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晚不解,指尖无力的拉着落雪的衣袖道:“是什么毒这么厉害,太医也束手无策?”
“姐姐。”落雪小声安抚道:“据太医说是两种不同毒性的毒参杂在一起所融合为另一种从未见过的毒所致,毒性太强,太医们不敢轻易下药,毕竟,大皇子是安国唯一的血脉了。”
沐晚垂下眼眸,若有若无的哀伤围绕。是啊,大皇子是这安国唯一的血脉了。
“还有一事,姐姐知道了可别慌,我听闻今日在太后的关雎宫内,皇上将轩王拿下,关入了天牢之中。”
“为什么?”一股从未有过的心惊在沐晚心中蔓延,不详的预感而生,手心不知何时,竟揉搓出一层薄薄的汗意。
落雪面带难色的看了眼沐晚,一一道来:“轩王为了救姐姐,硬闯入冷宫,打伤了几名侍卫,所以皇上才下令逮捕轩王,还撤去了轩王的王位。”
“怎么会这样,太后没有阻拦吗?”
“据说当时太后也横加阻拦了,可是皇上不听,太后还气得病倒了,好些太医在关雎宫呢!”
落雪说完,沐晚大惊失色,起身,急切道:“给我换衣,我要去见太后。”
“姐姐别去了,关雎宫、是进不去的。”
转身停住沉默,恍然间时空静默,单薄的背影如同木偶般一动不动,刹那间又像脱线的风筝般掉落,落雪大惊,连忙上前扶住,却看见沐晚嘴角溢出的鲜血:“姐姐,怎么了?”
“落雪,他竟然连母子之情、兄弟之情都不念,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不是他了。”
谨喻,什么时候你变得这般无情了,她是你最亲的母后,他是你最亲的兄弟,你却一个将其软禁,一个将其下狱,莫非在你心里,皇位高处,已经成为你最重要的了吗?
当初是谁说,若是寻得谨轩,必以王位赠之,给他这些年从未有过的亲情。
当初又是谁说,必以一生之力报答太后的恩德。
现在,你所做的这一切又是怎么回事呢!
谨喻,莫让我失望好吗?
“落雪,帮我个忙好么?”
“什么事。”
“去乾清宫,将皇上请来,有些话,我想对他说。”
谨喻,但愿这一切还不算太晚,但愿还来得及。
落雪几时出去的沐晚已经不清楚,屋内暖炉升起的热浪在屋内四溢蔓延,与外面冷冽的天气形成一道屏障的隔绝。
不知过了多久,屋外有脚步声传来,沐晚欣喜起身,打开房门,一股冷风吹来,卷起沐晚未梳理的发丝,却夹杂着一丝沉重的失望。
“主子快些进去,奴婢给您拿药过来了。”
来人却是落竹,手中提有一个盒子,脸色一如既往的笑颜。
“主子,外面可冷了,快些进来,说不定这些天就要下雪了,主子可得注意保暖。”落竹对其一笑,扶着木然的沐晚坐下,看着沐晚略有些呆滞的眼神,心中似乎有顾透不过气的感觉,勉强笑道:“主子不必感怀,皇上之前对主子是万般好,现在皇上不过是政务繁忙,忘了来看主子了,过两日皇上一定会来的。不过在这之前,主子先把药给喝了吧。”
落竹端过还残留有一丝热气的药,小心的端过,放在沐晚眼前:“主子,您怎么了?”
感觉到沐晚有些不对劲,落竹小声唤道。
“没事,幻蝶宫内还有哪些人?”沐晚恍然间回过神,问道。
落竹抬头略思索了会,道:“幻蝶宫内除了主子,还有就是落雪姐姐和桂公公,其他人都是白眼狼,姐姐得宠时比谁都勤快,姐姐失势了,跑的却比谁都快!”
