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凤隐微微惊讶:“怎么,宗主也认识蒹葭?”
“她是前任鬼帝,而我曾经是她的属下,在她离开九幽时我已经是副堂主。”
如今的九幽首领竟然是二十年前九幽故人的属下,这让白凤隐再一次感慨造化弄人。她与前任鬼帝沈蒹葭相识较晚却十分投缘,加上年纪相差不大,两个人时常在一起说些各自的小秘密、小心事,将彼此当做最重要的朋友。
直到某天,蒹葭突然留下一句话,然后从世间彻底消失。
青崖瓦当,罗浮屠苏。
之前她用来说服舟不渡来帝都那句话,就是蒹葭留下的。而她一直认为,那是蒹葭与她决裂的信号,虽然她一直不明白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才惹来好友决绝而去。
白凤隐愣愣出神时,裴少卿从后面看着她宁静侧脸,眼神复杂难懂。
“青崖瓦当,罗浮屠苏……我循着这线索找去时只看到那块碎瓦,一猜就是你先去过。只可惜那之后我再没有见过蒹葭,甚至一度以为她是不是死了,直到她托人把定尘送到九幽要我照顾,我才知道她尚在人世。”无声叹口气,裴少卿笑得寂然。
那声叹息听起来如此熟悉,有些像容定尘,更像蒹葭。
白凤隐心头一动,手指紧攥衣衫:“你……你是斜阳?”
裴少卿目光一闪,哑然失笑:“她竟然把这名字都告诉你了……是,我就是斜阳,一直纠缠她不休的那个讨厌家伙。正因如此,当舟不渡说你可能是凤隐时,我才会那么积极去寻找证据。我想见你,真的。我想知道究竟是什么样的人会让蒹葭如此投缘,更想知道,为什么你要那样伤害她。”
陡然倒吸口气,白凤隐忽然转身,就连正在疏通中的筋脉都顾不得了,两道娥眉夹着怒气紧蹙:“你什么意思?我怎么会伤害蒹葭?她是我唯一的,也是最好的朋友啊!”
表情做得了假,眼神却不能骗人。
裴少卿见白凤隐眸中满是不解怒气,不由也倒吸口气,惊讶道:“怎么,你连她为什么不辞而别都不清楚?难道她从没告诉过你,因你而死的先帝容萧宇,正是她最爱的那个人吗?”
轰地一声,白凤隐脑海一片空白。
她知道蒹葭有个思恋多年的男人,只可惜那男人是有妇之夫且只把蒹葭当做妹妹。可她从不知道,那个男人就是先帝容萧宇,容定尘的父亲!
原来,她对不起的人不仅仅是容定尘,还有自己最重要的朋友……
第三卷 乱兮·展风华 第218章 那些年的一去不返
雪花夹着雨水落下的午后,料峭春寒渐进尾声,南边吹来的春风微暖,再没了隆冬的寒意。
容定尘闭起眼享受着这样惬意的温度,在听到书房门打开又关闭发出吱嘎响声后,才有些不舍地掸去衣上雪花,回身走进廊内。
“怎么样?”他对裴少卿的实力相当了解,是而并不太担心。
糟糕的事,裴少卿给了他一个十分难看的苦笑。
“筋脉上的封印尽去,以后她可以随意修习内功。我还意外发现她内功底子相当强,应该是从小就有修炼,或者是有人长期给她用药所致。总之,她的内力你大可不必再担心,如今她已是比你差不了多少的内功高手了。”
容定尘很想松口气再顺便表达谢意,然而裴少卿的面色实在让他放松不下来:“宗主这笑容……怎么看都觉得不像没事。”
“啊,是啊。你想让我帮忙解决的问题我倒是解决了,可是另一件事我似乎搞砸了。”裴少卿打个哈哈,尴尬地搓了搓鼻尖,“我以为她知道蒹葭当年不辞而别的原因,所以没太在意,一不小心就说了出来……”
容定尘刚刚露出的平和表情一瞬僵在脸上。
短暂沉默。
“宗主还真是帮了我‘大忙’。”无可奈何一声长叹,容定尘微微躬身行礼,“本想亲自送宗主离开,现在看来我有其他事要忙了。沈珏已经为宗主和舟神医备好车马,还望宗主见谅。”
裴少卿摆摆手:“等下再说走不走的事,定尘,既然已经知道她和蒹葭的关系,你怎么不把真相告诉她?”
