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的会抽烟呢!”
“是啊,还不太熟练,马马虎虎啦。”
“不要说得好像很了不起一样。”
“我有吗?”
她歪着头看我,好像看着什么有意思的动画一样。
“抽烟的时候都在想什么?”
“想……”我熄了烟,“黄花岗七十二烈士。”
“又胡说。”
“没想什么,就胡思乱想罢了。”
“别抽了,抽烟心会变成黑的。”
“本来就是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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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节:然后的然后(37)
“我看看,”她手指放在下巴,煞有介事地看了半天。
“只黑了百分之十,还有救。”
“喔?你看得见我的心?”
“那当然,我是外星人啊!”
你是外星人,我还是异形终结者呢。
“喔,你不相信我?”
“有人会相信吗?”
“我啊,如果你这样跟我说,我一定相信你。”
“怎么可能?”
“我就是相信你啊。”
我是说,你怎么可能是外星人嘛。
“你知道吗?”钟沛文说,“其实鬼只是外星人而已。”
“喔喔喔喔喔!”我惊讶地,“你怎么会知道的?”
“我不告诉你。”她故作神秘地笑着。
“你该不会被外星人抓走过吧?”
“你怎么知道的?”
“屁咧!”
她告诉我,国小三年级的时候,有一次跟爸妈一起到某个风景区玩,在草丛里头看见了绿色的小光点,很多很多,在空中飞啊飞的。
“哪个风景区?我也想去瞧瞧。”我说。
“小时候的事了,早就忘光啰。”她继续说着。
那些小光点有的时候飞得快,有的时候像在空中静止不动一样。
好多,好多,看得她眼花缭乱。
“你怎么不马上将它拍下来?一定可以卖很多钱。”
“手里没有相机咩!”她说,“好多好多,好漂亮喔。”
“外星人把你抓走,有帮你植入芯片什么的吗?”我好奇地。
“有喔,嘻嘻,”她笑着,“你猜在哪里。”
我左看右看,看了半天,实在猜不透在什么地方。
只是这样的眼光在她身上飘来飘去,没多久她低下头。
“我猜不到。”我说。
“嗯。”她依旧低着头。
“在哪里?”
“嗯。”
气氛尴尬了起来。
我想我的眼神太放肆了,对一个绅士如我,淑女如钟沛文的两个人来说,是过分了点。不过,这还是我第一次这么直接地看着她。
总之场面很干,我觉得脸上长了一个故障的瓦斯炉,火力全开却没办法把火扭小,甚至连瓦斯管线都有点漏气。
“在这里,”她指着自己的眼睛,“芯片在眼睛里。”
“真的吗?”我努力往她眼睛瞧着。
“你说呢?”
我想是吧。
我看着她的眼睛,我喜欢她那深邃又明亮的双眼,好像会说话一样。
这样想着,也许就是那个什么鬼芯片,才会让她眼睛如此迷人吧。
“你真的相信外星人吗?”钟沛文说。
“这不是你跟我说的吗?”我说,“为何要不相信?”
“你真的相信我眼睛有芯片?”
“我现在看不到,但是听你说话的口气,应该真的吧!”
“等我想起来地点,我会想办法回去拍下来给你看。”她说。
“真的喔?那好哇,可以寄去电视节目。”我说。
“不,我只打算给你看而已,不寄去电视节目。”
“好可惜喔,不过这样也好,只有我知道的感觉很棒。”
“还有我,我也知道。”她嘻嘻笑着。
对,还有你,你也知道喔。
等你想起,然后我会帮你守着这个秘密。我说。
只打算给你看而已喔。钟沛文嘻嘻笑着。
*****
我答应钟沛文,不管多么无聊,心情多么不好,都不要再抽烟。
到底是谁定下的规矩,只要心情不好的时候,就必须抽烟。
那天晚上我回到家里,在阳台上面把最后几根烟抽完。我知道我会遵守约定,不知道为什么,我不想让钟沛文失望。
“抽烟的话,快乐钟也不会出现的。”她说。
“那快乐钟什么时候才会出现?”
“你猜啊。”
倒数的日子越来越接近,我每天不断重复这句话。
“嘿,胖虎,倒数的日子越来越接近了。”我说。
“是啊,要加油喔!”胖虎很有干劲。
“阿道,倒数的日子越来越接近啰!”我说。
“很好。”
我想,阿道一定是已经掌握了快乐钟吧。对他来说,快乐钟应该很简单,只要思璇好,他就很开心很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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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节:然后的然后(38)
“胖虎,你一定也有快乐钟。”
“什么钟?”
“快乐钟啊。”我说,“你要好好加油喔,别浪费她的苦心。”
我眼神往林庸敏的角度望去,胖虎眯着眼,肯定地点点头。
“我会的。对了,”胖虎说,“你要不要看我写的小说?”
“你还在写那种东西啊?”
“你要不要看?”
“专心准备考试吧你。”
第五次模拟测验,胖虎的成绩不算大幅度跃进,但是明显地有进步,可怕的是,林庸敏还是全班前三名,简直就是人间模范生。
这次思璇的成绩有起色了,反倒是我,成绩有点不尽理想。
晃来晃去,结果我自己反而是最不长进的一个,我有点气馁。
“小失误而已,别放在心上,你有实力的。”胖虎安慰我。
“谢谢你,兄弟,我会加油的。”
“别怕,考得再差,也不会输给我。”
“胡说什么啊你!”
