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白凤隐前进一步,族人像是躲避瘟疫一样惶恐后退,唯独那老者站立不动,也不只是没了力气,还是根本就不想动弹。
叹口气,白凤隐面向老者:“甲爷爷,当年的事情,这次我会给诸位长老和族人一个交代。如今我有重任在身,必须与几位长老见面,还请甲爷爷帮个忙……毕竟都是我的族人,我不想硬闯过去。”
“你……”老者无奈长叹,“你背叛了我们一族,怎么还有脸回来?我不知道你用了什么法术变成这副躯壳,还能活到现在。但是不管你怎么变,当年的事对巫族的影响是不可能改变的。凤隐啊,你还是走吧,毕竟我是看着你长大的,不想再看你被族人杀死……你……你走吧!”
白凤隐坚定摇头:“不达目的,我不会走。甲爷爷知晓我性格,还需要再劝吗?”
“你这固执的丫头呀……”
老者无可奈何,回头看看既惊恐又愤怒的族人,不得已发出幽幽一声叹息。
“好吧,我去问问长老们。”
第五卷 祸兮·世难平 第387章 祭堂
族人的目光让白凤隐十分不舒服,她只能转过身背对众人,让黯然表情面向容定尘。
容定尘紧贴她身前,紧紧握着她的手给予最坚定支撑。
过了半晌,老者蹒跚返回,一挥手示意族人让开一条路:“去吧,凤隐。长老们同意见你。”
“多谢甲爷爷。”白凤隐深深低头道谢,而后提口气,与容定尘手挽手、肩并肩,在数百村民不乏恶意的目光注视下,一步一步往村落中央那几间大屋子走去。
巫族有五大家族,苍碧川紫凤,即为巫族五姓贵族。白凤隐前世凤隐,就是五姓贵族中凤氏一族的长女。
五姓贵族血脉天赐,从古至今就由着高人一等的地位。这五家之间并没有高低之分,每一家族的血脉都可以引动普通族人血脉,并且互相有着某种奇异感应。
作为从上古绵延至今的贵族,五姓贵族在巫族之中的地位也是绝对的,所以理所当然地成为了巫族的长老……因数百年前那位险些给巫族带来灭顶之灾的年轻族长,在巫族避世归隐后就不再设定族长一职,族中大大小小的事情都由五姓贵族中推选出的五位长老决定。
五位长老,就住在村落中那五间更高大、更结实的房屋里。
“看到门口的标志了吗?五姓贵族每一家都有自己的图腾。那个,就是我们凤家的。”白凤隐指向左边一间屋子,眸中满是怀念,“好久没看到这个标志了。如果还能寻回我的尸骨,你可以在我掌心上找到相同的标志,那是在我生下来之后就烙印在掌心里的,作为凤氏一族的标志。”
在那么多复杂视线的监视下,容定尘难免有些不自然,故意打趣道:“是么?那回去之后我也要在你掌心烙下我的标志。”
“什么?我才不干,在掌心里烙印一只猪,那得多蠢?”
“凤隐,我是你相公。”
白凤隐装聋作哑当没听见,加快脚步向前行走。
让容定尘意外的是,她最终停下脚步的地方并不是五位长老的屋子中任何一间,而是五间屋子包围的那块黑色石头前。
走到近处,容定尘才把那石头看个仔细。
那是一块约有一人半高的长形条石,上窄下宽,最宽处需要两人合抱。条石整体呈十分纯正的黑色,唯有底部有几块类似干涸血迹的暗红色;条石之上还有一些看不懂的符号,或密或疏,刻的力道十分深,却因年头太久和外面层层藤蔓的遮挡难以看清。
直觉告诉容定尘,这块石头大有来历。
“是巫族选命神石。”白凤隐仿佛听到他脑海里的疑问,伸出手缓缓抚摸条石,轻声道,“这上面记载了很多蛊毒制法,还有魅术的修行方法,但是能读懂巫族远古文字的人不多,就连长老们也只能看懂上面不到一半的内容。”
容定尘蹙眉:“那与选命有什么关系?”
“因为巫族圣女是与生俱来的使命。”白凤隐侧头,看着他露出的笑容,带着几分凄恻悲凉,“巫族圣女生来就能看懂条石上的文字……别说不可能,事实就是如此。我从小就能看懂这些符号,没有任何人教过我,我也读不出,但我就是看得明白。而这个能力,正是确定巫族圣女的唯一条件。”
与巫族有关的事情都太过神秘,容定尘并不打算争辩,他相信白凤隐说的话。
“现在呢?我们来这里做什么?你不是要找长老们求解药吗?”
