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帮你们拍吧!”我说。
第一张相片。
画面里头有五个人,我是摄影师。
胖虎在最中间,胖虎的右边,是钟沛文,左边是阿道。
林庸敏在最左边,思璇在最右边。
随着相机的“喀嚓”声音,我很不小心地把焦距放在钟沛文的身上。
她笑着比YA的模样很可爱,我很喜欢。
“来吧,我们一起拍一张。”
思璇挥手招呼着我。
“那谁帮我们拍?”
“请旁边那位先生啰!”
“这个……”
“来吧,快,别扭扭捏捏的了。”阿道说。
我很尴尬地开口询问“旁边那位先生”,然后不知道手该哪里摆的可笑模样,走近聚在一起的大伙儿。
我下意识往最旁边走,也就是林庸敏的旁边。
“来,站这儿。”钟沛文指了指她与胖虎的中间。
“啊?”
我几乎同手同脚往中间移动。
我知道我的脸很尴尬,就像袜子破了一个洞,却要脱掉鞋子任人检查一样。天知道我为何那么不喜欢拍照,也许因为我总不清楚自己的表情,所以害怕。
这样说来很模糊,因为我不是个有表情的人。
大家说,笑一个,我也许会笑得像被雷劈到一样。
我讨厌这样,更讨厌从照片中看见自己那个尴尬模样。
钟沛文在我的右手边,胖虎在我左边。胖虎很热情地勾着我的肩,我很感激。因为他勾着我的肩的手,让我没那么尴尬了。
“笑一个吧。”替我们拍照的好心先生说。
“要数一二三喔。”
“一、二、三!”
“新年快乐。”钟沛文在我耳边小声地。
“是啊,新年快乐。”
十八岁那年,依照外国人的说法,十八岁通往十九岁的道路上。
我们在八里,很冷,我估计气温不到十五度。
通往十九岁的路上,我跟大家唯一的合照。因为这张照片,温度上升了,手温暖了起来,我的心也是。
那天,钟沛文勾着我的手。
虽然是无心的,只是一种欢乐气氛下的动作。
我是这么想的。
*****
那天拍了不少照片。
我很尽责地担任起摄影师的工作,但不知怎么的,总有意无意间,把钟沛文当作主角,我自己没有发现,是照片洗出来之后才看得出来。
不知道算可惜,还是我运气太好,唯一一张,也就是请“旁边那位先生”拍的合照,模糊掉了。我不是顶介意,毕竟看不清楚自己的表情,我也不会在跟着大家一起观赏照片的时候,显得尴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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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节:然后的然后(32)
“好可惜,这张糊掉了。”林庸敏说。
“是啊,不过没关系,下次有机会再拍就好了。”阿道说。
“那就不一样了呢。”
“哪里不一样?”胖虎问。
“那就不是那一天啦。”林庸敏笑笑地说着。
思璇拿了张纸,要大家写下加洗的照片,她登记好,会洗给大家。
每个人都洗了全部,除了糊掉了的那一张。只有两个人要加洗那张。
一个是林庸敏,另外一个是胖虎。
我比较简单,我认为照片对我来说一点都不重要,不过就是过时的影像纪录罢了,相较于拍照,我必较倾向于把握自己在时空环境下的每一秒钟。
“加洗这糊掉的照片要干吗?”我问胖虎。
“一次洗全部,比较干脆。”
“不会觉得有点浪费吗?”
“就留着吧,总是会有用的。”
“是吗?”
“你呢?怎么都不加洗?”
“我喔?”我笑笑,“我抢你的来看就好了。”
我拿着所有照片,在手里静静地看着。一直到放学得回家了,我才把相片还给思璇。我想大家应该没有发现,照片里面出现最多的人,是钟沛文吧。
不需要照片的,我告诉自己。
这些画面都会留在我的脑海里,即使拿了橡皮擦,也绝对无法抹去。
模糊掉的照片,还好模糊掉了。我认真地研究了许久,果然看不出来。看不出来按下快门的那一瞬间,钟沛文勾着我的手,而我的脸很烫,很烫。
还好模糊掉了。
还好焦距没有对到。
我不停重复告诉自己。
近似催眠般的。
*****
“我听到生命滴答、滴答地死去,我没有抱歉,
只是哭得好累,好累。”
胖虎留给我们的第三首诗。我不知道生命是怎么死去的,我连他是怎么开始的都不知道。唯一可以说出的,就是男生脱光了衣服,女生也脱光了衣服,然后镜头拍到房间的某一个角落,就到了隔天。
过没多久,也许电影字幕会出现个“一年后”,或者“之后”,就有一个新的生命呱呱坠地。
我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得了什么病,怎么会总是胡言乱语一大堆。也许这样的生活方式对我是好的,让我不会把太多东西放在心上,至少不像胖虎这样,总是把太多东西放在心里,一直到了最后,我们还是不知道胖虎究竟想些什么。
胖虎告诉我,他已经开始写小说了,在第三次模拟测验之后。
“你疯了啊?考试都快到了,你还写小说咧!”我百思不解。
“你想不想看?”
“神经病,你可不可以花点时间背英文单字啊!”
“你想不想看?”
