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世界的不幸那么多,有人挤暗疮都感染细菌死亡,能怪得了谁?
这次,何璋没再说话,她对着黑漆漆的天花板,愣是睡不着。
何璋生理上的病,使得整家人心理上都病变了,抱持着‘制造一个宝宝来救另一个孩子’这种想法诞下何瑜,压根没问过她的意思──她愿不愿意一生下来就背负一条人命?何其沉重。姜绮猜测,何璋也知道自己的心态不健康,但没人教他改。
姜绮觉得,年幼的何瑜想要的,可能未必全是报复这家人。
她作为一个活多了这么多年的成年人,或许能教育他一把狠的。
姜绮对何璋的态度,来了个180度大转变。
她转守为攻,开始接近他,他身体状况不好,与户外体力活动基本无缘,医生建议的‘适量运动’,也温和得没什么意思,至少,像她那样徒手爬上别墅屋顶是不用想的了。
何璋嘴上什么也不说,二十来岁的人了,双眼明明白白的写着羡慕。
“我抱你上去?”
姜绮偏头有些好笑地看向他。
“我是男人,你抱得动?……喂喂喂你干吗!你放我下来!放开我!”
抱上去屋顶是肯定办不到的了,但何璋比她想象中还要轻,彷佛只有骨头的重量,她将他公主抱,从后花园狂奔到停车场,一路把身上的人吓得脸色煞白才笑嘻嘻停下:“刺激吗?”
“我要告你谋杀。”
何璋恹恹道。
“别装,你又不是心脏病,”姜绮当然是清楚其中利害的,总不能把人玩死了,她坏笑:“爽吗?体会到了机动游戏的感觉了吗?要不要再来一次?”
“……挺爽的,我还要。”
缓过气来,他扬起眼帘,眼睛影影绰绰的好看,那点笑意直要映入人心:“身体健康真好。”
这彷佛已经成为他的一个执念,念念不忘,好像妹妹的健康是从他身上夺过去的一样。
人是很难想得开的,我们对马云的富有无感,因为他远在天边,但如果一直和自己吃泡面的同窗忽然中彩票暴富,而不巧二人是一起去买的彩票……那种心理落差感,岂能一句‘认命’就轻轻带过。
姜绮睨他一眼:“有钱真好。”
何璋赖在她身上不下来了:“我有钱,你想要钱,就一直待在我身边当我的药,我都给你,养着你。”
她一怔,心想这个人的精神病是好不了了。
姜绮松手:“你摔一摔清醒一下吧。”
差点没把他脑子摔坏。
亦可能是摔坏了,因为她的一点示好,引来了何璋神经病一样的粘人,他甚至怂恿何母拨电话去她学校,找她班主任关心她的‘交友情况’,知道她没有交好的男同学之后才放心。
不止放心,还很幼稚地与姜绮炫耀他的消息灵通。
“你别想谈恋爱了,一辈子当我的药吧。”
“小说看多了,就去洗手间清洗一下你浸满了弱智有毒糖水的大脑,”姜绮语气平平,早就料到这精神病人不干正事:“何璋,我不可能一辈子为你服务的。”
“你能去哪里?”