白凤隐点点头,又摇了摇头:“那五间屋子的确是长老所居地方,平日里他们就在家中指点族中大大小小的事情。不过遇到需要五位长老一起商议的重要事件,他们就不会在各自家中等着了,我想见他们五个人,必须去往巫族村落内最庄重严肃的地方:祭堂。”
祭堂,听起来就像祭奠死人的地方,难免有中冷清萧索之感。
容定尘深吸口气,指向条石:“怎么去祭堂?用头往这上面撞,昏过去就能见到长老们了?”
白凤隐翻翻白眼:“这种时候还开玩笑,心怎么这么大呢?”
“再不开几句玩笑,你的眉头就要拧成疙瘩了。”
“好意思说我?你看你看,你的眉头不也扭在一起了吗?跟虫子似的,好恶心。”
跟在二人身后的甲老头尴尬得无话可说,故意轻咳一声,闷道:“该怎么进祭堂你还记得吧?如果你是真的凤隐,应该很轻松就能进去才对。”
“甲爷爷就别怀疑了,我不是承继谁记忆来捣乱的坏人,我的的确确是凤隐。”
白凤隐无意过多争辩,深吸口气,伸出手掌紧贴在条石之上。
容定尘双眼死死盯着条石。
在他猜想中,这应该是一条十分隐秘的密道入口,也许巫族祭堂就在条石下面的地道里。白凤隐这么做可能是在用什么难以解释的力量开启密道。
然而事实证明,他想多了。
白凤隐贴在条石上的手掌稍稍抬起,然后毫不客气砰砰砰拍了三下,微微俯下身子靠近条石上一个圆形符号,大声道:“凤隐求见五位长老。请长老开启祭堂大门。”
“这不就是敲门叫门么?搞那么神秘干什么?”容定尘苦笑。
白凤隐没理他。
过了片刻,条石内发出一阵轰隆隆响声,二人左侧的地面震动几下,两块埋在泥土之下的石板向两边分开,露出个三尺见方的地道入口。
“走吧,门开了。”白凤隐回身,主动拉住容定尘手掌。
容定尘的心微微一疼。
她的手很凉,比刚才凉得多,还有些不易察觉的细碎颤抖。
哪怕面上云淡风轻,她的心里终归是忐忑不安的,而这些忐忑她不会主动向谁说起寻求同情。她的独立,她的坚强,她把所有苦难与悲伤独自承担、背后咀嚼的隐忍,总是让他心疼无比。
一番思量还未终结,不足一丈远的地道就到了尽头。
白凤隐熟练地摸向右上角。黑暗中只听得咔哒一声,一道幽暗光线缓缓在眼前拉开,变宽。
第五卷 祸兮·世难平 第388章 圣女继任者
吱……
陈旧木门发出的刺耳声响在地道内短暂回荡,直到白凤隐拉着容定尘走进祭堂后重新关好门,那声音才告一段落。
“这就是祭堂?”容定尘看着眼前广阔地洞,不由发问。
巫族神圣的祭堂显然是利用天然地洞改建而成的,足以容纳二三百人的祭堂内壁全部都是坚硬山石,地面以大小不一的板石铺垫,上面还画着许多奇奇怪怪的花纹。
“别看。”白凤隐托起容定尘低下的头,轻道,“看多了你会中招,那些都是充满魅术蛊惑的图案。”
容定尘连忙沉下气静下心,视线专注于白凤隐侧脸。
除了她的侧脸,他不知道这里还有什么是能够放心大胆观看而没有危险的。
祭堂内以油灯照亮,光线很暗;幽暗光线中可以看见祭堂中央有一张石桌,石桌边围坐四人,另有一只空着的石凳。
白凤隐看看无人坐的石凳,又看看四个须发皆白的长老,不由皱起眉头:“怎么不见我阿爹和阿娘?凤家尚有人在,总不至于连长老之位都没人来坐吧?”
四位长老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又一同侧头看向她。
“果然是你,语气还是这么冲。”苍氏一族的长老要比其他人年轻一些,眯起眼睛打量白凤隐。
白凤隐不卑不亢,淡然道:“苍溪么?没想到你老得这么快。我记得你只比我大三岁而已。”
“我怎能与你相比?”苍溪冷笑,“你倒是潇洒自在了,跟着男人私奔,丢下全族不顾。我们这些长老要跟在你后面收拾烂摊子,要安慰族人,还要拼命把摇摇欲坠的巫族撑起来……呵呵,你年轻啊,我们怎能与你相比?”
“说起来,我有件事想问你。当年苍氏一族的长老是沧溟伯伯,那么在他之后的长老就是你喽?你们苍氏一族里,是不是有个逃到族外的男子?”