沐晚的脸上却没有落竹的愤恨,经历了这么多的事,喜怒哀乐在沐晚脸上已经不知何味了。
“落竹,你是个好女孩,我相信,你以后一定会找个好归宿的。”
“主子说笑了,奴婢是皇宫里的宫女,哪还想着找个好归宿啊,奴婢这辈子最大的愿望就是想要好好照顾主子,一辈子都跟着主子。”
沐晚眼角微湿,鼻翼中有股酸意,几乎垂下泪来,在落竹满心的誓言中,沐晚起身,缓缓打开房门,任凭着寒风吹袭。
“主子,会着凉的,快进来吧。”
恍惚间,沐晚走出门外,院中大片的梨树林早已凋谢得不成样子,沐晚回首笑道:“无事,我的身体我知道,你去乾清宫看看你落雪姐姐去哪了,怎么还不回来。”
说完,不等落竹回答,转身便走进了树林之中。
谨喻,你可知道,在这梨花之中,我一直都在等你,前生如此,今生也是一样。
沐晚抬头,灰沉的日暮躲进厚厚的云层之中,压抑的气息扑面而来,沐晚只觉得心中一片窒息,疼痛席卷全身而来,不能自拔。
“谨喻,你在哪?”有热泪滴下,声声泣血般的呼唤如同咒魇般旋绕,直入云霄。
仿佛冲破重重阻扰,跃跃欲试,试图进入某人内心。
“啪嗒——”握着笔的手一震,墨汁滴落,在奏折上印下一个黑点,谨喻落笔,直揉眉心。
“陈公公,外面那宫女还未离去吗?”
陈公公看了一眼扔在殿外跪着的落雪,恭敬道:“启禀皇上,那宫女一直在外跪着的。”
“你去告诉她,今日朕政务繁忙,不能去幻蝶宫看昭贵嫔,让她们好生伺候着,过些日子朕再去瞧她。”
“是。”陈公公垂首答道。转身出殿,看着在寒风中仍旧不死心的落雪,微微一叹,走至身前。
见陈公公走进,落雪仿佛抓住一根救命稻草般:“陈公公,皇上同意了吗?”
“我说落雪姑娘,你就回去吧,皇上是不会去幻蝶宫的,不管你在这跪多久皇上都不会去的。”
“为什么?”
陈公公摇了摇头:“咱家只能说一句,圣意难测!你回去吧。”
看着陈公公惋惜的眼神,落雪心中明了,跌跌撞撞起身,看着高大威严的乾清宫,无声的笑了。
姐姐,你看,你爱的人,就是这般凉薄!
是怎么回的幻蝶宫,落雪已经全然不知了,在她记忆中,这段回幻蝶宫的路是那么远,路程是那么久,久到连身体都是木然的,如木偶般。久道、连最后一丝仁慈也被寒风吹散而过,渐渐铁石心肠。
渐近幻蝶宫,却看见一袭白衣在宫门外痴然而立,单薄的身影,飘然的发丝,憔悴的神色,不是沐晚又是谁?
落雪快步上前,悲戚道:“姐姐,进去吧,皇上不会来了。”
沐晚却置若罔闻,仍是不语,眼间看着宫道的尽头,落雪知道,那是乾清宫的方向。
“我陪姐姐一起等吧。”
落寞掩饰失落,却比落寞更显寂寥。什么时候,那个轻言寡笑的女子变成了这般黯淡无光,如一颗蒙尘的明珠,无意间,坠落深渊,却无人知晓,无人珍惜留恋。
天色渐渐暗色,沉浸的黑夜不复明朗,两道身影仍是站在,清瘦而悲凉。
有白雪飞落,缓缓飘落,不似喜悦,却像是在告别一场久违的眷恋。
心,却在这白雪纷飞中逐渐远离,慢慢冷却。
“主子,我们进去吧。”
一语落,沐晚抬头,看着满天纷飞的白絮,伸手接过,晶莹的雪花落在手心,沐晚却觉得,这一切仿佛就像回到了那天梨树之下,她也是这般伸出手心,接着漫天飞扬的梨花,如同梦境般,让人不可置信。
如今,也像梦境,却不再是不可置信,是梦魇,永不会再清醒的噩梦,一点一滴,侵蚀不再跳动伤痕累累的心。
万年不变的身躯轰然倒塌,倒塌的是身躯,还是经久不灭的信念?
是深情,还是笑话?
一切都沉默在深深的夜里,或许一切都是错,轮回从一开始就不该继续。
师兄,如果可以,我希望我们能像在圣清山上一般生活,我不认识谨喻,你不曾心如死灰,多么希望我一觉醒来,我还是师妹,你还是那个不染红尘、温婉如水的师兄。
教我舞剑、下棋、兵法的师兄。
谨喻,你欠我的,许诺我的,我都不要了,如果可以,我会选择从未见过你,从未认识过你。这安国,我付出的心血不比你少,最后,就让我再送你的安国一世繁荣!
是谁心死,是谁的光芒撒满大地,是谁将这漫天的黑夜驱散,又是谁,在这无边的黑夜中悄然远去,不带涟漪。
是怎样璀璨的光芒射入落霞宫内,笼罩在气息奄奄一息的的大皇子身上。
又是怎样的星光如同流星般射入谨帝的额心,顿时记忆蔓延,痛如入骨髓。
“皇上,皇上,您怎么了?”
