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中最执拗也是最“不听话”的一个,我行我素之风比起白凤隐有过之而无不及。
结果,容萧寂还是跑来了。
白凤隐扭头一看,不远处傅温娘正虎视眈眈看着她,手里的薄毯就快绞成一团;容定尘不知去向,而且也无法确定他是否还记得身为皇帝的容萧寂。
回头叹口气,白凤隐虚弱道:“赶紧回去。进了风雨林我可没精力保护你。”
“不回。”容萧寂摇头。
“别闹别闹,我真没精力管你。肚皮里这小家伙快折腾死我了。”
“所以更不能回。”
“你不回去,难道要我一路保护你?瞧你这一身伤都还没好,再有点什么事情,岂不是拖我后腿?”
容萧寂蹲在白凤隐面前,像是一条没了主人的小狗一样,哀怨又可怜:“回不去啊!我迷路了……”
白凤隐翻翻白眼,扯起薄毯再次抽过去。
其实她看到容萧寂出现在面前时,就已经对赶他离开不报几分希望了。容萧寂是个看似和蔼容易亲近,实际上比谁都执拗的人,就连她这惹祸精都自愧弗如。要不是这样,他也不会身为皇家子嗣却能在外逍遥这么多年。
按照容萧寂所说,起初尾随在后面暗中保护白凤隐的不只是他一个,还有沈珏和蒹葭、舟不渡。不过没走多远的时候,那三个人就被敏锐的容定尘发现,趁白凤隐不注意时跑去警告,因此沈珏等不得不在半途止步,放弃跟踪。
唯独没有被发现的,是当晚恰好跑出去闲逛的容萧寂。
舟不渡和蒹葭等人太过担心身怀六甲的白凤隐,容萧寂便仔细询问过舟不渡各种孕妇紧急情况的处理方法,而后独自一人背着干粮、水袋,远远跟在白凤隐等人后面一路追来。
这番辛苦,他只字不提,白凤隐却能真切地从他消瘦面颊和手臂一块块擦伤中感受到。
为她,他甘愿咽下最不喜欢吃的东西。
苦头。
第五卷 祸兮·世难平 第436章 碎片
“来,你先把这颗药丸吞下去。那只老狐狸说,如果你肚子疼的话吃下这个就会缓解。”容萧寂在身上翻来翻去,掏出一支精心保管的药瓶,倒出药丸送到白凤隐嘴边。
药,水,轻声哄劝,贵为一国之君的容萧夙就像是忠诚的仆人,无微不至地照顾着白凤隐。而来自舟不渡的灵药,也的确很快让白凤隐的腹痛平息下来。
“什么人?”蓦地,一道冷光横上容萧寂颈间。
白凤隐看看容萧夙身后横眉冷目的容定尘,不确定道:“你……认不认识他?”
容萧寂愣了一下,飞快举起双手,一脸无辜转头看向后边:“小侄子,你不会连我也不认识了吧?想当年我们还比过谁的开裆裤更风凉呢!哦,对,还有你九岁那年,记得不?我敲了一整碗生鸡蛋给你,骗你说是花蜜,你还真喝得干干净……唔……”
白凤隐抽打容萧寂那条薄毯被容定尘征用,黑着脸将容萧夙套住,一脚踢倒十步开外。
容萧寂好不容易才从薄毯里挣扎出来,揉着脸凑到白凤隐身边,得意笑道:“你看,凤隐,你快看!小侄子他认得我啊!果然我在他心里有着不可撼动的仰慕地位呢!”
白凤隐若有所思:“你还记得萧季?那……那你知道他是谁吗?”
“连过气的皇帝都不认识,我在帝都岂不是白混了?”容定尘淡定无比。
“我是失踪后被人给顶替了,不是过气。”容萧寂抱怨一声,而后轻敲额角,“唔,对了,现在跟你说这些都没用,反正你的记忆跟我们不同步,顶多是一片浆糊。不过也无所谓了,就算正常的时候你也没什么智力,这样反倒看着能聪明一些。”
“……”容定尘自动忽略容萧寂的存在,转向白凤隐,目光冰冷,“你怎么会认识他?”
