嘤鸣仍旧带着微笑:“或许太医没有说谎。只是,天下的灵方妙药多了去了,贵人这般年轻,怎的不再试试看?”
柏贵人一怔,眼底突然冒起了一丝希望的火星,但这丝火星旋即便湮灭在了幽深的瞳仁底,“何必再报以希望,只怕最终希望越大,失望也越大。”
嘤鸣再也不卖关子,直接对她道:“不瞒贵人。本宫的额娘瓜尔佳氏,生育了本宫长姐之后,也是产后大出血,险些丢了性命,当时不少大夫都说她亏损太大,此生再不能生养了。可后来,本宫的额娘在拜佛烧香的时候,遇见一个神僧,神僧见额娘虔诚,故而赠她一纸妙方,额娘依方调养,最终果然养好了身子,又生下了兄长、本宫和两个妹妹(三妹夭折)。”
柏贵人被嘤鸣这番有鼻子有眼的话蒙得一愣一愣的。嘤鸣这话自然是半真半假,她额娘生英容的时候才特么十六岁,自然产后伤身,也是调养了足足七年才又生了修齐。
嘤鸣不再说半句废话,直接走到书案跟前,拿起狼毫,墨出一砚的浓墨,便开始书写药方——自然是她祖父兰石医经妇人卷中的第一个方子,祖父兰石的医术,堪称后世的翘楚,只可惜后继无人,只留下一部医经。嘤鸣只是囫囵吞枣地背诵下大半,可她到底没怎么学过中医,也不会把脉,只不过按照症状,这个方子是专门治疗妇人阴虚亏损,非常有效。按照亏损程度的不同,轻则服用一年半载,重则三年,基本上也都可以痊愈了。
记得她小的时候,祖父兰石就经常用这个方子抓了药给求子妇女,效果甚是显著。
此方所用药材甚多,君臣佐使,足足五十多味药,其中不乏珍贵的人参、灵芝等药,也还有当归、枸杞子这种便宜药,嘤鸣娟秀的小楷足足写了一大张,这才写完。
嘤鸣捧这药方,轻轻吹干墨迹,然后递给神情已经难掩激动的柏贵人。
久病成良医,柏贵人吃了这么多苦药,自然也是懂得少许医理,她低头看着药方,虽不甚明白,却也隐隐觉得这东西起码不会有害!只是,柏贵人看着那里头打头的几位珍稀药材,不禁面露苦色。
嘤鸣看在眼底,自然心中了然,柏贵人如今失宠,太医院也只是拿旧日的方子给她抓药罢了,想要换上用如此多珍贵药材组成的药方子,简直是痴人说梦。太医院那地儿,何尝不是拜高踩低的?
嘤鸣笑着道:“这药方贵人不妨拿回去好好斟酌一下,若觉得可以一试,不妨与本宫说。左右本宫身子也虚亏,倒时候每日叫太医院拿两副药,咱们一块吃就是了。”
嘤鸣这番话,可真真是给足了柏贵人脸面了。柏贵人心下难免激动,忙朝着嘤鸣见了个深深的万福:“多谢娘娘,若真能调养好身子。婢妾此生必当铭记娘娘恩德,永不敢忘。”
嘤鸣忙搀扶起柏贵人,笑呵呵道:“贵人言重了。”——反正她是不敢有孕的,可若没有孩子着实根基不稳,所以叫柏贵人生个孩子,倒是个不错的法子。人人都知柏贵人是她宫里人,日后就算她生了阿哥公主。进了嫔位。那也是和她一条阵线上的人。柏贵人的品性,也是这宫里少有的可以相信之人。
如此,过了三五日。嘤鸣停了治风寒的药,只是额头上伤才刚刚结痂,还需好好将养。这一日照旧是皇帝安排的原判章清涧以及另外两位太医前来给她请平安脉,并更换额头伤药。
嘤鸣便趁机拿出了那个药方。哦,自然是重新写了一遍的。隔着帘子,嘤鸣歪在昼榻上,手上捧着个暖烘烘的南瓜型手炉,徐徐道:“这是本宫的额娘在世的时候求来的药方。据说对调养女子阴虚亏损十分有效,本宫也不怎么通晓医术,所以请太医看看。是否可以照着这个方子吃药?”
