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定尘一双剑眉就快拧到一起,陡然撰起拳头狠狠打在容萧夙脸上。
容萧夙狼狈地伏在地上,形容枯槁,仿若油尽灯枯、行将就木的老人。容定尘冷冷看着他,一字一句,淡漠无比。
“你这辈子唯一能炫耀的,就是她曾真心为你付出过。”
那一拳让容萧夙脸上开了花,似乎也打碎了他的理智,被粗暴扯去荣耀与权力的帝王爆发出一阵怪笑,猖狂而疯癫。
“容定尘你个废物!竟要靠一个女人来报杀父之仇,而且还是一个朕玩过的女人!你算是个什么东西?朕让你杀人你就得杀人,朕让你当狗,你就得背着骂名去当狗!朕是失势了……可你们呢?你们连出头之日都没有!哈哈……”
容定尘沉沉叹口气,凤眸里流露出一缕悲悯。
“这样一个已经连心智都没有的人,还有什么值得你报复?”轻轻抹去白凤隐脸上灰尘,容定尘摇头淡道,“你想要做的,左靖楼都已经先一步做到,如今你仅剩的报复可能,就是杀了他。”
白凤隐仿佛没有感情的傀儡,凉薄目光落在容萧夙脏污脸上。
“杀了他,岂不是太便宜他了吗?死,对现在的他来说已经成了解脱。”
“那你想怎么做?”
白凤隐忽而一笑,淡然,无情,冰冷入骨。
“我曾在冥河水中沉睡二十年,每时每刻都在忍受冥灵的吵闹喧嚣,还有河水的刺骨凉意。那种只有黑暗和绝望的地方,对他来说再适合不过。”
听到冥河二字,容萧夙陡然变得惊恐:“不、不!你杀了我!你杀了我吧,杀了我!”
不过是一条河,至于这么让人恐惧吗?容定尘对容萧夙的反应感到意外,然而还不等他询问,白凤隐突然揪住容萧夙拖到木板钉死的窗前,一脚将木板踢断。
第四卷 情兮·两心悦 第368章 江山易主,掌执天下
容萧夙意识到即将发生什么,双手死死扒住窗口不放,神情惊恐至极,声嘶力竭:“不……朕不能去那里……那些冥灵……”
可是,是死是生,哪能由他说了算呢?
白凤隐双眼中透着无情决然,一手反执凤隐剑利落砍下。容萧夙的两只手腕被斩断,再没有能够抵抗的机会,整个人翻出窗外,如一片枯败落叶,朝九幽高塔之下的冥河迅速坠去。
噗通。
塔下传来水花溅落声。
世间在那一刹彻底安寂,仿佛一切已然停止,窗前那一抹孤独站立的瘦削背影被时光的洪流遗忘,化作雕像亘古长存。
当然,那只是短暂的错觉而已。
理智让容定尘很快接受容萧夙已死的事实,深吸口气冲到窗前,从后面用力将白凤隐抱住。
“结束了。都结束了。这次不是梦。”
他在她耳边呢喃,一遍又一遍。
他才二十几岁,无法理解一个人光是在黑暗孤独中就捱过二十年的人,会有多么强大的执念。他只知道,他是她唯一的依靠,他要给她温暖,给她希望,给她一切尘埃落定后最踏实的怀抱。
白凤隐愣愣看着破裂的木板,留着抓痕的窗口,还有九幽塔下已经归于平静的冥河。
一大滴泪水从下睫滚落,温温热热,沉沉砸在容定尘手背上。
为什么哭?
她不知道,也无法控制。
或许仅仅因为他的那句话吧,一切都结束了。
二十年的恩恩怨怨,爱恨与纠葛,隐忍与执念,全在这一天划上休止。
缓缓转身,白凤隐紧紧抱住容定尘腰身,将整张脸埋在他胸口,任由不讲道理的眼泪汹涌落下。
次日,正该是风越国每月两次的大朝。空无一人的龙椅孤零零地立在那里,让殿内殿外的朝臣们万分不安,之前“有幸”见到鬼帝的几个重臣更是心里忐忑,面色紧张。
“林尚书可知发生了什么?怎么一早晨起来,外面到处都是飞龙军呢?”
“我也不清楚啊!还听说什么左大人倒了……啧啧,这都是哪来的谣言?”
“不过宫中走火是真的,今早我来的时候看紫泰殿那边一片狼藉啊……”
朝臣们议论纷纷,全然没有注意到,朝堂之中少了一些人。一些由左靖楼拔擢起来,甘于当忠犬为其效力的官员。
此外,还多了两个人。
“咦,你们看,那不是颖阳王父子吗?按规矩,他们两个不该这时候出现吧?这是怎么回事?”
