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沛文停下脚步，等我们走近之后，才好奇地看着我。
“看什么呢？”她歪着头。
我喜欢她好奇的时候总歪着头的模样。
“没，怕你走太快，打扰了他们。”我用眼神示意阿道的方向。
“喔！”她吐了吐舌，“好险。”
“再一下下。”我说。
“什么东西再一下下？”胖虎问我。
“对呀，什么东西？”
我看了手表，十一点半前一分钟。
再一下下，再一下下，我查过报纸，也上网看过。
再一下下。
十二月三十一号，二十三点三十分。
淡水河的那一边，天空亮了起来。我们的青春也亮了起来。
*****
大家都抬起头，淡水河的那一边放起了烟火。好美。
第一声爆炸的时候，我偷瞄了钟沛文一眼，她抬头的时候，下巴到脖子这一段线条，真是漂亮极了。
当我发现林庸敏正看着我的时候，我像个做贼心虚的小偷，赶紧转回头去看着天空漂亮的花火。
突然我知道了，我是开心的。在这一刻，我竟然忘了其他的东西，只记得眼前这分钟发生的事情，管他模拟考，管他上课的讲义，管他什么德不孤必有邻。
“这边看得清楚啊，你不觉得……”
阿道的声音从旁边传过来，我才发现阿道往我们的方向走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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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节：然后的然后（29）
可惜我听不清楚他说些什么，总是会被烟火的爆炸声隔断。
“难道我……我是真的……不是吗？”
“偶尔我也会想知道，你是不是……”
我真适合去当个便衣刑警。虽然假装认真享受着难得的烟火，耳朵却完全寄放在阿道跟思璇的旁边，拼凑着他们的对话。
烟火稍歇。
我转过头去，阿道牵着思璇的手，思璇稍微挣扎了一下。
顺着我的眼光，其他人也往他们的方向看去，大约几秒钟之后。
烟火又在天空炸开了。
我看见思璇的眼泪也在脸上炸开，但，手在阿道的手掌里。
一起到了我们旁边。
“好漂亮呢。”钟沛文好像什么都不知道似的，转过头去对他们说着。
“嗯。”思璇点头。
烟火在天空炸出爱心的图案，我忍不住惊呼出来。
“太酷了！”我赞叹着。
“真棒。”胖虎也跟着我赞叹。
“我喜欢你。”阿道大喊。
全部人一脸惊讶往他的方向看去，阿道抬头看着天，火花蹦蹦蹦。
“你干吗啦。”思璇挣脱他的手，但阿道似乎没打算放开。
“我喜欢你。”
“你”这个字被烟火的声音掩盖住，但我们都知道他说了些什么。
老实说我们其他四个，已经被恶心得发抖，但是看到这样的情景，还是忍不住打从心里开心。
我突然发现，阿道这样的做法很浪漫。
很恶心，但是从思璇的表情看来，很管用。
“你好讨厌。”思璇哭了，用力挣脱阿道的手，走往一边。
钟沛文跟林庸敏走向前去，勾着思璇的手。
女人真奇怪。
感动的时候却挣脱了男生的手。
但是，很浪漫。在烟火满天的这一天。
*****
我跟胖虎说，吐满三杯，可以换我的签名照一张。
胖虎继续吐，我也恶心得像是怀了三胞胎一样。
“啊啊，这叫做Morning sick吧。”我说。
“嗯？什么戏可？”胖虎问我。
“就是孕吐啦。”我解释着。
“这里有兔子吗？”
昏倒。
钟沛文跟林庸敏倒是笑得很开心。
阿道牵着思璇的手，看来是不打算放开了。
我斜眼瞪了阿道一下，虽然很替他开心，但是总觉得这样的画面，不舒服。
“你够了没，太肉麻了。”我说。
“你别打扰。”阿道挥挥手像赶蚊子一样要我闭嘴。
“今天真是特别的一天。”
钟沛文双手撑着下巴，靠在栏杆上面，深呼吸了一口。
我喜欢她现在这个表情。
“嗯，这样的气氛，很舒服。”林庸敏说。
“就好像什么事都不会发生，就这样静静的。”钟沛文笑着。
“烟火太美了，真的太美了。”我赞叹着。
“如果可以天天都看烟火的话，也很让人开心。”胖虎说。
“烟火天天看就没意思了，要特别的时候看。”钟沛文对着胖虎笑。
特别的时候啊。
那一年的时间该是人生截至当时为止，最残忍的时段。
一点点自由的空气，会让人难以平复好久好久。
胖虎点点头，勾着我的肩，用力地，用力地。
我的右手也一把扣住阿道，阿道左手拐了我一下，我们三个都很用力珍惜当下的这一刻。
“五、四、三、二、一！”我们一起大喊。
“新年快乐！”
附近的人都开心地挥舞着手，大家轮流恭喜对方，好像终于历尽了所有努力，在八年抗战中得到最后胜利一样。
“赶走日本鬼子！”我大喊。
“神经病啊你！”阿道搥了我一下。
“还我大清江山！”胖虎跟着我乱喊。
“我讨厌吃青椒！”钟沛文说完，大家都笑了。
我瞥见身旁其他的人，开心地拥抱在一起，我很想趁这个机会，偷偷抱钟沛文一下。像极了变态啊我。
可惜我只能抱着胖虎，也好，热热暖暖的。
女孩子三个人不知道在咬什么耳朵，我享受着这样的感觉，虽然认识不过短短几个月，却发现在这样的时刻，我们更了解到对这样年纪的我们来说，有些重要的东西，是相当珍贵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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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节：然后的然后（30）
