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的身形很臃肿,个子又矮,像个穿了西装的冬瓜;女人高挑性感,穿一身暴露的紧身超短裙,捧着男人的脸旁若无人地亲吻。她是——
袁曼婷!
莫惜情呆住,好半天都没有回过神来。
袁曼婷已经看见她了,娇笑着凑到男人耳旁说了几句话,然后扭着细腰,袅袅婷婷地走过来,摆了一个很性感的姿势。
“真巧,在这儿碰上了。我该称呼你——”顿了顿,冷冷一笑,“姐姐?”
莫惜情心底一颤。
“你怎么在这儿?那个男人是谁?”
“你的问题还真多。”袁曼婷嘴角勾起一丝嘲讽的笑意,径直走到路边的长椅上坐下。“坐啊,站着干什么?”
莫惜情迟疑了一下,慢慢走过去坐在旁边。
“那个男人是谁?你怎么跟他在一起?”
“真奇怪,你对这些人不是相当熟悉吗?怎么,还需要我介绍?”
她垂下眼沉默半晌,扭头朝那边看过去,男人此时正坐在车里,从窗口露出一张苍老浮肿的大饼脸。是建材公司的牛总,财大气粗的暴发户。
收回目光,她面无表情地望着自己的妹妹。袁曼婷嗤笑一声,从小包里拿出烟和打火机,点着烟,然后将一条玉腿架在另一条腿上,毫不在乎春光外泻的危险。
“你现在满意了?这一切都是你造成的。”
莫惜情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你把我们袁家毁了,彻底毁了。”袁曼婷朝她喷了一口烟,嘴角的笑容隐没在烟雾里,看不太真切。“你真厉害啊莫惜情,能找到这么多男人为你卖命,杜展鹏、俞扬帆,还有方哲。我可没你这么好命,男人随便挑随便选,我只能碰上哪个就是哪个。”
是这样吗?莫惜情说不出心中的滋味。
“你跟方哲……你跟他,不是男女朋友吗?”
“哈!”像是听到一个笑话,袁曼婷冷冷地笑起来,“行了莫惜情,别做出一副假惺惺的样子,你在记者招待会上说的那番话,不就是想看他甩掉我吗?现在好了,如你所愿了,你高兴了吧?”
“我没想要拆散你们。”
“够了!”她冷冷地喝道,“莫惜情我告诉你,别以为除掉我,方哲就能注意到你,你是谁?你只不过是袁家在外头的一个私生女,袁家从来都不屑于提起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做什么,你这么费尽心思往上爬,只是想引起方哲的注意。算了吧莫惜情,就算你爬得再高,也还是改变不了你骨子里的卑贱,你根本就配不上方哲!”
狠狠将手中的烟蒂弹开,袁曼婷昂起头快步朝男人走去,稍顷,车子绝尘而去。
莫惜情低下头,呆呆地盯着膝盖出神。
“等到你成功的那一天,你们还有机会在一起。”
这是谁说过的话?好像隔了一辈子,却又时时在耳边响起。往事一幕一幕在脑海中重现,她颓然闭上双眼。
对,袁曼婷说得对,这么拼命地往上爬,除了替母亲讨回一个公道,还有另一个原因,一个连自己都不愿意承认的原因……
路人皆知,只有她犹在掩耳盗铃。
* * * * *
天色阴沉,很符合莫惜情此时的心情。她站在一栋装修简朴的房子前,眼睛盯着手中的一张报纸,久久没有移动一步。
异常醒目的标题映入眼帘——红叶集团董事长被双规。
底下的内容,全都是关于红叶的负面消息,“卷款潜逃”、“破产”、“倒闭”……这些字眼,一个一个猛烈地撞进眼里。
袁家已经毁了。
她的妹妹袁曼婷,带着对她的愤怒开始了纸醉金迷的生活;她的姐姐袁湘婷,唯一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找到她痛骂一顿,然后只身去了南方;她的姐夫詹杰,携款潜逃不知去向;而她的亲生父亲,此刻正呆在这栋房子里接受调查。
昔日辉煌无比的红叶集团,竟然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兵败如山倒,她的心里,除了快意,还有更浓的悲哀。都是她的亲人啊,却落得这样的下场。当初的决定,到底是对,还是错?可是,无论对与错,都已是这样的结局……
深吸一口气,莫惜情脚步平稳地走进大门。
客厅椅子上坐着一个老人,佝偻着背,双手捧着一杯茶怔怔地望着窗外,整个人看起来老态龙钟,落魄而狼狈。
听见脚步声,袁海涛转过头,冷淡地看着来人。
“你来干什么?”