何璋定定地看住她,这次眼里倒没了轻蔑,而是深深的疑虑与不安。
病人特别敏感的触角使他意识到──也许妹妹不是在放狠话,而是真心实意地想要离开他。
姜绮想起来,根据千机盒给予的情报,如果没有她的介入,何璋日后会将何瑜折磨得非常惨,出於对她健康身体的嫉妒与愤恨,还有一点,那时候她已经成年,也会开始想谈恋爱。从何璋的表现来看,他极度害怕妹妹有了别的依靠,她离开,就等於他生存的保证要大打折扣。
姜绮目的还未达到。
所以她的五官柔和下来,甚至伸手去摸了摸他的头,安抚他躁动不安的情绪。
“我哪里也不去,哥哥。”
这种只有热恋中的傻瓜才会相信,漏洞百出的话,神奇地让何璋平静下来。
在她承诺完‘哪里也不去’的第二天,于家独子被绑架的消息就传遍了她这一带的富人区。
何璋发现,自己妹妹也跟着不见了。
第26章 【献体者】026
九云山上。
九云山占地不广,但险且深,一直没修过路,加上也没有值钱的动植物可以获利,於是向来人气不高,倒是关於它的灵异传说不少,大多是从中小学里流传出来,去探险的人却不多──探险也要根据基本法,好奇心再盛,路不好走也是硬伤。
这人迹罕至的山,便成了绑匪摆放人质的好地方。
姜绮在山上转了一圈。
幸好现在天气凉,她穿得厚,内衬口袋里装了满满的高热量小零食,以及一把贴身带套的陶瓷刀。
陶瓷刀通体纯白,外观似塑料,却是真正的吹毛断发,指腹贴上去,不需施力就要见血。
高硬度、高密度、耐高温,抗磁化、抗氧化……又名锆宝石刀。
锆宝石刀,听上去和屠龙宝刀一样牛逼。
但这么高大上的玩意,也只不过是在何家厨房切水果的,在淘宝上五件套也不过一百出头,可见一些看上去很吊的事物,实际上可能也不过如此。科技改善人类生活一话诚不欺我,它极为锋利,切割能力强,配上千机盒出品的技能,防身一流。
她打定主意,如果先找到绑匪所处的位置,如果对方没有要劫色的意思,她就假装不敌,先来和于小朋友套套交情。
可转了一圈,新闻报导中的铁皮屋是找到了,里面却空无一人。
姜绮苦恼,绑匪该不会是中徒转移过人质吧?难道她要在这猫着等?
她跑上山来的这段时间,粘人狂何璋应该也发现了,要是她现在回家,他肯定对她寸步不离的跟着,要再以和平的方式溜出来就难了。
思考着的同时,姜绮便听到了动静。
这个时节,山林到处都是掉落的枯叶,即使步伐放得再轻,踩下去都会发出碾碎枯叶,刺啦刺啦的声音。她眼珠子一转,便手脚并用的攀上了一棵大树,在树叶影影绰绰的掩护下,她屏息静气。
不久,一个穿着军绿夹克的男人便步入她的视线范围。
山路不好走,尤其当他背着一个昏死过去的少年,每一步都像要嵌入泥土。
他低垂着头,看不清神色,这是姜绮第二次近距离观察犯罪者──上一次,她在窒息中看到了一个脸上满是脏污油垢的男人,她心脏本能地颤栗了一下,浑身冰冷地依附在粗壮树干的叉位。
这是千机盒里的劫,不是现实。
没事的,现在她武力值爆表,而且身上还有武器,大不了,大不了就渡劫失败。
她给自己做了许多心理建设,手脚才逐渐恢复力气。
姜绮这时候,忽然想起潘达的话:‘千机盒,修仙者有了它,就像小学生有了小霸王学习机。’
从方明哲到现在的何璋,千机盒给她发放的难题,都有个共通点……
想到了这一点,她跃下地面,顺着绑匪的方向走去。
没一会儿,果然绕到了铁皮屋的边上,他大抵已经将人质放倒在屋里,正走出来用捣腾那把大铁锁。
姜绮假装在看远处的风景,又似一个上来行山健步的脑残女学生,为了引起绑匪的注意,她甚至将何瑜为数不多的lv包包带了出来,怕绑匪文化水平不高,又淘宝了一条三十块的大金链子带着,让人见了就想哼一段‘大金链子小手表,一天三顿小烧烤’,俗得简明易懂。
这时,她走过去,大喝:“你在做什么!?”
绑匪吓了一跳,显然没想到会有这么教科书一样的正面喝止。
看清来人之后,他第一反应,倒不是上来袭击,干裂的嘴唇颤抖了一下:“没、没干什么……”
哎玛大兄弟你个穷凶极恶的绑匪咋做成这德性了啊!
姜绮心里嘀咕,只好在表面上继续作死:“我已经看见你在干什么了!我说,你别想连我也一起绑了!虽然我家也巨有钱,你看我这身上,大金链子小手表……”还唱出来了,不行,她定定神:“我家很有钱的,你放过我吧!我一定会说出去的!”
“那你快走吧,只要我拿到于家的钱就够了。”
绑匪讷讷道。
……
做绑匪做成你这模样也是业界毒瘤了……
根据姜绮丰富的阅报经验,以及观人眼光,这位穿着军绿夹克,以及隐藏在满脸胡子后的瑟缩眼神,这位绑匪背后很可能有一个可歌可泣,润色一下就可以上‘感动华夏’的悲惨故事,没有一个重病的娘,也该有十来个吃不上饭的儿女,然后怀着‘不过是向万恶的资本家拿点钱’的朴实想法干一票,在绑匪之外,平常应该还是个被路人辱骂都不还口的老实人。
越是这样的老实人,穷到一个极点,反而能够冷静犯罪。
姜绮知道这种人不能刺激太过,逼急了是会杀人的,一但动了杀心,搏斗起来她也顾不住轻伤或是重伤了,便放缓了语气:“大叔,你是绑匪吧?把我也绑起来吧。”
“……你想做什么?”
