打个电话给钟沛文。
而我现在才知道,那会是我最错误的决定。
如果我很安分地跟林庸敏吃饭不胡思乱想的话,也许后来就不会发生很多事情。那么日子这样过去,我们也应该会少失去很多东西。
也许这样,老天爷也不会从我身边,带走我第二个朋友吧。
*****
“这是问卷调查,麻烦您一点时间,跟您做一点访问。”
“我可以拒绝吗?”钟沛文在电话里笑开怀。
对于爱情应该要有什么模样,我的确还在碰撞。
我记得那一天跟钟沛文的那一吻,钟沛文惊讶地看着我,却没有拒绝我这样无礼的举动。
我承认我借着酒意靠近了爱情。
没想到这样的结果也让我意外。
“对不起,钟小姐,没有办法拒绝喔。”
“好吧,那你问。”
“请问你这个夏天在做些什么呢?”我问。
“我在学吉他。”
“哇塞,好酷,学吉他咧。”
“哪有人问卷调查这么不专业的!”
“喔好,那我继续问。”
“问吧问吧。”
“请问你初恋是什么时候?”
“你确定有这一题吗?”
“有啦有啦。”我不好意思地,“问题是我定的啊。”
“十六岁。”
“对象是?”
“高中学长。”
“好羡慕喔。”
有点后悔问了这问题。不是羡慕,而是满到破表忌妒。
如果我是那个人,不知道有多好。如果是我,我一定会维持到最后,不会让他成为过去的。
“那……你最想对过去的自己说些什么?”
“不告诉你。”
“哪有人这样回答的?”
“有啊,答案是我定的。”
我哩咧。
“你现在有没有喜欢的对象?”我鼓起勇气。
“不知道咧,你有吗?”
“现在是我的问卷,你怎么可以问我?”
“你有吗?”
有。但是我不敢说出口。
“好吧,那最后一个问题,你最近有空吗?”
“怎么?”
“我想,是不是可以,去找那个,绿色的,外星人。”
“干吗吞吞吐吐的。”
“我想,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
空气凝结前的零点零三秒,我的脑袋瞬间被冰封在当下不得动弹。
规矩我是懂的,只要拿出化解尴尬的力量,一切就可以功德圆满了。
但是我找不出化解尴尬的方法。
“嘿嘿,我开玩笑的,你忙吧,我不吵你了。”
或者,
“哎哟!你瞧瞧,我这是在说什么呢真是的。”
或者,“恐怖吧,你说我这样说话够恐怖吧!”
或者,“我刚刚被附身了,这话不是我说的。”
没用啊天吶。
空气还是凝结了,我等待了约摸五个小时。
当然我夸张了,补习班国文老师教的写作技巧里面,我发觉我用得最精的就属于“夸饰”这门功夫。
简直青出于蓝。
“宇乔,我问你喔。”
“好的。”我紧张了。
“你在补习班顶楼那天,亲了我。”
“这个……”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难道告诉她,没有,我喝醉了什么都不知道。
还是告诉她,我吓吓你而已,怕了吧。
“你是为什么亲我呢?”
“这个……”
“你有喜欢的人吗?”
“有吧。”
“好,回答到这里就好。”她说,“我跟你说一件事情。”
“喔。”
“我礼拜四就要出国游学一个月。”
“礼拜四?”
“所以,如果礼拜三你有空的话,我们可以一起去。”
“去找外星人?”
