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这里有。”
王耀从玻璃柜里拿出一个大盒子,在光灯底下一看,盒面刻着细致的纹路,非常低调雅致,一旋开,原来里头另有乾坤,一层层的眼影腮红粉底像花瓣般转出来,工具齐全,他熟悉得像寻常男孩砌模型一样摆弄了一下里头的用具。
正当姜绮内心感叹的时候,下巴倏地被一只冰凉的手指抬起,接着便是指腹将粉底液从她脸颊上涂抹开来,她抬首对上的是王耀沉静认真的目光,他看着自己,却专注於手上的工作,解读不出深情或者心动之类让人鸡皮疙瘩的粘腻情感,於是她从一开始的不适感之外,很快便安定下来。
尴尬的发生,往往是因为两人心里都有别样,当同步坦荡的时候,便成为一件再稀松平常不过的事。
王耀的动作轻柔而细致,刷子扫在脸上,像被吻过后的呵痒,细粉被抹匀,在皮肤上被驯服得贴贴服服的,认真一如写一份论文,却又不缺感性的发挥──化妆,是很考验美感的一门艺术。
在整个过程,他沉静如水,一点也不像对她感兴趣的样子,她无聊地将目光停留在他形状优美的淡色唇瓣上,他却冷不丁地开口:“闭上眼睛。”
姜绮以为眼影没刷好,便听话地合上了眼睛,可却没感到被眼影刷碰触到,只感到一阵微痒。
这妆化得太舒服,在她快要睡着的时候,王耀便放开了她:“好了,我去拿相机,你换一下要拍的衣服。”
姜绮一晃眼,真以为自己要睡过去了。
像每一个被化妆师上完妆的女孩,她第一反应不是换衣服,而是跑去更衣室里面的全身镜,端详自己脸上妆的效果。大约是因为要戴口罩的时候,只有上半张脸出来,所以他所替她化的妆,亦将重点放在了眼妆上,虽然森系妆容主用大地色,柔化不比烟熏妆般教人印象深刻,但眼线勾画得她的双眼大而有神。
而且,她终於知道王耀最后让她闭上眼睛后,感觉到的微痒感是什么了。
王耀在她眼角位置撒了一把极细碎的金粉,不会耀眼得像派对女孩,但灯光下,仍能察觉出若有若无的闪烁感,一下子将整个妆点亮了。
被自己美了一下,她的心情顿时跟着妆容一样美妙了起来。
拍摄实穿图,是很花时间的一件事。
模特能不能为摄影师带来灵感,很大程度地影响了照片的质量,通过镜头的捕捉发生关系,打光调角度调动作一靥一笑一个眼神都是需要耐心的前戏,不能仓促地推到背景板前随便摆个pose都算完事,而王耀在这方面,极具耐心。
对大部份小姑娘来说,她们不懂得从淘宝模特照中分辨衣服的剪裁好坏,也不会联想到买家秀卖家秀的分别,照片拍得好看有情调,就会激起她们的购物欲。
有时甚至是一种心理投映,比起‘我想穿它’,背后更强烈的欲望是,‘我想变成照片中的模特’。
虽然残酷的现实时,绝大部份人都需要对模特进行拉胖、变黑和锐化……才是自己穿上衣服后的真实写照。
所以姜绮在拍照的时候,主动提出加了许多道具──例如坐在大沙发上假装在翻阅砖头书,露出短裙下一双光滑结实的大长腿,窗外自然光洒进来,女神气质十足,虽然下一秒她就颤着嘴唇:“尼玛这本书也太重了吧?”
王耀失笑:“这张好了,你换个姿势吧。”
她放下砖头书,甩甩手臂,装逼装得手都酸了。
拍到夕阳西下,才终於将带来的衣服全部拍完,王耀也不问照片的去向,倒是她心细:“王耀,你有混摄影圈的名字吗?到时候人家来要,我也好将你的名字报上去,还是报真名?”
