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鸾的话音响彻圣殿内每一个角落，窦天斌颤抖着试图擦然火折子，却怎么都点不着，倒是引起一阵嗡嗡响声。
“别点火！”白凤隐用尽力气一声低喝，“想死吗？周围到处都蛊虫……”
黑暗之中一点光明，必然会成为蛊虫集体进攻的目标。
容定尘带着白凤隐摸索退到门口，却发现圣殿门并不在他认为的位置上，那里只有一堵冰冷的石墙。
“是迷阵……看来她真的是早就做好万全准备。”白凤隐稍作歇息，咬住嘴唇在容定尘腰间翻找，“针……我需要针之类的东西……”
窦天斌外出带着绣花针已经够奇葩，哪里还会有其他人带？
容定尘从来都是一人一剑睥睨天下，也不会准备什么暗器，更不可能有针之类的东西戴在身上。
翻找半天无果，白凤隐忽然想起什么，手又摸向他衣襟。
“干什么？”
“发簪……那支发簪……”
容定尘有那么一瞬见荒唐想过，也许白凤隐是突然心动要摸摸他，听到发簪两个字后才回过神来。掏出发簪叫给白凤隐时，他还在黑暗中露出微微失望落寞的小表情。
也因此，他居然忘记询问白凤隐，为什么突然想起要发簪。
白凤隐拿到发簪，毫不犹豫就朝自己手腕中央、臂弯里和胸口五处穴道刺去。随着鲜血涌出，穴道刺痛，纠缠着她的小腹疼痛大大消减。
这是她当年为容萧夙闯荡江湖时，从某位疯狂高手那里学来的镇痛之法，亦是很危险的自伤之术。
嗅到浓郁血腥味道，容定尘倒吸口气：“你做了什么？”
“做我该做的事。”
疼痛被遮盖，白凤隐立刻恢复精神，说话也不再断续。
从手臂、胸口流出的血，白凤隐一点儿都不舍得浪费，在三人周围画出大大圆圈作为防御，而后点燃火折子，将火芯弹射到墙壁油灯里，又一次将黑暗的圣殿照亮。
黑暗降临尚且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光明再度回归时，周围的环境却大不相同了。
木椅之上没有了凤鸾身影；垂下的灯架上爬满千奇百怪的蛊虫，就连地面也即将被铺满；角落里的四只虫子变得更大，已经能够看得清清楚楚。
白凤隐幽幽叹息：“我本以，击败你之后可以好好教训一顿，让你再变回我认识的凤鸾。如今看来，你已经在邪路上走得太远……凤鸾，我现在真的很迷茫，曾经的你还存在吗？”
短暂安静后，一声冷笑从四面八方传来，回响。
“曾经的我，不是被你亲手杀死了吗？”
一阵不知从何而起的阴冷满眼，墙壁上仅有的油灯火苗跳了跳，依稀又要熄灭。白凤隐眉头一沉，夺过容定尘的剑挑起几只蛊虫抛到灯盏中，蛊虫燃烧发出吱吱响声，火苗猛地蹿高，这才让光明得以保留。
“没有其他办法了。”白凤隐换回剑，目光都然变得冰冷清明，“既然你不肯退步，那我只能摧毁这里，让你清醒过来……凤鸾，仔细看着，为什么说巫族圣女是天生的宿命。”
白凤隐单洗跪地，缓缓将指尖抵在地面上，伤口里流出的血顺着指尖留下，在地面形成一笑泊血洼。
血光一点一点扩散。
终于，拥挤在防御圈外的蛊虫接触到她的血，最靠近的一只忽地调转方向，朝对面某处漆黑角落冲去。
那种疯狂仿佛会传染，从一只传染到两只、三只……十只……百只……千只……
不过眨眼的功夫，所有受凤鸾操控的蛊虫都变成了“叛徒”，如迅猛洪水一般席卷整个圣殿，只有白凤隐等三人所在的防御圈内部得以安存。
一声细微的碎裂响动传来，蛊虫最集中涌向的那处角落，黑暗像是破碎的蛋壳，一片一片剥落。
第五卷 祸兮·世难平 第413章 最后的巫族圣女
碎裂的黑暗之中，一抹白色缓缓出现，正是隐藏起身形的凤鸾。
成千上万的蛊虫如洪水一般逆袭，使得隐藏在障眼法中的凤鸾被迫现身，而蛊术被瞬息挫败导致的反噬，让她此刻的情况看起来并不是太妙。
跪坐在地上仿若白色幽灵的女子，此时只有苟延残喘的力量。
白凤隐脚步沉重，一步一步踩着蛊虫残破尸体走到凤鸾面前。