“没必要。至少去见师父之前没必要。”容定尘担心地回看一眼紧闭的书房大门,眉头紧锁,刻意压低声音,“宗主是当年那场劫难的亲历者,比谁都清楚容萧夙篡位带来的血雨腥风有多惨烈。我不想凤隐知道太多那些已经过去的悲剧,她肯定会把责任归咎到自己身上,而那并不是我想要的结果。”
“但那些是她摆脱不掉的罪孽,不是你隐瞒就不存在的。”
“主子,宗主,有什么问题吗?”敏感的沈珏突然出现,看着二人凝重面色担心问道。
裴少卿深深看了容定尘一眼,而后飞快恢复常色,笑着走向门口:“没事,该解决的都解决了。沈珏,去叫上舟神医,我们该启程了。”
沈珏还是不放心,在容定尘眼神示意下才半信半疑离开,收拾好东西送裴少卿和舟不渡出门。
院子空荡下来,容定尘面上的风轻云淡立刻消散,捏了捏邹成一团的眉心,深吸口气转身推开书房大门。有些昏暗的书房内,白凤隐抱着膝盖蹲坐在椅子里,垂下的脸庞埋在双膝之间,像是变成雕塑一样一动不动。
“你……知道也好,反正早晚都要告诉你。”容定尘关好门走到近前,手掌在她肩头半悬,最终没有落下。
这样似的一拍能给她多少安慰?
可够暖起她被冻伤的心?
只怕,毫无意义。
然而他是他,是最了解她的人,绝不会就那样傻站着,呆呆看着,看她如此失落黯然。
“我在。一直都会在你身边。”
沙哑嗓音在书房内低低盘旋,容定尘躬身弯腰,将那一抹过于单薄却倔强的身躯紧紧拥在怀里。
白凤隐与容萧夙相遇时只有十五岁,伴他左右纵横沙场四年余,助他夺得天下后落得被逼惨死下场,闭眼前也不过十九岁而已。
再怎么冷硬坚强,她终归是个孤孤单单的少女。环绕肩头背后的温暖,让她心里那股莫名酸楚感觉更加强烈,心口堵得慌,却什么都说不出。
“别烦我,滚。”她仍旧低着头,抖了一下肩头想要甩开容定尘。
可他执着得很,听着她的骂声既不后退,也不再说话,就那样抱着她不肯放手。
白凤隐没有再动弹,由他拥着、抱着,由他坐到身侧,由他轻轻压着她的头按到自己胸口,由他把自己胸膛滚滚热度传到她四肢百骸。
默默闭上眼,这一次她没有选择挣扎或是逃避。
哪怕只一刹也好,她真的想找一处无风无浪又能给她安宁的归宿,抛开一切烦扰休息片刻。
隔开风雨的昏暗书房内静谧无声,依偎在一起的两道身影漫长静止,就像一幅画卷,哪怕没有任何声音响动,依旧会让人赞叹那种宁静之美。
这样光景,竟让白凤隐不知不觉沉沉睡去。
梦里是二十年前的江山盛世,繁华帝都。明媚春色里,一个高瘦女子款款走来,一袭纯黑色窄袖罗裙衬托出曼妙身姿,让人忍不住想要去看她的面容,看她的眼睛,看看究竟何等绝世美貌才衬得上这一道妙绝身影。
只可惜,无数人想要得看一眼的美貌被一副面具遮挡,那面具花纹繁复,透着诡异与死亡气息。
与蒹葭第一次相见,连她都被那种散发着神秘气息的魅力所吸引,十分冲动地想去掀掉那面具。
当然,她输了。
第一次输给一个女人。
“是我输了,你不该让我。”那年那天,蒹葭执剑抵在她心口,冷若冰霜的表情倒映在她眼中,微微带着不甘。
她满意笑笑,一双眼眸仿若秋水:“我只想看看你长什么样子,又不是要杀你。”
蒹葭皱了下眉,怪怪看着她,似是在思索,为什么眼前笑容明亮的少女明明可以杀了她却突然收手,反而被抓住破绽轻易反击。
“你叫什么?”
“你叫什么?”
“……你先说。”
“……你先说。”
“蒹葭。”
“凤隐。”
两个人同时开口,同时露出惊讶表情,同时发出一声轻笑。
那是她们的初遇,彼时她刚刚离开巫族,一身红衣手持长鞭,彼时蒹葭还不是鬼帝,一身黑裙却已是江湖中令人闻风丧胆的绝世杀手。
四年。
她们是莫逆之交以姐妹相称,仿效江湖规矩互赠瓦当誓言同生共死,天真热血与对外人所表现出的性子截然不同,就像是镜中影,就像是水中花,她们珍惜彼此,把对方当做最重要,也是唯一的朋友。
爱着谁,讨厌谁,也只有两个人才一起时才会畅所欲言,为彼此祝福,慨叹,惋惜。
那时凤隐就知道,蒹葭深深爱着一个男人,尽管那男人并不爱她,她还是痴痴地远远守护,原为那人付出一切。
而她直到现在才知道,二十年前因她而死的先帝,正是她最好的姐妹、最重要的朋友唯一爱着的男人。
一切……
都太晚了。
第三卷 乱兮·展风华 第219章 为什么哭
夜,深得像是没有尽头。
容定尘在黑夜中寂寞枯坐,从午后到现在已有四个时辰,肩头手臂都已麻木,却不肯动弹半分。
他怕一个轻动就会吵醒熟睡的白凤隐,怕她好不容易才睡熟,又会因他一个小小动作失去如此安静的睡眠。
直到手背上一抹滚烫水珠化开。
“凤隐?”他低低开口,黑暗中,手指轻轻抚过那张有些冰凉的面庞,“为什么哭?”