苍溪眉梢一扬,花白眉毛跟着高高抬起:“你想跟我说左靖楼的事?”
“你知道左靖楼?”
“当然知道。”苍溪闷哼一声,“当年他们一家遭遇不幸,年纪尚小的左靖楼托人捎信儿想我求助。我不计前嫌,好心让人去照顾左靖楼和左栖颌那两个小崽子。不料左靖楼那小子居然杀了我派去的人炼蛊,还回来偷走我族蛊物秘谱……哼,若是让我逮到他,非要让他知道知道巫族规矩的厉害!”
左靖楼的所作所为不仅仅危害到巫族某个人,而是差点让整个中州天翻地覆。容定尘有种冲动想要嘲讽苍溪几句,不过碍着白凤隐的面子,最终没有开口。
“左靖楼的事情以后再谈吧,我现在只能告诉你,他是整个中州的灾难,无论如何我要除掉他。”白凤隐走到桌边空着的石凳前,满不在乎坐下,“这次我回来是想讨要一样东西。那东西对巫族、对你们来说并没有太重要作用。”
碧氏一族长老是个女子,一头银白头发,容貌却很年轻,听了白凤隐的话不屑嗤笑:“凤隐丫头,你凭什么认为我们该给你要的东西?就算是巫族最没用的一草一木,旁人来要我们可能会给,你来要……呵,难道你不觉得,你欠巫族的太多,根本就没有再要任何东西的资格吗?”
“我已经让甲爷爷跟你们说过,当年的事情我会给你们一个交代。眼瞎我需要雁荡草,而且很急,如果不想我在族中大闹的话,那就把雁荡草交给我。”
白凤隐的语气陡然变得冷肃,甚至带着几分威胁意味。
四位长老更加不满,川族长老直接拍案而起,吹胡子瞪眼睛:“丫头,事情别做得太过分!难不成你还想造反灭了我族?”
白凤隐垂下眉眼,唇边一抹冰冷浅笑,危险而决绝。
“有何不可?”
听了她的话,不止四位巫族长老,就连容定尘也忍不住倒吸口凉气。
她这是疯了么?
当然,白凤隐不可能疯,她只是有自己的想法而已。
“巫族避世隐居多年,一直因循着祖上定下的规矩不与外界往来。可是这些年我们得到了什么?安宁吗?平静吗?”白凤隐缓缓起身,高举手臂,指着祭堂顶棚,表情愤怒,“你们去问问那些族人,他们自由吗?他们幸福吗?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他们只能被囚禁在这冷冷清清的山上,过着一模一样的日子,就连嫁给谁、怎么死去都要由别人决定,这样禁锢的一族延续下去究竟有什么意义?”
声声质问让四个长老瞠目结舌,茫然不已。
岂止是他们呢?就连容定尘也没想到,白凤隐这突如其来的怒火,竟然如此深刻疼痛,且是从没有向他诉说过的心事。
他愈发想知道,她在巫族时究竟发生过什么,以至于她如此厌恨这一族。
少顷安静之后,白凤隐长长舒口气,脸色恢复正常:“或许我说的你们难以理解,不过这样就够了。我只是想让你们知道,我并不在乎巫族是不是会灭亡,对我而言,更重要的是能救一个人就救一个。”
一个不在乎巫族是否能够延续下去的人,自然不会在意造反,反抗,送一族到末日。
四位长老变得沉默,互相对视一番。
终于,紫族长老叹了口气,代表其他三人做出回应:“凤隐丫头,我们都知道你心里怀恨,否则当年也不会与那男人私奔。不过你也该明白,我们五姓贵族的使命就是让巫族在世上延续,我们并不是你,做不到背弃使命担负罪责。今天你回来,只要不做得太过分,我们也不想为难你。这样吧,我们告诉你那东西在哪里,能不能拿到,那就看你自己本事了。”
白凤隐不解:“这话什么意思?雁荡草不就在圣殿药园吗?圣殿药园一直由苍族掌管,只要苍溪一句话我就可以拿到。”
苍溪不情不愿冷哼:“那是以前!你也不想想,自打你走了之后,巫族发生了多大的变化?如今圣殿药园已经不归我们苍氏掌管,就连蛊池也一样。对了,还有圣殿,现在的我们如果没有圣女的允许,连进入圣殿的资格都没有。”
“圣女……圣女为天命所选,我走之后,还有谁有资格担当圣女?”白凤隐视线瞥向空荡荡的石凳,半信半疑,“你们该不是想告诉我……”
紫族长老疲惫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