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一段梯子,夸张了这么高的大楼。
我想不透,却也没花什么精神去想透,只知道这样上去,有自由的空气。那捆啤酒我可是千辛万苦才扛上去的,重考一年,别说爬个梯子,要我举手答“有”都嫌自己的手太重。
*****
十三层到十四层的那梯子,我以为只有我会找到。
一捆啤酒被我喝得乱七八糟左右,我才发现有个人在我的背后拉着我的影子,不吭声的。
如果未来会发生什么事情,我知道就是这一秒钟那个眼神杀了我。
也杀了所有一切的可能。
十八岁该是青春洋溢的年华啊。
我的十八岁在勉强以及失望中度过。
我知道勉强是什么意思,但我认为,日本人的勉强更有意思。
有一天我看了日本的电视节目,才发现日本人的勉强代表努力用功念书的涵义。
太贴切了我觉得。
只是没想到,我的十九岁如同十八岁一样。
勉强,以及失望。
我对天空干了一杯,然后格格地笑了起来。
压根儿没发现我的左后方一对眼睛注视着我。
“生日快乐。”我对自己说。
“生日快乐。”那个声音对我说。
谢谢你呀,钟沛文。
如果没有你的祝福,我连自己需要的是什么都不知道。
“你怎么在这?”我回过头。
“我也想问你同样的话呢。”
“你、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
“我不知道啊。”
“那你怎么会在这里?”
钟沛文坐了下来,在我的旁边。
她用左手将裙子压住,右手托着下巴偏着头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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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节:然后的然后(40)
那时候我朦朦胧胧的,血液中大概有百分之八十的酒精浓度。
“在这里干什么呢?”
“我?”我放下手里的啤酒,“哈哈哈。”
我笑了,嘴巴张得大大的。
也不知道怎么搞的,夏天的蚊子太多,竟然有只不知好歹的蚊子,飞进了我的嘴巴里。
“我咧呸!”我赶忙制止蚊子进入我的体内。
“呸什么?”
“没事,蚊子飞进我嘴里。”
来不及了,那只没礼貌的蚊子,已经进入我的体内来个人体探险。
我突然想替这蚊子取个名字,就叫做“八郎”吧。别问我为什么替他取这么酷的名字,只是为了回家之后可以写篇“祭八郎文”来替他哀悼几秒钟。
“祭八郎听起来好难听。”钟沛文掩着嘴偷笑。
是啊哈哈,好难听,比“祭十二郎文”难听多了。
“你没有偷抽烟吧?”她?#91;着眼问我。
“没有,”我拍胸脯,“我都很光明正大。”
“重点在抽烟,不在偷!”她手叉着腰一副很生气的模样。
“没有啦,我是认真的。”
“那你在干吗?”
“跟八郎说话。”我说,“它刚跟我交代遗言。”
呃,我的嘴巴里好像还有八郎死前遗留下来的味道。
“又胡说,别闹了。”
她看了我好一会儿:“为什么在这里喝酒呢?”
“找一个痛快吧。”我胡说。
“为什么要痛快呢?”
所谓的痛快究竟是什么呢?很难搞懂。
痛苦到极点的快乐,还是快乐到极点的痛苦?
谁发明的?
“我想到了。”我说,“我在找我的快乐钟。”
“非得上来这边找不可吗?”
“也不是,只是今天刚好有点闷。”
电视上面说的啊,很闷的时候就会喝酒,就什么来着,喔,借酒装疯,还是借酒浇愁的。
“生日快乐,恭喜你十九岁了。”钟沛文说。
“谢谢你,现在快乐多了。”
“喔,为什么?”
“我找到我的快乐钟了。”
“在哪里?”
我指着钟沛文。
你呀,你知道的。
钟沛文的Pause键被我的话按下去了。
“这是借酒装疯吗?”
“应该不是吧。”
“那这是什么意思?”
“大概就是,你会带给我快乐。”
“听起来好色。”
“哪有女孩子总是往涩情的地方想的啊?”
我哭笑不得。
“别玩了,两天后就是重要的日子。”
“我知道。”我叹了口气。
“你知道吗?我们现在必须心无旁骛。”
“我知道。”
“我们必须专心致志。”
“我明白。”
“我们必须……”
“我懂。”我打断她的话。
“生日快乐,宇乔。”
“我担心你好一下子,没想到你会躲在这儿喝酒。”
“有什么话想说,我会听你说的。”
“开心一点,快乐一点。”
钟沛文呼噜呼噜说了一堆,我只觉得头开始痛了起来。
酒精作祟吧,我好像看见钟沛文的眼眶红红的。
“你说那个外星人的芯片,在你的眼睛里。”我说。
“嗯,怎么?”
“外星人对你真好。”
“为什么?”
“因为你的眼睛很漂亮。”
才不是因为芯片的关系呢。哼。
我喜欢钟沛文闹脾气的样子。
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还有几十个小时不到而已。
我站了起来,围墙甚高,我没办法轻易地往下面看。于是我踮起脚尖,试图越过这个阻挡我视线的墙。
我张开双臂,大口呼吸,我甚至可以闻到自己身上浓烈的啤酒味。
那一瞬间,我还以为自己会飞起来。
“等我们考上大学了,一起去找那个绿色的外星人好吗?”