白凤隐没说话,忽然低头狠狠在他手腕上咬了一口。
容定尘嘶地一声倒吸口气,却没有叫痛,反而抬高手臂,似是想让她不必再压低身子,咬得能更舒服些。
许久之后,过于漫长的沉默才被打破。
“你傻么?”白凤隐嗓音有些哑。
他淡笑,也不管黑夜里是否有人能看到:“不傻怎么会喜欢你?”
闷哼一声,白凤隐丢开他的手直起身子坐好,空洞眼神望向无边无际的黑暗:“你不该对我这么好。你明知道……我不想再和任何男人扯上关系。”
“知道能怎样?知道了,我就可以骗自己说不喜欢你?你可以装聋作哑不坦率,我却做不到。”
“同样都是容家子孙,容萧夙做得到,你怎么就做不到?”
“因为我喜欢你。”
白凤隐叹气:“谁允许你喜欢了?”
“谁说我不可以喜欢了?”
“知道我真正身份的越来越多,万一被容萧夙发现,你觉得你还能活下去吗?本就是被警惕提防恨不得早死的人,何必把自己往火坑里推?”
“因为我喜欢你。”
那样平淡的语气让白凤隐有种不真实感觉,心里莫名一阵烦躁,曲起手臂一肘撞到容定尘胸口。
力量,很轻。
容定尘轻描淡写一眼,瞥过身侧模糊轮廓:“……疼。”
“少装,你的伤差不多好了,别以为我不知道。”白凤隐按住椅子扶手起身,却因为动作太快头昏眼花,双腿一软又向后倒去。
有力手臂早在她伸手准备,分毫不差将她迎进怀里。
“一整天没吃饭还敢起这么猛,你是不是故意要倒我怀里?女流氓,你这算盘打得真精准。”容定尘低头,轻吻落在微红耳垂边,呢喃细语。
“滚滚滚!”趁着夜黑看不清东西,白凤隐肆无忌惮脸红发烫,咬着牙拼命挤出凶狠语气。
不过,容定尘可不是这么容易就能甩掉的麦芽糖。
邪邪一声轻笑,调戏味道愈发明显:“我滚,你跟我一起?怎么个滚法?”
白凤隐一直觉得自己挺没脸没皮的,什么话都敢说,什么事都敢做,也不在乎什么男女授受不亲的狗屁规矩,可是遇上容定尘这种无赖,这种完全能够在力量和脸皮上彻底击败她的臭无赖……
她还真没辙。
深吸口气缓缓呼出,白凤隐冷下语气,双手缓缓垂落。
“容定尘,你到底想怎么样?你不觉得我们现在的关系很奇怪吗?”
“奇怪么?”容定尘喃喃反问,环住她的手臂更加紧,“我不觉得奇怪,假设你愿意接受我的话。”
白凤隐浑身无力:“当初是你亲口说的吧?不会强迫我给你回应,也不会给我压力,怎么现在……”
话未说完,忽然一阵天旋地转。
唇齿相碰,白凤隐一瞬忘记该要如何呼吸。
好不容易才有些动静的黑夜又被沉默覆盖,能够听见的声音仅仅是几声急促喘息。
容定尘如此粗暴的举动可以说罕见至极,白凤隐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直到唇瓣被不轻不重咬了一口,这才恍然大悟自己又被猝不及防占了便宜。
初吻,被他抢了。
这第二次,又被他抢走了!
白凤隐瞪大眼睛,恨不得把他瞪飞到十里地外,只是光线太暗,两只眼珠都快瞪掉了也没能震慑到自顾享乐的臭流氓。
一手挥出,直直朝他肋骨砸去,被他随便一拨化解。另一手去推他胸膛,他也不理不睬,好整以暇翻转手腕张开大掌,轻而易举把两只皓腕锁到身后紧攥。
白凤隐被缴了双手,容定尘却还有一只手可用,他倒没浪费,动作娴熟地揽到她腰上,将两人的距离拉得更近。
然后,白凤隐就只剩下干瞪眼被他占便宜的份。
一眨眼。
又一眨眼。
再一眨眼。
白凤隐眼眨得都有些酸了,容定尘却还没有收手的意思,反而得寸进尺抽空发出两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