章清涧道:“容臣与两位同僚斟酌片刻。”
嘤鸣徐徐点头,抚摸着火团那愈发柔顺的红毛。眯起了眼睛假寐歇息。
章清涧也算是太医院妇产千金一科的圣手了,据说他还是皇帝的人,因此嘤鸣也放心得下此人。
兰石医经中记载,这个方子唤作九珍补虚汤,因里头有九味珍稀药材,故得此名。除了上好的长白山野山参与野生灵芝之外,还有冬虫夏草、鹿茸、牛黄等多味滋补药材。
这个药方甚是繁杂,饶是章清涧医术高超,也足足与另两位太医辩证了小半个时辰,这才给出结论,就是这个药方很好,可以每日抓来吃。
太医院开的药,都必须留下案底,这方子自然也不例外,章清涧抄了一份带回去,既是照着抓药、也是做备案之用。
果然,傍晚十分,两幅药包裹在牛皮纸中就被送来的储秀宫。嘤鸣只说要自己检查一下,便斥退了身旁伺候的人,其实她是想把里头的药换成自己药园世界的药。
药舍小屋里,嘤鸣看着那鳞次栉比的药斗子,睨了一眼火团,“抓药去吧。”
之前,她自己配药,少不得踩着梯子上上下下,但是现在好极了,有了火团这个灵敏的活物,由她抓药,可比嘤鸣自己爬上爬下的快多了。
火团摇着大尾巴,传音道:“那我要吃一株药舍后的人参!”
比起灵芝的缓慢繁育,人参繁衍后代就快得多了,嘤鸣上辈子种植在屋后的几粒长白山野山参种子,如今已经繁衍成了一片。因此嘤鸣也不吝啬,直接挥手道:“没问题,待会自己去拔了吃!”——就跟把萝卜似的。
火团一听欢喜极了,立刻上蹿下跳,按照药方,一个个扒开药抽屉,用嘴叼着药跳下来搁在桌上,不一会儿,药就都拿齐了。而且火团有个很厉害的本事,旁人拿药少不得得仔细称量,而它嘴巴一刁便清楚分量,简直比称还要精确。
只可惜,药材不只是生长在土地上,还要很多取材于动物身上,譬如说鹿茸、譬如说熊胆蛇胆之类的。药园世界无法养殖……或者是药园级别太低,所以才没法养殖的?
可迄今为止,药园升级,也便是那次将朱果灵树移栽进来。
现在朱果灵树已经在药井旁边枝叶葱郁了,火团在枝桠间搭了一个小窝,每日晚上都要来这里睡觉。
话说当初分给火团一枚朱果,而另一枚被她保存在药舍小屋里,至今都没吃呢。不是嘤鸣不嘴馋,而是她想等自己筑基以后,用仙鼎炼制一炉蕴灵丹,这玩意可比单纯吃朱果来得有用多了。
唉,可惜到现在也只是练气五重而已。似乎是每进一重,难度都要加倍,看样子没个两三年是突破不了的了。
嘤鸣这番叹息要是让她那位素未谋面的自创了白首玄经的道长听见,估计要羡慕嫉妒恨了。半年就修炼到练气五重,顶多三年既可筑基,这样简直的乘火箭一般的速度了!!
第93章、迁怒娴妃
这一日清晨,嘤鸣给自己手背上和额头上分别涂抹了生肌红脂膏,半夏便端了九珍补虚汤上来。
嘤鸣看着那乌漆黑的药汁,便口齿发麻。就算是药园世界里产出的药材,也没法不苦啊!!嘤鸣盯了一会儿,突然觉得自己有点作茧自缚了。叹了口气,只得端起药碗,捏着鼻子灌了下去。
九珍补虚汤虽好,可却苦进了人骨髓了。
半夏见状,急忙捧了甜酪奉与嘤鸣,嘤鸣二话不说,大口大口咕嘟咕嘟灌下。
半夏微笑着道:“娘娘是该好好调养一下身子了,您承宠这么久了,都没有喜讯呢。”
嘤鸣黑线了一通,连半夏都以为她是想怀孕才喝这苦药汁的了?!不过想到柏贵人现在跟她一样,嘤鸣心里也就好受了点。不过柏贵人喝的药,只是每隔两三天才用一次药园世界里的药材而已,毕竟药园没多大,产出的药材也不多,着实禁不起两个人日日消耗。
压下了口里的苦药味,便听徐晋禄禀报说皇帝来了。嘤鸣只得出殿门相迎,这几日她虽然不能侍寝,但是皇帝日日都要来,因此无论是内务府还是太医院都巴结得很。
皇帝笑着打量着嘤鸣,那笑容里却比往日多了点揶揄的味道,他低声道:“昨日章清涧回禀朕,说你再吃滋阴补虚的药?”
嘤鸣一愣,瞬间脸上尴尬了,尼玛,连皇帝都觉得她是盼子心切了!!
看着嘤鸣那副窘迫的模样,皇帝很不厚道地哈哈大笑了一通。
进殿奉了茶给皇帝,便听皇帝正色对她道:“今日御史弹劾工部侍郎五格贪污纳贿。朕已将他迁为工部员外郎了!”
嘤鸣顿时傻愣住了,五格?谁呀?关老娘屁事?