眼见的朝臣发现风南岸父子,又引发一阵窃窃私语,也有率直的人干脆直接走过去询问。
“今日早朝,新帝有很重要的事情宣布。”风南岸笑笑,依旧温润如玉。
新帝二字让一众朝臣瞠目结舌,马上变得安静,谁也没听说皇帝驾崩,更不曾听说皇上立了皇储,这是哪来的新帝?
新帝……又会是谁呢?
有人悄悄向看起来很了解内幕的风南岸父子打听,风南岸只是摇头:“稍安勿躁,等待吧。很快就有分晓了。”
又乱了一阵,一队飞龙军护送着华丽八抬大轿出现,轿子一直抬到朝堂门口。
“……这……该不会是……怎么可能啊?”
看着那华丽到刺目的轿子,文武百官很快联想到某个总是华丽丽出场的人,不由抽动嘴角干笑。
轿帘掀开,一颗人头探出,左右四顾。
“嗯?这么快就到了?搞什么啊,我不是说了慢一些嘛!书还没看完呢!”
“王……皇上,正事要紧。”明弈苦笑。
“好吧。来,阿弈,你帮我拿着书。拿好啊,不然我会记不得看到哪里的。”
一听这嗓音,这语气,这谈话内容……完全不用想,众臣已经确定所谓的“新帝”是谁。
拎着衣角噗通从轿子中跳出,最不该出现在朝堂上的靖王堂皇之出现,单手负后,大摇大摆朝众人打招呼。
“早啊,早。哎,这不是刘公么?上次在万红楼我还见过你呢!啊!陈阁老,你买回家那位小歌女现在怎么样了?啧啧,我记得当时她还挺不情愿跟你回去的呢!”
容萧寂才说了几句话,就已经让朝堂大乱,无数朝臣汗颜不已。
明弈看着心累,上前小声提醒:“皇上,上朝,这是上朝……”
“哦哦,对,上朝。”
容萧寂耸耸肩,摇摇晃晃拖着纨绔子弟一般的慵懒步伐挪到龙椅前,却没有立刻坐下,而是转身指了指龙椅。
“我坐这里可以吗?有没有人反对?”
朝臣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认命的人少,不服气的人多。
短暂争议后,有朝臣上前一步,既不鞠躬也不称皇上,沉着脸道:“皇位之事岂能儿戏?圣上久病养于紫泰殿内,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昨日清晨紫泰殿失火,也不见有人提起圣上情况,怎么今日靖王就敢大着胆子自称皇帝了?就算圣上驾崩,那也轮不到靖王来坐这皇位吧?”
容萧寂一撇嘴,不情愿看向风南岸:“你看,我就说肯定有人不高兴。”
风南岸淡然一笑,朝站出来反对那人略一鞠躬:“龙侯爷的质疑,想来也是其他大人的不解之处,这件事就由我来解释吧,紫泰殿失火是一回事,与靖王登基为帝并没有直接关系。事实上,先帝早已驾崩。”
“什么?圣上、圣上早就没了?”
“东西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世子这话可有什么根据?”
“圣上驾崩这等大事,岂是你一张嘴就能敷衍过去的?简直胡闹!”
面对朝堂上的混乱,风南岸处变不惊,大有泰山崩于眼前而面色不改之风范。及至议论声小了一些,风南岸才再度开口。
“奸臣左靖楼把持朝政数月,据守紫泰殿禁止任何朝臣面见先帝,这意味着什么,我想诸位大人一定都暗中揣测过。其实早在几天之前左靖楼就已经犯下弑君之罪,并将先帝尸骨丢入冥河之中。也正因如此,飞龙军前夜才会在明将军带领下发动宫变,驱逐奸佞,重新夺回我风越国朝政大权。”
风南岸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只有少数几个人心中有数。
而这一番说辞编造得滴水不漏,不知道内情的人,谁也挑不出有什么毛病,毕竟,知道太多又不肯配合的人,都已经不在人世了。
第四卷 情兮·两心悦 第369章 吾皇万岁
在风越国朝臣们看来,靖王容萧寂本根就是个可有可无的存在,他的出现,往往是为了扰乱严肃的朝堂气氛,又或者带来各种奇葩新闻。
说容萧寂要成为新帝,谁能接受?
“颖阳王世子说圣上被奸臣所害,可有证据?”
“就算世子说的都是真的,那也轮不到靖王坐上这龙椅吧?”
“就是啊!圣上有七位兄弟,赐封亲王者有五位,还有数位皇子天家出身、位列封王的王爷,靖王何德何能可以称帝?”