当时我没有看。
对现在的我来说,当时有没有看他写的小说,已经不是那么重要了。
不管如何我也没办法回去告诉胖虎,嘿,傻小子,给我看看吧。
第三次模拟测验成绩出来之后,林庸敏是我们之中最好的。全班第三,够厉害。钟沛文也不差,排名也相当前面,比较令我意外的,是阿道的成绩进步相当多,如果数学可以加总计分的话,他的成绩恐怕会超过我。
从跨年那天之后,阿道似乎放下了所有的东西,对于课业认真得完全不像庄正道,好像被什么认真的家伙附身一样,每天都专心在课本上,我也不好意思打扰他。
爱情的力量真伟大。
思璇的成绩却稍微往下跌了一些,也许在恋爱中,女生受到的影响,往往会比男生大一点吧。这是我的推测,事实如何我也不是很清楚,或者是思璇忙着教育阿道,于是疏忽了也说不定。
胖虎的成绩没啥起色,上英文课的时候,偶尔还会打瞌睡,即使英文老师的麦克风声音大到会让人在课堂中惊吓到闪尿,胖虎还是可以睡得很感人。
中午,我买好东西准备回班上用餐,当然也多买了林庸敏的那一份。从跨年那一天之后,我假装什么事都没有一样,还是如同往常一般。我不断猜想自己为何会做这样的事情,现在想想,有点好笑。也许,我只是为了证明自己真的是好人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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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节:然后的然后(33)
我的生活费没办法如此支撑多买一个人的中餐,于是慢慢的,我也替自己买了面包,于是每天到了傍晚,我总会有点肚子饿。
“谢谢。”她说。
“不小心而已,别放在心上。”我假装很潇洒地笑着。
“你今天唱什么歌给我听呢?”
“今天啊,今天……”
我开始唱歌给一个人听。也不是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我每天都会想一首歌,也许是老歌,也许是流行歌,也许是我自己乱哼乱唱的。偶尔忘记歌词,反正就随便啦啦啦带过,林庸敏也不会在意。
最夸张的一次,我唱“小虎队”的红蜻蜓给她听,歌词我忘的七七八八了,有一大段都是乱啦啦地带过,林庸敏听得笑了出来。
“很难听吗?嘿嘿。”我不好意思。
“不会,只是觉得很可爱,很温馨。”
“这可是我小学时候最爱的歌呢。”我骄傲地说。
“真的吗?好特别喔。”
“我小学的时候,运动会要表演,就是唱这首歌,然后带着很可爱的舞蹈动作,全校一起表演喔!”
“真的吗?”她笑着,“那你还记得表演的动作吗?”
“记得!当然记得。”我说,“不过如果表演给你看,你大概会跌倒吧。”
“真的吗?好想看呢!”
“还是不要了,其实我早就忘记了。”
“真可惜,我真想感动得跌倒哩!”
我们的童年也像追逐成长的风,轻轻地吹着梦想慢慢地升空。
歌词有一段是这样的。
我升空了吗?
我想没有,我被困在这里,动弹不得。
不知怎么的,我又想起了阿南。
他的梦想是什么?
或许,他的梦想就被掩埋在无敌霹雳炮的残骸里面。
唱着唱着,我有点想哭。
*****
我第一次看见胖虎哭,是在补习班楼下,阿道习惯抽烟的那个骑楼前面转角。那天不是很冷,穿着的外套没办法留在身上。会热。
那天最后一堂没课,是自修时间,胖虎从前一堂下课之后,就不见踪影,困在教室的我,也一筹莫展,只能等着时间过去,然后匆忙下楼寻找胖虎的踪影。
阿道必须载思璇回家,虽然他也是一脸焦急。
“没关系,我会找他的。”我拍拍阿道的肩膀。
“麻烦你了。”他表情严肃地点点头。
我也没有花多少时间,只看见胖虎一个人蹲在骑楼的角落,表情木然地望着远方发呆。我走了过去,他似乎没看见我一样,眼神空洞地维持原本的姿势。
一动也不动。
我摸了摸口袋,丢了个铜板在他身前的地板上。
“拿去吧。”
他抬头看了我一眼。“嗯?”
“不是在等人施舍吗?”
“谢谢你。”
胖虎把铜板捡起,往我身上一丢,我伸出手,敏捷地将铜板抓牢。
“干吗呢?”
“没事。”
我在他身旁,跟着一起蹲了下来,拍拍他的肩膀。
“肚子痛?”
“没事。”
“贫血?”
“没事。”
“大姨妈……”
他揍了我一拳,还挺有力的,应该真的没事。
“我是说,大姨妈是你妈妈的姐妹。”
“说真的,听你说话,心情好了一点。”
“那是当然,我是人间笑料制造机。”
“谢谢你。”
“谢啥啊,一直谢来谢去。”
九点五十三分,我看了一下手表,确定了时间。
“干吗不回家咧?”
“我家在小金门。”他说,“很远。”
“我知道,我的意思是,怎么不回宿舍?”
“我家在小金门,好远啊。”
胖虎哭了。我手足无措地呆呆蹲在原地,不知该怎么办。
面对人流眼泪,我是最没办法了,尤其还是个壮汉。
“有什么事,说出来会比较好。”我说。
“没事。”
“你说嘛,说出来也好。”
胖虎看着我,也说不上是哭。只是流眼泪,很简单地流眼泪,我也不知道如何形容那种简单,就好像吃面拿着筷子,穿鞋子绑鞋带一样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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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节:然后的然后(34)
有的时候我会觉得,这个时候的胖虎,就已经不是原本的那个胖虎了。我知道这种说法很怪,毕竟胖虎还是胖虎,还是那个从金门来的,很单纯,人很好的洪克尧。
我就待在那里陪着胖虎流泪,而这也是我唯一可以办到的。
我试着想停止他流泪的动作,直到我发现流泪对胖虎来说,反而是一种解脱的时候,我知道我不可以阻止。
一旦我阻止了,也许被眼泪围住的脆弱才会真正地溃堤。
这样不好,难过还是必须守住某种关卡。
这点是我很久之后才发觉的。
胖虎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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