钟沛文在我身后几步的距离,空气中的温度差不多是可以让我喜欢上她的温度。
我以为我真的会飞。
*****
“飞你妈。”阿道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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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节:然后的然后(41)
阿道甩着夹脚拖鞋,在我耳边吼着。
不知道是怎么地,我突然发现这一切有种荒谬的好笑。
“我妈不是飞。”我真的是没话找话讲。
“你知道我们找你多久吧?”阿道说。
“还真不知道。”
小事,小事而已嘛。
“胖虎人呢?”我偏着头。
都已经快十一点了,胖虎还不见人。
“还在找你。”
“不是吧?”我惊讶,“到哪里去找了?”
“不知道。”
电话打不通啊。
人世间总会出现这么奇妙的东西。当你把电话珍而重之地放在身边,通常他会一整天不吭一声,而当你想通了不把电话带在身边,却一定会有畜生在这个时候打电话来。
“你骂我畜生?”
“我可没有。”我急忙澄清。
“现在怎办,你搞出来的,你得想办法。”
“报警吧。”
“还没满四十八小时,没办法报警。”
“你懂得真多啊。”
“没有人要你现在称赞我!”
我们百无聊赖在补习班楼下等候,等候的是青春的悄悄流逝,等候的是几个人之间牵扯不清的那条线。
“喂,思璇呢?”我问阿道。
“不知道。”帅气地说着,这个死阿道。
“老实说你们进展到几垒了?”
“什么几垒的?”
“少来了。”
“有时候我真服了你,这时候还可以说这些。”
“那是代表几垒?”
“这是几?”
阿道手掌全部张开,比着个“五”。
“哇,骗鬼啊,垒包只有四个,哪来五垒?”
“仔细看。”
阿道的手从我的头上用力巴下去。
“去你的,你这样我变笨怎么办?”我推了一把回去。
“不会的,你不会更笨了。”
“胡说八道。”
阿道站起来,扭转着腰部,两手举高伸懒腰。
这个时候,电话响了。
阿道看了一眼。
“胖虎。”
“问他现在在哪。”
“你真的很笨。”
这是什么回答?
阿道接起电话之前,对我摇摇头。
*****
“我以为这孤单因为关上的窗帘,没有阳光,
只是寂寞没有离去,即使我打开了窗。”
胖虎的第四首诗。
我读着读着,不知道该怎么办的,觉得眼睛有点潮湿。
于是奢侈地将眼泪流下来,送给那段过去的自己。
我二十九岁那一年,从一团迷雾当中找到自己。
对那样孤单地存在着的自己,我知道有很多东西必须隐藏起来。
说来奇怪,好像就是关上了窗帘一样。
寂寞没有离去。胖虎认为寂寞没有离去。
谁又打开了窗?又是谁这么轻易地离去了?
*****
然后胖虎到了补习班门口与我们会合。
“你到哪里去了?”他气急败坏的。
“没什么,你跑哪里找我了?”
“你怎么不说一声就不见人了咧?”
“抱歉抱歉,你别生气。”
“有什么事,可以说出来的。”
我点点头,拍拍胖虎的肩膀。
热腾腾的衣服,还可以感觉到湿透了的担心。
“没什么,我去找东西而已。”我说。
“找什么东西?”胖虎问我。
“别听他胡说,他跑去混了,还喝了酒。”
“没,我去找快乐钟。”我说。
“什么快乐钟?”
也没什么,只是让自己快乐起来的东西而已。
十九岁那年,我花了太多时间让自己快乐起来,没发现快乐其实不需要这么义愤填膺。
胖虎对快乐钟这个词很感兴趣,不停重复着这三个字。
而我只是蹲在当下,突然有种松口气的感觉。
“不管什么快乐钟还是悲伤钟,你都不要这样消失不见。”
“喔。”
“我们是好朋友,就不应该这样。”
“我知道了。”我无助地看着阿道。
阿道耸耸肩,一副你自己活该的样子。
胖虎看着手表,突然惊呼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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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节:然后的然后(42)
“糟糕。”
“怎么了?”
“阿乔,祝你生日快乐。”胖虎说。
我看了看手表,时间停留在十二点零四分或者零五分的位置。
生日就这样静悄悄地离开了,胖虎是第二个跟我说生日快乐的人。
第一个是钟沛文。
我告诉胖虎,快乐钟是钟沛文告诉我的,胖虎的脸抽动了一下。
我不懂抽动那一下是什么意思。
阿道很好奇为什么我会躲到楼顶上去,而钟沛文又是如何找到我,又如何爬得上那个阶梯。老实说我也不明白,很多事情即使到了长大,我们还是永远都不会懂。
这段过去的真正答案就像掉进去黑洞里面的东西一样,永远都不会有人知道,大概也不会有人想去找出答案了。
唯一没有告诉胖虎的,就是那天在屋顶上。
我吻了钟沛文。
*****
考试就结束了。
我隐约还记得最后一个科目交卷了以后,我并没有太大的感动。
也许这就是近乡情怯吧。
好不容易结束了,却不知道该怎么放松自己,只是一样的呼吸。
对啊,其实日子还不是没什么不一样,太阳还是会从东边出来,我还是一样必须睁开眼睛。
“别忘了,礼拜四要一起去拿月光宝盒。”胖虎跟我说。
“什么时候叫做月光宝盒,谁取的名字?”我嗤之以鼻。
“别管,我礼拜五就得回金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