“禁术都是要付出代价的，即便你用决明蛊来代替自己的眼睛，仍然有很多东西再也不能看到。”缓缓蹲下，捧起凤鸾苍白而狰狞的面庞，白凤隐幽幽叹息，“如今你的力量的确很强大，强大到可以使用任何蛊毒和禁术，只是你终归没有圣女与生俱来的能力，在蛊物的操控上，是不可能与我相比的。”
蛊是种很残忍的东西。
它只认强者，不认亲疏，谁更强大，它便臣服于谁。
巫族圣女有着绝对的强势，哪怕已经不再是过去那具躯体，作为圣女转世的白凤隐仍然能够凌驾于凤鸾之上。这份差距禁术弥补不了，刻苦也弥补不了，所以从一开始白凤隐就有恃无恐。
她不会输，因为她是巫族最后一位圣女。
凤鸾的表情依旧被憎恨所覆盖，然而刻骨憎恨之中，似乎又多了一些其他色彩。
苦痛，悲哀，因求不得而引发的疯狂。
柔软手掌轻轻摩挲妹妹已然显露苍老的脸颊，白凤隐微微心痛，却还是狠下心，用手指死死按进凤鸾只有眼白的眼窝里。
凄厉惨叫响起，尖锐，恕�
两道血水从凤鸾眼窝里流出，容定尘看得皱眉，轻轻碰了下白凤隐：“差不多解气就行了。”
白凤隐仰头，意味深长看他：“你以为我是在报复？”
如果不是报复，有什么必要生生抠出人家的眼睛？容定尘想要反驳，却发现白凤隐刚刚有些缓和的脸色，又开始往吓人的苍白上转去。
“赶紧找到需要的东西，然后离开。”容定尘改变主意，低低催促。
白凤隐轻轻摇头，小心地擦去凤鸾脸上血迹，温柔力道与刚才的残忍举动仿佛不是同一人所为。
她的心不是石头做的，怎么可能如此绝情地对待自己的唯一亲人？
眼窝过于浅淡的血水被擦去后，那双诡异的眼睛终于能看见颜色比常人略暗的瞳仁。白凤隐松口气，后退，起身。
“只是消去你眼睛上那层障而已。我不知道左靖楼是怎么告诉你的，不过这种障仅仅是禁术的附加代价，很容易就能消除。”意外地，白凤隐对凤鸾露出淡淡笑容，“我还是想看到真正的你，而不是一个敌人。”
白凤隐时而凶狠如恶魔，时而温柔似菩萨，窦天斌完全摸不透她的套路，看着弹指间逆袭的白凤隐呆呆发愣。
然而，不是所有人都愿意接受菩萨的垂怜，也不是所有人都会畏惧魔鬼的可怕。
眼中代替自己看东西的蛊虫被毁，凤鸾彻底失去视力，只能看见眼前模模糊糊一团黑影。那种感觉让她既害怕，又愤怒，更胜之前。
“少装好心！你不就是想毁了我，想要毁了巫族吗？凤隐！你是巫族的叛徒，是罪人，永远都是！”凤鸾声嘶力竭不停咒骂。
白凤隐垂下眉眼：“我究竟是怎么想的，为的又是什么，你心里应该很清楚。自己想想吧，凤鸾。拿走雁荡草和摄魂铃后我不会再回来，你有足够的时间决定余生该怎么过，我的建议是，不要再与左靖楼接触，他是个死神，只会带来灾难。”
话罢，白凤隐后撤几步，转身面向圣殿左侧墙壁，微微仰头。
雁荡草是只有在巫族圣殿才有的珍稀药材，也是制作蛊毒很重要的原料之一，更是一些蛊毒解药必不可少的药材。凤鸾再怎么恨她，也不至于把雁荡草彻底毁掉，断了巫族部分蛊术的源头。
作为巫族九大秘宝的摄魂铃，更不可能被她销毁。
毕竟是曾经相依为命的姐妹，白凤隐很了解凤鸾本性，打从进入圣殿后她就开始留心观察，是否有什么可能藏匿雁荡草和摄魂铃的地方。
最终，她推测出的答案是，墙壁暗格。
圣殿内有四面墙壁，其他三面墙壁上各有二十四盏油灯，唯独这一面墙壁多了一盏。多出的那盏灯位置有些偏，由始至终从没亮过，就连白凤隐把火折子的火芯故意弹进去，依旧没有火光亮起。
那盏灯，必然有除了照明之外的用途。
“定尘，检查下那边墙壁。”白凤隐哑哑道。
刺穴自伤法能够在一段时间内让她不受病痛伤口影响，但效果并不持久，现在效力过去，她比之前还要虚弱三分。
容定尘点下头，唤来窦天斌搀扶着白凤隐，而后迈着沉稳脚步走向墙壁。
一阵疯狂咒骂之后，凤鸾渐渐没了力气，变成不明所以的呢喃。窦天斌居高临下同情地看着她，却不敢靠近半步。
白凤隐见容定尘在墙壁上敲敲打打寻找暗格，抽空回头看向凤鸾，微微蹙眉：“窦公子能听清她在说什么吗？”
“听不清。”窦天斌连连摇头。