我知道我继续意志消沉下去,我的成绩会跟我的斗志一样,跌落谷底。如果这个样子,那么我的快乐钟就没有出现的一天。
突然间,快乐钟的意义简单了,在这样被囚禁的空间里面,我所企盼的,竟然只是被成绩认同而已。我开始对这样的现况感到悲哀。原来一个人的价值,竟然存在于别人眼中自己所得到的分数,即使我懂得不少,只要一个失误,或者答案填错,在别人眼中我就是没有那个成绩,就是少了一点东西。
我要替自己买饲料,买个容器装水。笼子不必买了,这里就是。
我的翅膀被绑住,再过几天,我就可以飞出去,但在那之前,我必须吃着自己买的饲料,喝着没有味道的水,困在这里。
我知道我的青春停留在那个街口对我挥手,而我不断往前走。
我好想飞。
我能飞吗?
*****
如果说一切要从然后开始说起,那么就是这一天了。
六月二十八日,我十九岁。
没有人知道那天是我生日,那是考试前三天。
十年后,我会知道这一天对我来说,相当重要。十九岁的这一年,我急着想逃离很多东西,而那些我来不及握住的,在我二十九岁的时候,一切都来不及了。
十九岁生日那天很热。
我很焦躁。不知道是天气的关系,还是心情的关系。
有人喜欢拿自己焦躁的心情跟人分享,有人喜欢写在日记里面,有人喜欢乱吼乱叫,甚至随便乱发脾气。
我的焦躁很平常,只是想找一个地方呼吸。
“你的表情怪怪的。”胖虎说,“不舒服吗?”
“嗯,每个月都会来一次的。”
“少来,”胖虎搥了我一下,“烦什么?”
“不知道,整个心情乱哄哄的。”
“别怕,人生不过就是一堆狗屎,所以我们必须切开它。”
“干吗要切开狗屎?”
“不切开,怎么知道人生有多臭?”
喔,人生是臭的。在我十九岁的时候。
不知道为什么,我的脑袋无法正常运转,不停想着“一元复屎,万象更新”,以及“有屎有终”这一类没有意义的东西。
人的运气过分好,我们会说那个人“屎运”,人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我们会说他是“屎脸”。其实“屎”有多出来的姑姑。
这就叫做“屎有余辜”。
“你还好吗?”胖虎问我。
“我也有多出来的姑姑。”
“所以你是屎?”
“当然不是。”
经过了这么多年,我只记得自己在那如大便般的岁月里,会因为很平淡无奇的东西笑个过瘾。
实在很过瘾。
但是故事走到这边,如同我的人生走到十九岁一样,无法从头来过。
我必须承认,这一些跟“屎”有关的对话,是我在故事最末,才突然回想起来,硬生生加入进来的。我知道这样做很不妥,但是我必须体谅自己的记忆,总是以片段的方式存活着。
我想这是维护自己的最好方式,否则,我真不敢想象,
如果人生到目前为止,所有的记忆都是完整的呈现在眼前,而不是如同现在般破碎而片段,我想我更无法自在地呼吸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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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节:然后的然后(39)
好痛。
好悲伤。一点一滴的。
人生就像一堆狗屎,所以我们必须切开它。
天吶,说出这样的话的胖虎,心里头是多么的挣扎呢。
我太笨,而这个社会太聪明。
“回忆之叶,粪土人生。我敢固执。”
我瞥见的。在胖虎的课本封面。
那时我并没有太大感触,就是因为这样,我距离胖虎远了。
人的距离远了,是不知不觉发生的。
我没发现。
回忆是树叶,恰巧就该掉落在人生这团粪土上。
我不敢固执。
谁又敢固执?
*****
中午过后,我也不知道该做些什么事情来庆祝自己的生日。
我笑了。
胖虎不知怎么搞的,拿着一叠厚厚的纸,要我看看。
“这什么?考前大猜题?”我犹豫着。
“看一下,我写的小说。”
“拜托,都这个时候了,你还写啊?”
“看看嘛,看看不会怎样的。”
“我不要,这对我来说太艰困。”
不好看嘛,我怕说出来伤你的心,这样不好。
说好看嘛,又怕你不念书了,最后剩下几天,都拿来荒废在这东西上。这样更不好。
“你总不看,我也不知道自己写得好不好。”他说。
“那你自己觉得呢?”
“我觉得还不够好。”
“那就等到你觉得好的时候,再拿给我看。”
“噢。”他脸上露出失望,很失望。
不知道这是第几次,我拒绝看胖虎的作品。
天知道那里面究竟写了些什么。
我觉得自己很怪,只是看一下,马虎打发并不难。
我没有。
于是我突然有种胸口很闷的感受。喘不过气,呼吸不过来。
很累,很想放空。
于是我逃了。
远远的。
补习班十四层楼,我的生日在楼顶上。
一个人,啤酒,被我打得满地找牙的课本。
我就躲到这地方上来,一个人。
那年纪的我特别爱这种文艺复兴的快乐吧。
电梯只到十二层,最顶两层是什么,在此之前我从来不知道。
也没什么必要知道,我的人生只有课本,考试,以及时间而已。
上了十二层,我才知道原来十二、十三层都有公司,我几乎像个小偷般蹑手蹑脚地摸上去,而十三层到十四层,只有一段梯子。
只有一段梯子,夸张了这么高的大楼。
我想不透,却也没花什么精神去想透,只知道这样上去,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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