“来探望一下董事长。”
他狐疑地盯着她,沉默半晌。
“你到底是谁?搞垮红叶有什么目的?”
“董事长难道不知道我是谁?”莫惜情露出一个完美的微笑,“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一个叫童嫣然的女人?”
“不认识。”他冷淡地回答。
“是吗?董事长的记性也太差了,那我就提醒你一下。”她抬高下巴,冷冷地看着他,“童嫣然是我的母亲,而你,袁董事长,是我的父亲。”
“胡说八道!”他大声呵斥。
一阵凉意突然袭上莫惜情的心口。
这位父亲,从来都没有对她尽过一丝父亲的责任,在公司里,把她当成交际花,要她周旋在无数男人身边;现在,知道了双方的血缘关系,仍然冷淡如陌生人。
亲情。亲情是什么?
“我也希望自己是胡说八道,可是,这是事实。”她冷冷地开口,“真遗憾,有你这种忘恩负义的小人做我父亲,我觉得是耻辱。”
“你说什么?”袁海涛气得脸上青筋暴起,“你给我滚!”
“我说完就走。”她嗤笑一声,“我今天来,是替我妈来看你,看看你现在倒霉落魄的样子。你还想不起来童嫣然是谁吗?她是替你生了一个女儿、却被你用钱打发走的可怜女人!你知道她这些年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委屈?你知不知道她是怎么去世的?你知不知道?”
“我不想知道。”他恶狠狠地瞪着她,“你给我滚,我不想听你胡说八道!”
“我也不愿意面对这样一个父亲,我只是来告诉你一句话。”冷冷一笑,她一字一句道,“袁海涛,这是你的报应。”
在他愕然的瞪视下,她昂起头,一步一步走出这栋充满罪恶的房子。
她赢了。
可是心底仍然抽痛不已。
不是替母亲讨回了公道吗?不是完成了蛰伏心底十年之久的愿望吗?为什么还是这么愤懑,仿佛全世界的人都抛弃了她一样……
走在清冷的街头,莫惜情终于忍不出夺眶而出的泪水,蹲在墙角号啕大哭。
* * * * *
昕长的身影慢慢走近,一双有力的臂膀将她扶起,然后圈进怀中。莫惜情泪眼朦胧地抬起头,看到俞扬帆安静的面容。
“扬帆哥……”她扑进他的怀里大哭不止,“他们、他们都不要我了……不要我了,我只剩下一个人……只有一个人……”
他轻轻拍着她的背,像哄一个任性的孩子。
“还有我呢,还有我在你身边,别怕……”
“他不承认我,他不认我这个女儿……他一点都想不起我妈……”她浑身颤抖,语无伦次地往下说,“妈妈走了,下那么大的雨……只有我、只有我一个人……守在她身边……她一点、一点地冷了……豪门、豪门深似海……我懂,我懂的……豪门深似海……”
那个漆黑的夜,是她这辈子都无法面对的梦魇。
一个十岁的小女孩,独自守在重病中的母亲身边,窗外是狂风暴雨、电闪雷鸣,桌上那盏昏黄的煤油灯,丝毫不能驱赶她心中的恐惧。
父亲去找医生还没有回来,她就这样寸步不离地蹲在床头,一直握着母亲的手,感觉到手掌中的温度一点一点褪去,直到冰冷……
眼睁睁看着亲人逝去却无能为力,这世上再没有比这更痛苦的事情。
“我恨他,我恨那个男人。”许久,莫惜情才终于平静了一些,“是他让我妈妈过得那么艰难,让她一辈子都没有真正开心过。”
“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不要再恨了,仇恨不会使人快乐。”
“我明白,我都明白。”沉默半晌,幽幽地开口,“我应该恨他的对不对……可是,看到他现在狼狈的样子,我心里还是有些难过……其实我并不想让红叶垮掉,我只想把它夺过来,真的,扬帆哥,我不想这样的。”
“我知道,莫莫一直都是个善良的女孩。”俞扬帆微笑着看她,“红叶的财务管理一直存在问题,詹杰和袁海涛又窝里斗,垮掉是早晚的事,跟你没有关系的,你不要把别人的议论放在心上。”
她感激地笑笑,压在心头沉甸甸的感觉随之散去不少。
两个人沿着安静的街道往前走,风打着转从脚下吹过,一只白色塑料袋在空中飘起又落下,平添了几许萧瑟气氛。
“你知道吗,”俞扬帆突然开口,“他帮你做了很多事情。”
他?莫惜情眨了眨眼,好半天才明白过来这个“他”指的是谁。
“这阵子,有没有在报纸上看到关于你的新闻?”