“那就靠近些啊！”白凤隐哭笑不得，猛地一推窦天斌，把他推到仿佛已经陷入疯癫呆滞的凤鸾身边。
窦天斌一咧嘴，差点儿哭出来，勉强听见凤鸾呢喃的话。
“还不到……时候……就快了……”
听到两句后，窦天斌飞快返回白凤隐身边，委屈道：“我听不懂她说什么。什么还不到时候、就快了的。她是不是疯了呀？”
白凤隐也有些茫然，想了想，猛然把目光投向前面的容定尘。
如果是左靖楼在幕后搞鬼，他会怎么做？
如果这一切都是左靖楼想出的计划，他会在哪里布下陷阱？
答案，都在容定尘身上。
“定尘！回来！”
白凤隐陡然失声惊呼。
然而就在她的提醒发出那一瞬，容定尘已经扳动那盏特别的油灯，一阵轰隆隆的机括转动声沉闷传来。
白凤隐的心刹那间提到嗓子眼，用尽最后力气握紧凤隐剑，准备随时出手援助容定尘。
只不过，陷阱并没有出现在容定尘脚下。
一阵震耳欲聋的响动之后，一个用黑紫色血迹绘成的巨大法阵，突兀出现在白凤隐所在位置。
第五卷 祸兮·世难平 第414章 困局
白凤隐的高声呼喊只是晚了那么一刹。
容定尘扳动灯盏，立刻听到不详的机括响动声，却不是在他脚下或是面前，而是他身后白凤隐所站方向。
他飞快转身，在发现地上的法阵后第一时间朝白凤隐冲了过去。
然而，一切都已经来不及。
几条猛然冲出的藤蔓将他和白凤隐阻隔，逼得他不得不后退。容定尘不知道那法阵究竟有什么效果，但他看得出来，那分明是针对白凤隐设下的陷阱……否则，凤鸾怎会露出那种奸计终于得逞的得意笑容？
不过凤鸾也没高兴太久。
法阵很大，足足占据整个圣殿地面的一半还多。法阵发动的瞬间，凤鸾拼命地向后爬去，却也没能逃过法阵的席卷，被禁锢在距离白凤隐不过十步远的地方。当她发现自己也身处法阵之中时，得意笑容立刻变成惊恐害怕，神情难以形容。
电光火石间，每个人都有不同反应，窦天斌亦然。
他并不太了解什么法阵、什么机关，在低头看到脚下一堆奇奇怪怪的花纹浮现，同时白凤隐脸色变得煞白后，他几乎是下意识地想要逃走。但事实上他并没有这么做，而是在极其短暂的犹豫后，毅然选择去拉白凤隐。
那一拉，让白凤隐侥幸躲开法阵中突然碎裂条石、钻出地面的几根藤蔓，却让本有机会逃跑的他错失机会，与白凤隐一同困于法阵之中。
如果当时窦天斌是推白凤隐，而不是拉，那么距离法阵边缘不远的白凤隐或许能够逃脱法阵的束缚。但容定尘也好，白凤隐也好，谁都没有对窦天斌错误的选择有半点怨言，毕竟这么一个平时遇到事情总是很胆小的普通朋友，能够舍弃逃走机会伸出援手，已经是十分令人肃然起敬的举动。
眼看白凤隐、窦天斌和凤鸾都被陷于发阵中，容定尘隐隐感到背后冰凉。
“凤隐，是什么法阵？危险吗？”贴着法阵边缘堪堪站立的容定尘极力保持冷静，低声问道。
白凤隐扶着窦天斌，脸色比刚才更加糟糕：“这法阵……我不清楚，与我见过的某个禁术阵法相似，却不是完全相同。”
占据半个圣殿的法阵在发动之后并没有表现出多大的危险性，只有零零散散钻出的藤蔓看着有些诡异。此外令白凤隐感到不解的，就是整个法阵的构成了。
这法阵与她熟知的那些不同，寻常法阵就是一个阵图，这个法阵却是由七个小法阵组成的。正中心的小法阵最大，呈六边形；周围六个法阵略小，围着中央整齐排列，共同构成一个巨大法阵。
白凤隐从没听说过，法阵还能够如此复杂。
“你做了什么？”容定尘扭头，厉声质问凤鸾。
凤鸾一脸惊慌失措，语无伦次：“不……这不是我……我只知道有法阵……可他说我不会有事的啊！”
白凤隐一声叹息，似乎已经猜到真相：“这是左靖楼布下的法阵吧？你会的只有巫族那些蛊术、魅术和禁术，这种连我都没见过的法阵，你是不可能凭空想象出来的。”
白凤隐的话让凤鸾更加恐慌：“是他，是他……不，不对！他想掌控巫族，必须让我活着，他不可能连我一起铲除！”
“他是左靖楼，有什么不可能的？”白凤隐苦笑，“你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