在动画、音乐版权都开始收费,网文虽然盗文横行但好歹大家都知道要钱的时候,摄影作品的版权意识简直惨烈,有时恶质画手对着摄影作品叠图抄袭,狡辩‘素材也能叫抄袭?’的时候,还有一票粉丝支持,好像摄影师的作品,在外行人眼中永远是免费的‘素材’。
让王耀忙活了整整五个小时,只字不喊累也不提报酬,连脸皮厚得像城墙的两人都对他观感好转了,姜绮视他为普通朋友,自然会为他想到署名权一类的问题。
“真名就可以了。”
王耀扬眸看了她一眼,抿出温朗笑意:“你挺细心的。”
“就算你夸我也不会改变我请你吃饭的饭店档次。”
姜绮话是这么说,可辛苦了一天,让她随便吃一顿她都不愿意,於是综合意见之后,去附近的酒店吃了自助,小土豪了一把。于彤和王耀都吃相优雅,前者维持着一副岁月静好的清浅笑容,消灭食物的速度却有如焚化炉,在姜绮还在与一块牛排缠斗的时候,她已经解决掉整整一碟的海虾。
“看到你,我觉得这顿来得真划算。”她看着好友,目瞪口呆。
上辈子她还真不知道于彤这么能吃,她翻了个白眼:“我平时少吃多餐,这回来自助,又是你请客,我怎么也得把成本吃回来啊。”
“我觉得你已经将我的成本也吃回来了。”
王耀在旁边笑而不语,深有幕后大boss的气势,直至酒店换上一轮甜点,在姜绮终於吃完西冷牛排,开始攻略彤彤拿回来的一碟烤生蚝时,这位校园男神已经捧了一碟焦糖布朗尼回来──这甜点很受欢迎,一上就几乎被抢光了,他身材高大,愣是夹走了一大块。
他的进食风格依然克制优雅,可平常装逼装得非常稳的眼睛却闪动着微芒,这种眼神非常熟悉。
于彤抬首看了眼:“你看这个蛋糕的目光跟拍照时看姜绮似的。”
“别闹,我如果是食物,也该是高贵的豆汁。”
“够了我不想听见这种黑暗的地方食物,我接受不了它。”
姜绮欣赏了一下好友翻白眼时的模样,一回头,却发现总是处变不惊的王耀青年脸颊微微泛红。
有点意思。
“看起来好像挺好吃的,可以给我么?”
姜绮冷不防地开口,他抬眸,眼里闪过一刹的茫然之后,便是深深的不舍……那湿漉漉的目光一闪而逝,良好的家教使他立刻将瓷碟一推:“推荐你试试。”
他自以为表现得天衣无缝,一旁的人精于彤憋笑憋得十分痛苦。
看他这小模样,姜绮倒不好意思逗他了,只用银叉割开一小角叉走:“开玩笑的,君子不夺人所好,分享精神至上。”
原本王耀平静如水的眼眸又亮了起来,他绅士风度不改:“我也觉得跟朋友分享心仪的甜品,是很开心的一件事。”
下一秒,于彤也学着她的举动切下一角,然后将剩下的一大块叉走塞进口中。
“说得太有道理了,为了让你开心开心,我只好暂时放下减肥计划了──还有你可以说人话吗?心仪这个词语我只有在小学作文的时候才会用到。”
姜绮控诉她的自私:“于彤你太过分了,叉走一大块不分给我!?”
她早已将软糯的布朗尼咬成一团,口齿不清地跟姜绮说:“好吧,如果你想要,就要跟我舌吻分享了。”
“谢谢,我并不想跟你进行不能描述的行为。”
剩下一旁被二人套路了一把的王耀,对着只剩下一小块的碟子,默默叉起剩下的一角,放进口中──好吃,可是心里还是苦qaq
第036章
吃饱喝足,正要离开酒店之时,姜绮却道:“你们去门口等我一下,彤彤你今晚回我家睡吧?替我叫辆计程车,咱先把小公举送回家。”
“ok。”
王耀春风温润的微笑有裂开迹像:“……小公举是谁?”
“别想了,就是你,”于彤踮起脚,爽快地拍了一下他的肩:“我们已经看穿你其实是个小公举的本质。”
他薄唇微张,想为自己辩解,但良好的家教让他不愿意和女孩子起争执,於是饱含无奈地接受了这个爱称:“你高兴就好。”
五分钟后,二人站在酒店停车场前,这个点儿人不多,空荡荡的,有两三辆空计程车在等待接客。
“你过来帮姜绮,不怕苏大嘴知道了收拾你?”