“呃,没有。”
是有些奇怪。本以为会掀起一番风浪,所以才忙不迭地收拾东西躲回南方,没想到过了这么久,有关她的身世这件事,报纸上居然只字未提。难道……
“是他帮你压了下来。”俞扬帆偏过头看她一眼,“还有,你有一次差点被客户非礼,幸好有人及时赶到,你知道是谁在保护你吗?”
“不是展鹏吗?”她有些惊讶。
“小傻瓜。”他轻笑一声,“再想想。”
“呃……不知道。”她慌乱地回答,觉得心跳突然加速。
“你不知道的事情还有很多,莫莫。”俞扬帆停下脚步,抬起手理了理她额前的发丝。“其实,詹杰早就对你有所怀疑了,方哲怕他对你不利,所以才将加州阳光的项目交给袁曼婷,让红叶内部自己咬自己。”
是这样吗?莫惜情愣住,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可是……他可以告诉我啊。”
“告诉你,要是你耐不住露馅了怎么办?”他好笑地刮刮她的鼻子,“你心里那些小九九,别人一看就知道。”
“我有这么差劲嘛……”她死不承认。
俞扬帆好笑地摇摇头。还不是一般的差劲,心里想些什么,从脸上就能看出来。
“对了,詹杰已经被抓捕归案,本来他打算逃往新加坡的,在香港机场临上飞机时被抓住。你猜猜,这背后谁出的力气最大?”
这还用猜吗?莫惜情低下头,踢着脚边的一颗小石子,心里五味杂陈。
是他。
全都是他。为什么还要这么帮她?两个人,已经分手了啊。召开记者招待会的那晚,他清清冷冷丢下一句,转身便走,此后就再也没有来找过她。
为什么?
“他……这些事情他都没有告诉我。”她喃喃道,“他为什么不告诉我?”
“有些男人,骄傲得不愿意解释。”俞扬帆淡淡地回答。“莫莫,有些男人的爱,是说不出口的,你懂得这种爱吗?一个男人,如果能够不计较你以前的过失,能够尽一切努力包容你、保护你,那他就是真的爱你。”
爱。
爱是什么?爱又能持续多久?
“他爱我吗……是爱一年,还是两年?等到我人老珠黄的时候,他还会爱吗……”
他轻笑一声,抬起手,指向隐藏在街角的高大身影。
“莫莫,这个问题你应该亲自去问他。”
第九章
清凉的风,从静静站立的两个身影之间吹过,时间仿佛凝滞了一般,谁都没有开口说话,如两尊雕塑伫立在街头。
“莫惜情,”方哲首先开口,“你选一个,选杜展鹏,还是选我?”
这样的开场白……莫惜情愣住,低下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我不希望这样不清不楚,”他继续说,“就算失败,也要败得明明白白。”
“必须……要选吗?”她嗫嚅。
“必须。”
“我——”
“想清楚再回答。”他突然打断她的话,“这一次是最后的机会,我不想再这样一直等下去,却毫无结果。”
心底突然涌上无限委屈,莫惜情静静地立在原地,沉默不语。
怎样才算结果?十年的分离,交织的爱和怨,不是一个选择就能做到云淡风轻。两个人,就像云和泥,还是有着不能填补的差别吧?所以,他可以失败,然后转身迎接无数个成功;而她,却不能失败——
败了,就再也爬不起来。
爱太深,原来也是一种负担、一种折磨、一种恐惧。如果再一次分离,将永远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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