听不见耳边的叫喊,在脑海中沉默已久的白雾层层剥开,是谁?是谁在那含笑而立,又是谁,深深驻扎进自己心底。
……
“你是要上山么?旁人若是想要上山,都得过我这关。”
……
“安然,和我一同退隐山林可好,这满世的刀光剑影,不是我所愿。我只想和你一个人,一生一世。”
……
“谨喻,你若是当时皇帝,还会记得我吗?”
“别傻了,就算我当上皇帝,那么我的后宫也只你一人!我愿为你驱散整个后宫。”
……
“你为何要将冷月斩于将士面前!”
“谨喻,莫非你没听说吗?她在三军将士面前大唱降歌,害的我将士死伤无数,这还不足以我将她斩杀吗?难道,你竟是这般是非不分?”
“你不用多说,冷月的婢女告诉我,是你陷害冷月!付安然,你这毒妇,心思竟是如此狠毒!”
……
“皇后,你可知你那腹中的胎儿为何会无缘无故的流产?还记得朕每日来这落霞宫时身上的熏香?可还好闻?”
“你以为朕真的想要你付家打来的天下!朕要的只是和月儿一世一双人浪迹天涯而已,但你付家、竟为了一家之荣宠,竟在三军将士面前将我最心爱的月儿祭旗!朕忍辱多年,今日终于可以为朕的月儿报仇,皇后放心、不久之后你就可以和你付家一家团聚了。”
……
“安然……”是谁的呢喃悲戚入骨,是谁的悔恨蔓延天际。
“安然——”是谁的咆哮震彻云霄,又是谁,在这场阴谋中丢失了真爱。
“快去,快去找顾统领,让他速速前来,就说皇上出事了。”看着谨喻跌跌撞撞跑出乾清宫的身影,陈公公慌忙地向一侧的小太监叫道。
天牢中,冲天的剑气漫天飞扬,是谁手执寒剑,满身霜华,冲破重重障碍,满眼血腥。
“轩王,此乃皇宫重地,本官劝轩王一句,快快束手就擒,否则刀剑无眼,伤了您就不好了。”
又是谁罔顾威胁,一言不发,满身伤痕,鲜血累累,只为片刻的光阴,只为心中的执念。
安然,等我!
“顾统领,您快去乾清宫吧,皇上出事了。”
顾明朗蹙眉,看着场中剑气冲天的谨轩,翻身上马,朝着皇宫中奔去。
白雪飘落,洋洋洒洒,却如何也掩盖不了透露出的悲戚。
一道身影在雪雾之中踉踉跄跄,在漫无边际的宫道一头,望眼欲穿,悲凉的眼神盯着落霞宫的方向,迟迟不敢前进。
……
“为什么,在你身边五年,也抵不过一个冷月在你身侧一月!如今你要为了她杀我!害我腹中胎儿!谨喻,莫非真是我付安然瞎了眼,被你蒙骗。”
……
安然,安然——
心底在呼唤,一声一声,不知疲倦。猛然触及往事,却是那般不堪回首,痛彻心扉。
马蹄声靠近,谨喻置若罔闻,顾明朗翻身下马,飞奔到谨喻身侧,如垂暮老人般,木然又空洞的眼神让顾明朗心中狠狠一滞。
“皇上。”
谨喻转动眼眸,看着顾明朗,整个身躯的灵魂好像被抽走一般,指着面前的落霞宫道:“明朗,这是安然的寝殿。安然的……寝殿。”
笑着,却仿佛比哭还悲戚,比痛更折磨。在顾明朗震惊的眼神中,鲜血吐出,却是从未有过的舒坦,眼前视线逐渐模糊,泪眼星光之中,有白衣女子向他走来:“谨喻,我美不美。”
而他、终于看清,那人是付安然!
满山梨树盛开,树下相遇,她一身白衣,遗世而立,他一身青衣,飘然若仙,从此心中再也住不下别人。
因而她说,谨喻,这漫天的梨花便是天意,让我们相逢的天意!
于是他笑,安然,因是天意,我必不负你!
后来,她起舞、他吹箫,她弹琴、他舞剑,她执白棋、他执黑棋。轻偎低傍,鬓影衣光。庭花娇样,暗羡鸳鸯。
最后,她下山,从此不离不弃,生死相依。
原来付安然最爱梨花!
原来梨花树下那抹舞动的倩影是付安然!
原来梨花树下那悠然抚琴的是付安然!
原来梨花树下含笑执棋的是付安然!
原来,这一切都是安然。
我该怎么做,才能恕清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