“静宜的性格比较激进,”王耀斟酌了一下,尽量用中性的词语来表达自己的想法:“但她是个成年人,做事应该有分寸,而且我们已经分手了,她亦跟我说过以后两人连朋友关系都不是,那我做什么,已经与她无关。”
……这一听就是女孩子的气话,如果苏大嘴知道他当真了,不得气死。
于彤这么想,但当然不会圣母心大发地替她说好话──她太清楚这类人了,不分男女,什么话都往外说,完事了一句‘我只是气话你怎么当真了’就将人弄的一脸懵逼,这种人必须遇上一些较真的人与事,失去一次宝贵之物,才会真正明白嘴贱是要分清底线的。
她带着笑意闪电般抬眸看了他一眼,青年眉眼淡然却看得出认真。
她正想继续调侃他,姜绮却回来了,二话不说往王耀手里塞了一个粉红色纸袋,袋面是一只q版的茶杯猫,王耀低头看住她,神色微怔,夜风吹起她薄外套的角与发丝,十八无丑妇,何况是有锻炼习惯的曼妙身段,少女脸上还有着他亲手化的妆容,在停车场白灯下一闪一闪,犹如被谁吻过眼角,化开了她的金粉。
“这是什么?”
“忙了一天的谢礼,摄影师先生。”
姜绮扬唇一笑,整张脸像亮了起来似的──她想到另一个名震江湖的,姓陈的‘摄影师’了,笑容便夹了一分微妙的促狭。
不明就里的王耀被笑得有点局促,但他依然坦诚地接受了她的好意:“谢谢。”
坐上计程车后,他坚持要先送她俩回家,姜绮见他态度坚决,便随他去了,一路上有说有笑的,挺让她找回了一点青春的感觉,在大学期间和同龄人恣意游乐,为追求梦想而忙出一身汗,何其美好。
这年龄,目标就算赚大钱,也是小清新的诗与远方,待年过二十六,一切职场上的钻营都无可避免地变得腌臜起来。
是人变了还是环境变了?
可能,一直如此。
洗完澡钻进被窝,灯一关,于彤好奇问她:“纸袋里装的是什么?”
“你猜。”
“吊人胃口不道德啊你。”
“你是人吗?”
姜绮得意地闷笑,可得意没过十秒,被窝里就钻进一个不请自来的少女,她瞪大眼睛:“……你你你!!哈哈哈哈不许挠我痒痒我要踢你下床了!”
阳台外,被晾在夜空中的潘达听得女孩们低声笑闹,恨不得夹在二人胸口中间,当个无害的熊猫玩偶。
另一边厢,深夜归家的王耀婉拒了保洁巧蓉阿姨给他做夜宵的建议,走回房间里,关上门。
他将纸袋放在桌面上,它很轻,不知道里面装了什么──好奇之下,他将里面的盒子拿出来,打开。
一个比自助餐里提供的,外形更精美的巧克力布朗尼。
蛋糕表面洒满金色的糖霜,巧克力的棕色高雅而温柔,可上面那点点冷金却让他想起了姜绮的眼妆,他鬼使神差地撒在她眼角的装饰性金粉。
“……所以,你送了一个蛋糕给他?”
“对啊,怎么说人家也帮我们拍了一天照片。”
于彤赖在她床上不肯下去了,这时翻个身,狐疑地看住她:“你现在怎么这么会哄男人开心了?”
这话听得姜绮失笑:“不,我现在,会哄所有朋友开心。”
重活一遍,这情商怎么也得到位了。
于彤没再追问下去,试图睡在她身上,可是躺着没一会就滚回墙壁前了。
“干吗呢你?”
“你胸太平,硌到我了。”
“……”
隐约中,她似乎听到阳台外传来几声沉沉的闷笑。
翌日,姜绮将照片后期处理一番之后,挑选了二十样单品上新,bramasole正式开张。
“我们不是拍了三十样吗?不全放上去?”
于彤问道。
这方面她还是比较嫩,姜绮解释:“二十样剪裁都不一样,而且不同位置,连衣裙、上衣、裤子都有两三款,款式我们精挑细选过的,都是优秀的版型──选择太多,反而会降低消费者消费的可能性。”
不是消费意欲,而是最后购买的可能性。
这种事并不罕见,就像我们在逛街的时候,走进一家首饰店,身上带的钱足够买一样,可是里面每一件都美得是你的心头好,拿起一件斟酌,放下,在转角又发现另一件更得你心意的,兜兜转转,犹犹豫豫之下,反而可能一件都不买。
网店初开,不需要放得太多,将风格确立下来,从单品销量观察哪类型的货品较受欢迎。
听完她解释之后,于彤恍然:“我好像在哪本心灵鸡汤书看过这理论。”
“……”她有点想暴力对待下属了。
“开玩笑的,就照你说的去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