“恭喜你。”我小声地对阿道说。
“谢谢。”
“你用什么方法骗她的？”我说。
“骗你的头。”
“说嘛。”
“我只是告诉她，不必猜了。”
猜？
“嗯，她总是猜测我究竟想些什么。”
“那你究竟想什么？”
“其实，我什么都不想。”
阿道跟思璇说，什么都不想，只想往前走。
我很疑惑，也许我没谈过恋爱，不懂。
也许往前走，就像骑摩托车一样，后座永远会留一个位置下来。
“走吧，我们去那间左岸咖啡店。”阿道说。
“好啊！”
那一年的倒数，我很疑惑。如果我的后座得留下一个位置，那究竟要给谁？
我想起从后照镜中看见的钟沛文，还有胖虎。
*****
“如果圣诞节有放假就更完美了。”钟沛文说。
“喔？”
虽然已经过了圣诞很多天，但咖啡店的前面，还是有个穿着圣诞老人装的人，在那里发放糖果。我很好奇地走近瞧瞧，发现是个中年人，虽然人不多，还是很卖力喊着。
“各位朋友，来接受圣诞老人的祝福！”
“赶快来，新的一年新的希望！”
我拿了两颗糖，放在口袋里头，对他说了声谢谢。
“别客气，新年快乐啊。”他说。
“圣诞节，已经过了。”我忍不住告诉他。
“对啊，已经过了。”
“那为什么，你还……”
“因为总有人会来不及过圣诞，我也是。”
“那，谢谢你，我也没能过圣诞。”
“圣诞快乐，新年快乐。”他笑着。
“先生，你每年都来吗？”
“是啊，这是我每年都会做的。”
真棒。
“他跟你说英文吗？”胖虎问我。
“当然不是。”
“我还以为圣诞老人都说英文。”
“他跟我说台语，哈哈。”
“圣诞节已经过了啊？”钟沛文问。
“对呀。”
对呀，我说。那个圣诞老人告诉我，他是为了那些没办法过圣诞节的人祝福，就像我们一样。
“好棒喔。”钟沛文拍着手。
“对呀，真佩服他有这种能耐。”林庸敏点头。
“要不这样，我们去帮他发糖果？”胖虎说。
大家你看我，我看你，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响应。
突然间这么一说，我们却都发现自己没有这种胆量。
“你说真的说假的？”我问胖虎。
“没啦，就说说而已。”
“不然这样好了，我们去问他，每年什么时候来。”我说。
“嗯嗯，然后呢？”林庸敏瞪大眼睛。
“然后啊。”
然后我们来这里，跟他拿个糖果，祝福他圣诞快乐。或者停留久一点，陪着他一起发糖果。
“好哇，那我们每年都来！”钟沛文兴奋地说。
“走吧，我们去问问他。”胖虎也很兴奋。
“这个提议很棒。”林庸敏附和着。
阿道牵起思璇的手，对看了一眼笑了起来，我觉得这个时候的我，热血澎湃。
那一夜，圣诞老人出现在码头旁。
圣诞老人先生，我们是这么叫他的。
我们帮他从车上搬下一袋又一袋的糖果，发送给在这里度过跨年的人们，跟大家分享喜悦。圣诞老人先生很开心，他说这是第一次，有人不会觉得他是神经病，还愿意跟他一起做这样的事。
“你很浪漫。”胖虎说。
“谢谢你，小兄弟。”圣诞老人哈哈哈地笑着。
圣诞老人先生告诉我，每年的圣诞节，他都必须在公司加班。有一年，因为加班的关系，女朋友跟他吵架，于是他决定请假去找女朋友，想给她一个惊喜。
“她一定很感动。”钟沛文说。
“我不知道。”圣诞老人先生有点惆怅。
不知道为什么，他望着远方，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在发生，而他必须这样专注地注视着一样。
“后来呢？”
“后来啊。”
后来他没办法跟女朋友一起过圣诞，连跨年也没办法了。所以他就决定，如果可以的话，他希望把快乐带给大家，带给所有没办法过圣诞节的人们，希望他们珍惜所有时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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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节：然后的然后（31）
“为什么没办法跟她一起过呢？”我很好奇。
“等你们明年再来，我再告诉你们，好吗？”
好。
我们大家异口同声。
人少了，圣诞老人先生跟我们道别之后，也开着车子离开了。
我突然发现他离开之前，望着不知道什么地方，叹了一口气。
也许，是因为后来的故事吧。
*****
“我们明年一定要来。”我说。
“好的，明年一定来。”胖虎点头。
“我好想知道发生什么事喔。”钟沛文嘟着嘴，我喜欢她这个样子。
我们在咖啡店里坐着，拿着扑克牌玩着大老二。
我跟钟沛文一组，胖虎跟林庸敏，阿道夫妇就不必说了。
我很享受这么近的距离看着钟沛文的样子，虽然我总发现自己会在无意间感觉像个变态。
“嘿，以后我们长大了，会不会没办法像这样聚在一起？”
钟沛文笑着说，没有人回答。
我对着手掌心呵着热气，看着远方淡水河热闹过后的景象，方才还喧哗着的歌声仿佛还在空气中回荡着，没多久而已，大家的欢乐好像随着离开的脚步消失了一样。
“我们来拍照。”
思璇不知道从哪里变出一台相机，挥着手招呼着我们。
我抓了抓头，我最害怕的，就是拍照了。
“哪里来的相机？”我问胖虎。
“刚刚买的，即可拍。”胖虎指了指街角的便利商店。
“我帮你们拍吧！”我说。
第一张相片。
画面里头有五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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