“嗯。”
我跳了起来,兴奋得像被放出来的蜜蜂一样。
只是突然有点懊恼傍晚回家前,天空有点被乌云占据的迹象。
无论如何我知道,即使那一天世界末日,我也会出现在钟沛文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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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节:然后的然后(44)
不管发生什么事。
*****
世界末日是没有,天上倒是下起了猫跟狗。
It〃s raining cats and dogs。
出门前我在公寓楼下抬头望着天,无奈地张着嘴,还不小心喝了几加仑的雨水,涨满了我的心情。
妈呀老天爷你真不给我面子,这是我人生第一次拍拖。
我想发明这句英文的人,应该可以算是世界十大伟人之一。
天上下着阿猫阿狗,拿来形容倾盆大雨,实在再贴切不过。
我拿着跟学长借的摩托车钥匙,不知所措。
走往摩托车,左边肩膀撞到了五十七只阿猫,头顶上躺了六百多只阿狗,我实在很难想象如果就这么骑着车跟钟沛文一起去那个可以看到外星人的地方,动物保护协会的总干事会不会拿着标枪以及铁饼往我的身上招呼。
也许因为大雨的关系,这个世界有一种朦胧的美感。我放弃了骑车出门的念头,撑着伞循着以往到补习班的路线。原先只要十分钟的路程,不知怎么搞的,我只花了五分钟。天还下着大雨呢。
五分钟到捷运站,然后就是熟悉的嘟嘟嘟的关门声。
这一年多来我几乎每天都是这样的路线,这样的过生活。而今天的心情却大大地不同。
阿猫阿狗还在天上胡乱飞来飞去,透过火车站的玻璃门,我瞄着这让我失望的天空,以及兴奋期待的心情,几乎淹满了我的喉咙。
“这么早?”
钟沛文拍了我的肩膀,我回过头,笑了出来。
“等很久了?”
“没啊,反而是你来早了。”
“你不是更早吗?”
“下雨嘛,早点出门比较好。”
“对呀,真可惜,这场雨来捣蛋。”
“天气不是重点,重点是心情。”
没有办法骑车载钟沛文对我来说是一种遗憾。
我一直觉得如果可以让她在我的后座,这种感学很温馨。
很像,男女朋友还是什么的。
“那我们怎么去?”我问。
“坐火车啊。”
“很远吗?”我担心着,“火车会到吗?”
“你甭操心,我会处理的。”
钟沛文连票都买好了,只是坚持不让我知道目的地是哪里。
我只知道这班列车往南,距离上车时间还有三十五分钟。
我们坐在月台的椅子上,整个月台显得有些潮湿的不舒服味道。
“大概多久会到?”
“不告诉你,这样你会猜到我们要去哪里。”
“你真聪明。”
“那当然啰。”
“今天外星人会出现吗?”
“我不知道呢。”
她说她不知道,我也什么都不知道。
什么都不知道的状况,也不知道要往什么方向。
我知道了,有人跟我说过。
什么都不知道,连要往哪里去都不知道。
这就是年轻。
这就是“青春”这玩意儿。
*****
有的时候其实下雨也不错。
虽然身上都会湿湿的,带着一股发霉的味道。
火车慢慢地跑,也不知道跑了多久。一路上我的视线都在钟沛文的身上,她笑了,她抿嘴,她用手勾头发到耳朵后面,她遮着嘴偷偷打了哈欠。
“你这样一直看我,我会不好意思。”她说。
这时候火车刚过中坜,我才发现我好像经过了自己的家。
却没有回去。好特别的感受,就有点像上完大号没有擦屁股。
“什么擦屁股?”她瞪大眼睛。
“没事,我今天有点怪怪的。”
“你也没有几天正常的吧!”
“我们今天,究竟要去哪里?”
“找外星人啊。”
“我是认真地问你。”
“我也是认真地回答你唷。”
她告诉我,我们的确要去找外星人,到外星人家门口敲门,叩叩叩,然后外星人会把飞碟借给我们去兜风。
“你确定外星人会这么好心?”我很疑惑。
“为什么不?”
“我看过电视,”我说,“外星人也有坏人,像异形一样,会吃人。”
“放心,外星人也会挑食。”她笑,“臭酸的东西不会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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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节:然后的然后(45)
“你怎么这么说自己呢?”
“我是说你!”她生气的时候,嘴巴嘟着。
我喜欢她这个样子。
在新竹站转车的时候,雨小了些,灰色的天空厚厚的云层,中间似乎被阳光破开了几条路,光线像把刀一样从天空直直切下来,好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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