白凤隐一耸肩:“我说了你信?反正你不信,我说了等于白说,没必要浪费口舌。”
在容定尘的记忆里,白凤隐是个突然冒出来的妖女,这样的妖女与皇帝应该是没有任何交错的。此外,容萧寂所说“记忆不同步”也让他有些在意,但并没有开口询问。
因为某个人不适时地冒了出来。
“定成哥哥……呀,皇上陛下!”傅温娘小鸟依人般躲在容定尘身后,明明早就看到容萧寂出现,却还是故作惊讶。
容萧寂眯起眼上下打量,而后挤出不屑哼声,回头瞄了瞄白凤隐:“小侄子,你口味越来越差了,居然连这种没有凹凸起伏的小丫头都能看上。凤隐虽然太平了些,但好歹还是有料的……唔……”
不等容萧寂话音落地,薄毯再一次将他套住,一脚就是二十步远。
容萧寂的插科打诨让气氛和缓不少,白凤隐的困倦和疼痛一扫而空,索性坐下来四个人围成一圈面对篝火闲聊。
容萧寂没有多说什么,只说厌烦了帝都生活所以偷偷逃走,又因为担心白凤隐安全才追了过来。至于白凤隐和容定尘之间的关系,他丢失的那些记忆,以及傅温娘这个连是什么东西都说不清楚的存在,他都打个哈哈略了过去。
这笔糊涂账,谁能说得清楚呢?
容定尘并不赞同容萧寂跟随三人前往凶山,容萧寂却执拗得很,一把搂住白凤隐肩头,满脸坚毅:“不行,我必须去。凤隐怀着孩子呢,我得照顾好她。”
容定尘看看白凤隐的肚子,再看看容萧寂决然神情,若有所思:“孩子是……原来如此。皇上的风流比之过去,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容萧寂也不否认,笑眯眯地将白凤隐搂得更紧:“风流谈不上,如今我喜欢的只有凤隐一人……呐,凤隐你也一样吧?只喜欢一个人,就算吃苦头、撞南墙也要咬着牙喜欢下去,是不是?”
白凤隐黯然点了下头。
起初她还有些挣扎,担心容定尘误会她与容萧寂的关系。转念一想,容定尘还记得容萧寂,对他也算三分恭敬,那么容萧寂在的话,多少能让容定尘更相信她,于计划有利无害。
所以,她干脆不否认也不挣扎,任由他胡乱猜想。
失踪数月的皇帝突然出现,白凤隐的身份变得越来越离奇,这段解毒之旅似乎充满了未知与惊奇。容定尘心里又不少困惑,譬如为什么容萧寂此时会出现,又为什么要跟随白凤隐去往凶山,以及,白凤隐处处针对傅温娘的原因,真的是因为有人嫌他碍了官途?
不过他没有选择追问。
任何事情的重要性在傅温娘性命面前,都不足以相提并论。
当然,今晚他拒绝傅温娘的哀求,主动跑去探看似乎很难受的白凤隐是个意外。他想,也许当时他是睡糊涂了,所以才会对那妖女有了几分同情怜悯。
甚至是……担心。
风大雨寒的一晚,就在容萧寂爽朗笑声中飞逝而去。天亮后,容定尘收拾好东西又燃起篝火,温了两袋水分别给傅温娘和白凤隐。
“温度不行啊,要再热一些才可以。”容萧寂摸了摸水袋,又丢回篝火下土坑里,撇撇嘴道,“小侄子,再弄热一些。啊,对了,拿些肉干过来,怀孕时光吃干粮可不行,孩子会馋哭的。”
容定尘冷眼瞥他。
一路匆匆走来,能备几块干粮就不错了,哪来的肉干?
容萧寂看他表情就略知一二,发出不屑嗤笑:“果然嘛,小侄子就是不会照顾人。呐,凤隐,先吃些干粮凑合一下,等进了林子我给你掏鸟蛋吃。”
一夜未睡,容定尘本就有些疲惫,看着精力十足的容萧寂更加疲惫。
“定尘哥哥,该吃药了。你这样熬着不是办法。”傅温娘一副乖巧体贴模样,将一粒药丸送到容定尘面前。
白凤隐耳朵一竖,眯起眼瞄向那颗药丸。
容定尘身体健康没灾没病,吃什么药?莫非是控制他记忆所必须的?
眼珠滴溜一转,白凤隐凑到容定尘身边,一把夺过那颗药丸,故作好奇:“这是什么药?壮阳的?还是补肾的?王爷该不会不举吧?”
“胡扯。”容定尘一推她的手,药丸掉落在地。
弯腰去捡药丸的一刹,忽然某些奇怪感觉涌入他脑海。
“容定尘!你少得意!一个不举的没用男人,你有什么资格来青楼?”
依稀记得,谁曾站在那粉饰奢华的栏杆前素手一指,朝他气哼哼怒骂,却带着几分强忍的笑意。
只是那人,他怎么也记不起容貌了。
第五卷 祸兮·世难平 第437章 头又疼了吗
与闪现的记忆碎片同时到来的,还有一阵脑中剧痛。
容定尘疼得皱眉,攥起拳头敲了敲额角,看得傅温娘心惊肉跳:“定尘哥哥,头又疼了吗?快把药吃了吧!”