这时,绑匪的良知褪色,他警惕地皱起了眉。
“没想干吗,我这是离家出走呢,你收留我一下,多收一家钱,何乐而不为?有便宜不占是王八蛋。”
这么脑残的理由,绑匪信了。
别说,越是没文化的人,越是会相信一些偏离现实的事。5所以他们会相信朋友圈里喝水有毒,相信有种叫sb250的病菌,相信第一次发生关系时,男方在女方留下的dna会影响到十年后她生孩子。
在十分钟之后,姜绮就双手被绑,扔到了铁皮屋里,旁边是一个昏迷过去的美少年。
“大叔,我包里有钱,你要是没钱,就先拿去花着,”她舔舔上唇示弱:“要是能顺便给我买点水就好了,毕竟不知道得待多少天。”
绑匪沉默地点了点头,眼里满是轻易可见的内疚。
作为一个绑匪,他显然是不合格的。
姜绮几乎可以想象他怎么干出来这事──被吃人的现实逼迫,走投无路,起了坏心思之后,发现一切比他想象中的还要顺利,於是饱受良心的煎熬。
可是这也不代表他做的事是对的。
幸好最近的天气都很凉快,不然这种铁皮屋得热坏人,绑匪虽然看着无意伤害人质──记忆中,最后于贤重还是平安无事地被救出来的,连划伤都没有。
但他少算了一点,这铁皮屋只有一方细小的通风位能漏进光来,普通人被关上数天,精神上受的伤害恐怕要调理好长一段时间。
待绑匪走远,姜绮才转头饶有兴致地观察这个让何瑜一见倾心的少年。
也不过是十七八岁的年纪,脸嫩得很,比何璋精致,眼睫长且翘,但闭着眼睛,自然看不出是否有着‘七彩琉璃一样彷佛会说话流泪’的动人美目。
总之,看不出个什么来,不过少年日后的成就不难想象,毕竟有个好爹,胜读十年书。
姜绮漫漫地想着,一边将头靠在于少年的肩上,不睡白不睡。
另一边厢,妹妹人不见了,父母还没开始担忧,何璋就发疯了。
“她去哪了!?学校呢?打电话去问啊!”
“你冷静点,我已经打电话去问了,那边说人已经离开学校……”何母已经很久没见过儿子这般暴怒,不禁瑟缩了一下:“何璋,说不定是她在外面跟同学逛街逛晚了,电话又没电,才一时联系不上,我们再等等呗。”
“等个屁!”
何璋抄起外套:“行,我自己出去找!”
他既恐惧又愤怒,他气的是妹妹居然敢离开他的监控范围,怕的是她真的再也不回来,或者出什么事了,就像自己的生命得不到保证的恐慌感弥漫他全身,他现在,立刻,就想要见到她。
而这注定是不能如愿的。
因为前一晚才一脸神棍地答应他‘我哪里也不去,哥哥’的姜绮,现在已经心安理得地占了人质少年的便宜,靠着他的肩膀休息。
药物效用褪去后,于贤重从恶梦中惊醒过来,他迷茫地睁开眼睛,脑子纷乱,只依稀记得自己被掳上了一辆面包车,然后在一阵浓烈刺鼻的化学气味中晕倒过来,中途醒来,已经双手被绑。
那时候,绑匪一边开车,一边神经质的喃喃自语,俗称交代剧情。
所以于贤重在再次被弄昏前,对自己倒霉的原因知道了大概──无非是有钱得太出名。
他低头观察了一下自己的双手,用麻绳捆绑得很结实,深深地勒在手腕上,抬目过去,密闭空间,完全不知道是哪个方位,饶是受着精英教育的他,也不过是个少年而已,不禁发起慌来。
于贤重转头看了一眼靠在自己肩膀上,应该是同一处境的少女,眉清目秀,睡得很有美感,毕竟是装的。
他抖了抖肩,试图将她唤醒:“你……”
“嗯?”
姜绮睁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