短暂平静后,朝臣们又一次对容萧寂的资格提出质疑,并且比之前更加强烈。
容萧寂双手堵住耳朵,挑眉看文武百官面红耳赤争执,看得烦了,索性不再理会他们,扑通坐到龙椅上。
“……”
这一举动令得满朝震惊,议论声、争执声、质问声戛然而止。
看容萧寂像是大爷一样懒懒散散缩进龙椅里,惹得朝臣们脸色铁青,明弈哭的心都有了,不得不向风南岸抛去求援目光。
对于被称为“帝都奇葩第一”的容萧寂,风南岸也没有太多办法,能做的只是按照精心编排的戏本继续演下去,努力完成这一场不为恶意而生的骗局。
“左靖楼软禁先帝、弑君夺权,又大肆迫害朝中忠臣良将,就连明将军也险些遭其毒手。所幸明将军得到几位江湖侠士相助幸免于难,因伤重不能亲自出面,特地将飞龙军暂交明小将军,并嘱咐明小将军与这些心怀天下的侠士配合,这才有了飞龙军对奸臣左靖楼的夜袭。”
风南岸平静环视朝堂,眸光平静。
“谁想要证据,可以去冥河边看看先帝的尸骨。至于皇位的选择……如果你们认为靖王不是最佳人选,那么还有谁是你们认同的?”
风南岸的反问,让朝堂气氛一瞬变得尴尬。
此时在朝中的不仅有文武百官,还有几位不论能力只论资格,倒有那么几分可能争夺皇位的亲王和封王。不过究竟谁最适合继承皇位这种问题,没人敢与直抒己见。
毕竟,推举出谁,就等于得罪了其他人。
几位亲王当然很想给自己争夺优势,但他们总不可能自荐,一来让人觉得不耻,二来也是担心太过表露争位之心,一旦失败可能会被夺得皇位的兄弟提防疏远,最终落个凄惨下场。
诡异的死寂笼罩在朝堂之上。
郑尚书也在殿中,见众人都不说话,那股倔劲儿又涌了上来,当下高喊着容定尘封号,要求已被罢黜封号的殒王上位,以先帝独子这独一无二的最优先资格继承大统。
郑尚书的话引来朝中一些臣子窃笑。
在他们看来,殒王容定尘已经彻底失势,连人都不知道缩在哪里,怎么可能继承皇位?
然而话说回来,郑尚书的提议让他们忽然想到,如果从血脉论起,容定尘的确是最有资格继承皇位的人。
僵局中,几乎没有存在感的滕王忽然站了出来,慢条斯理道:“殒王是先帝遗子,按理说的确是独一无二的继任人选。不过圣上在世时就已经废除他的封号,人也不知道逃到哪里去了。这种时候提起一个找不到的人,恐怕比靖王更不靠谱吧?”
容萧寂眉梢一扬,斜眼过去:“谁不靠谱?”
“不过随口一说,靖王无须在意。”
“我在不在意,你管得着?我就愿意在意,怎么样?腰粗腿短头大如牛,不靠谱三个字正是为你量身定做的支架,干嘛这么谦虚送给别人?”
“……”
一众朝臣汗如泉涌。
胡闹归胡闹,容萧寂也不是个只会捣乱的人。在把一群朝臣和王爷搞得头昏脑涨之后,反而是他先把最关键问题抖搂了出来。
“我屁股下面这把椅子到底要交给谁,你们也没有其他选择吧?论资格,显然殒王是最适合人选;论能力……反正你们谁都不适合,还不如我坐着。所以你们自己选,是我还是殒王小侄子。”
不少朝臣被容萧寂搞得脑子一团浆糊,迷迷糊糊竟然真的开始考虑如何选择,在那些还算是清醒的大臣开口组织之前,就把某些人很想得到的回答乖乖贡献出来。
“非要选一个,那自然是殒王,至少殒王……还像个正常人啊!”
听到这回答,相比之下似乎“不太正常”的容萧寂露出狡黠笑容,朝风南岸挤了下眼:“我说,这样就可以了吧?我的任务是不是完成的很好?”
风南岸连苦笑的力气都没有了,只是点了点头:“多谢靖王配合。”
二人对话让一群已经分不清东南西北的朝臣更是茫然:“什么配合……这究竟在搞什么鬼呢?”
风南岸一笑置之,再开口,底气更多了三分:“国不可一日无君。既然诸位大人认定殒王更具有继承大统的资格,那么就请诸位向新帝跪拜,宣誓效忠吧。”
话罢,风南岸大步走到右侧通往内殿的垂帘前,一手撩起垂帘,恭敬躬身。
“皇位所属已有定论,皇上可以出面了。”
垂帘微动,一抹颀长身影负手缓缓走出,平静目光扫视朝堂之中错愕不已的文武百官。
“殒、殒王?他怎么会在这里……”
容定尘的出现不亚于一颗巨石投入水中,立刻激起朝堂议论惊呼。
站在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