容定尘直起身子,皱着眉从傅温娘手中又接过药丸,仰头咽下。
那药不知道什么来历,也不知道有什么作用,总是不会是好东西。白凤隐本该阻止容定尘吃下,但她终是不忍心看他头疼皱眉的模样,也只能暗叹一声自己心软,妇人之仁。
“还疼吗?不疼继续往前赶路吧。这些烂糟糟的事情,早解决早消停。”白凤隐忍不住催促。
容定尘闭眼稍作休息,而后缓缓睁眼,一抬手:“准备走。”
四人一边骑马一边啃着干粮,容萧寂屁颠屁颠跟在傅温娘身后不停聒噪:“喂喂,刚才你给小侄子吃的是什么药?我也头疼,给我一粒尝尝好不好?要是效果很好很好,咱们俩合作怎么样?我出钱盖一间医馆,你就给我做这药,卖的钱咱们七三分……六四?要不……嗯,五五分!再多不行了!”
傅温娘被他烦得不行,一张脸就快成铁青色,却又无计可施……她能怎么做?白凤隐、容萧寂跟她玩心照不宣,明知道真相是什么却不揭破,一遍抓住她漏洞穷追猛打,一遍笑呵呵逼她继续演戏。
以一个天真纯洁又稚嫩温婉的少女形象,她绝对不该和贵为皇帝的容萧寂发生争执。
容定尘早就习惯了容萧寂的种种奇葩举动,对其视而不见,倒是对默默在前面骑行的白凤隐又多了几分关注。
事实上,在三人上路不久后他就觉察到,白凤隐所说的话虚多真少。特别是在容萧寂出现后,他更加怀疑白凤隐关于“有人厌恶他阻挡权势之路才让她警告他远离帝都”的说法……她是皇帝的女人,能够身怀六甲绝对不是一夜之欢的简单关系。这样的女人可以拥有很高地位,享之不尽的荣华富贵,怎么可能会去替某些连他这殒王权势都不敌的人作恶?
与其大费周章来逼他,还不如直接吹一吹枕边风,让容萧寂来安排她帮助的人上位。
但是除此之外,还能有什么理由让她挺着大肚子跋山涉水、历尽艰险?
昨晚白凤隐的痛苦状态他看在眼里,特别是她那种把痛苦拼命掩藏,非要把刚强一面摆给人看的性子,让他在好奇的同时隐隐心烦。
没错,那种感觉就是心烦。
他当然知道自己不该理会给傅温娘下毒的狠毒妖女,然而他管不住自己的心,看她苦痛,看她咬牙坚持,他就觉得自己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给狠狠碾压了一样。
疼,疼痛欲碎。
却不敢明明白白说出来、表现出来。
漫无头绪的沉思中,前面白凤隐突然回头,一脸无辜看着他:“你总盯着我干什么?”
“……往前走,自然要看前面的路。”
容定尘的遮掩看似自然,眼中飞快藏起的尴尬却做不了假。白凤隐淡淡一笑,转回头去。
他注视她时那种感觉,她熟悉,确定。
此时此刻,容定尘每多关注她一分,她唤回他记忆的把握就更多一分。她坚信,他们两个之间历经生死的深厚感情,绝对不是禁术或者奇药就能彻底抹消的,总有一天他会记起一切,再一次亲昵地叫她的名字。
就在此时……
“凤隐。”
白凤隐陡然一僵,旋即反应过来那容萧寂的声音,不禁有些失望。
“已经不发热了吧?”容萧寂骑马走到白凤隐身边,出其不意探头过去,额头轻轻贴上她眉心。
这只是很普通的试探方法,却因两个人的关系、身份,显得如此暧昧。
白凤隐下意识躲开,摸了摸额头:“不热了。可能只是胎动太剧烈引起的。”
“那就好。你啊,要好好照顾自己,你不舒服,孩子也会受影响,懂不懂?我才不希望小宝贝儿一出生就是个病秧子。”
“……能换个不恶心的叫法吗?”
“那叫小心肝儿?还是叫蛮儿?啊,对了,如果是女儿的话就叫囡囡好不好?”
“……随你吧,我好累……”
“咦?累了吗?要不你过来我这里,我骑马抱着你?”
“看到我的剑了吗?”
“……啊哈哈哈哈哈开个玩笑哈哈哈哈哈哈!”
容定尘的目光从二人身上撤走,也不知道该笑还是该叹息。
一整天的行路后,傍晚前四人终于到达风雨林。站在风雨林边缘,看参天古树茂密如云,几人都有种头皮发麻的感觉……他们所站的外面晴空万里,三步之隔的风雨林内却是大雨滂沱,景象完全可以用诡异来形容。
“穿过这片树林大概要两天的时间。林中泥泞多毒虫野兽,马匹进去寸步难行,只会成为拖累。所以现在我们只能步行走进去,背上必备的东西就好,其他都要舍弃。”白凤隐简单介绍后,率先整理好干粮、薄毯背在背上,大步走进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