看着嘤鸣那副呆呆傻傻模样,皇帝只得解释道:“五格是娴妃之父。”
“额……太后娘娘的兄弟?”嘤鸣不由脱口而出。
皇帝淡淡“嗯”了一声。
也就是说皇帝把他舅舅从二品的侍郎直接贬成了五品的员外郎!!这降职的速度,简直比云霄飞车都快!!皇帝这个外甥啊,还真是有够坑舅的!
嘤鸣暗想着,却沉默了下来,那日皇帝在她这里歇斯底里地咒怨了太后一通。之后却再没有任何反应。嘤鸣原以为皇帝已经将此事揭过了。没想到——他竟动用了前朝的政治手段!直接把娴妃之父、太后的兄弟给一巴掌拍成五品的中下级官员!!
“可是,这样一来……太后和娴妃是否会为娘家人求情?”嘤鸣轻声问道。
皇帝冷哼了一声,“这是朝政!!何况。朕也没冤枉五格!哪怕是太后也不得干政,更何况是娴妃!!她若敢……”皇帝再度冷哼了一声,眉心里透出阴郁之色。
是啊,后宫不得干政。这是一条铁律,尤其是摊上乾隆这种权欲强烈的皇帝。谁也别想逾越这条界限!嘤鸣也不禁暗暗想着,以后自己也千万不能越了界。
可是皇帝才刚说完那番话,王钦便躬身进来禀报:“皇上,娴妃娘娘求见。”
皇帝的脸瞬间更冷了几度。
嘤鸣忍不住为娴妃默哀。她倒是可以理解娴妃的孝顺自己阿玛的心思,只可惜……她激动之下,竟是一头撞到皇帝枪口上了。或许……皇帝就是请等着娴妃撞上来。只要她说出半句为五格求情的话,便要落一个后宫干政的罪名。皇帝便可以惩治她了。
嘤鸣暗笑了一声,这后宫之地,原来不只有她们会算计,皇帝也会。
果然,皇帝吩咐王钦将娴妃传了进来。
娴妃今日的模样,早已不似嘤鸣册封之日去慈宁宫请安时候的华贵仪容了,竟是连眼圈都红了,她看着皇帝,面带哀求之色,便跪了下来,当口便哽咽着道:“皇上,臣妾阿玛素来忠心耿耿,那些个汉人御史根本就是污蔑啊!”
嘤鸣不禁摇了摇头,这会子时辰,看样子娴妃还没来得及去太后宫里伺候太后吃药,就听闻了自己阿玛被贬为五品员外郎闲职的消息,否则以太后的城府心智,必然会劝阻娴妃。
娴妃才说了那么一句求情的话,皇帝便冷冷道:“娴妃乌拉那拉氏,擅自干政,有失宫妃之德,即日褫夺协理六宫之权,撤去绿头牌,自行思过!”
娴妃如何想到,皇帝竟然直接下口谕惩罚,整个人跪在地上都愣在了那里,眼里犹自带着不可置信之色:“皇上……”
皇帝冷冷道:“退下!回去思过!”
皇帝这般的冷漠薄情,让娴妃瞬间眼泪都掉了下来,她哀嚎道:“皇上!!您就算不顾念臣妾多年侍奉,好歹也要看在阿玛他是太后的亲兄弟、您的亲舅舅的份上啊!”
“住口!!”皇帝直接抓起手边的茶盏,狠狠掷在了地上。
缠枝莲珐琅茶盏在娴妃膝盖旁爆裂开了,生生飞溅了她一身滚热的茶水,娴妃忍不住惊叫了一声“啊——”,脸上满含了惊惧与哀恸。
皇帝却毫不怜惜,他怒斥道:“前朝的事,又岂是你可以随便插嘴的?!!难道忘了后宫不得干政的祖训了?!滚回你的景仁宫,朕不想看见你!!”
娴妃身躯颤抖,想要再开口,却被皇帝冰冷的目光瞪了回来,顿时她浑身瘫软在了地上,低低抽噎了起来。
皇帝露出一抹厌恶之色,便吩咐王钦:“将娴妃押回景仁宫!”
“嗻!”
娴妃就是这般狼狈地被押送回了景仁宫,从西六宫的储秀宫到东六宫的景仁宫,这一路上,不知被多少嫔妃乃至宫女太监看了笑话,皇帝严惩娴妃的口谕也很快晓谕六宫,一时间娴妃已然成了众人眼中的笑话了。
娴妃本就不得皇帝宠爱,如今又失去了协理六宫之权。还被皇帝撤去了绿头牌,竟有几分从云巅贬落尘埃之势,连带着连娴妃所出的大公主博西勒也不怎么受待见了。
天渐渐冷森,御花园的梅花凌雪而开,嘤鸣披着皇帝的玄狐皮大氅,跟在他身旁一起出来赏梅,趁着雪霁之后阳光甚好的午后。一朵朵梅花开得宛若红云。幽香更是凛冽扑面而来。
直到傍晚十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