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下子,他两个孩子都出了事,这叫弘历心中不由一慌。令妃那一胎也就罢了,反正也是意外来的孩子,若是也意外没了,那就没了吧,反倒是能省不少事——只是令妃难免有些可怜,大不了以后补偿她些就是了。
只盼着,鸣儿肚子里的孩子,一定要安好才是!!
太医院首要是为皇帝服务的,自然距离皇帝的九州清晏比较近,不过一刻钟功夫,以徐院判为首的三位太医便气喘吁吁赶来了。
还没喘匀了气,徐院判就急忙跪上前来,给嘤鸣请脉。
以徐院判的本事,稍一搭脉搏,便是一惊,急忙问:“主子娘娘怎会动了胎气?!”
嘤鸣脸上露出痛楚而迷茫的神色。
徐院判又忙问:“主子娘娘可有见红?”
嘤鸣脸颊一红,忙摇头。
徐院判略松了口气,“娘娘应该是误服了什么活血化瘀的东西,幸而所用分量不重,娘娘身子骨又强健,所以只要没见红,就不碍事。”说着,徐院判连忙打开药匣子,从里头取出鹿茸保胎丸,那药丸,棕褐色,是硕大若鹌鹑卵的大蜜丸,透着浓浓的药气,徐院判一下子就道出四五粒,道:“请主子娘娘速速服下!奴才等再开个安胎药,吃上几日也就没事了。”
看着那大药丸,嘤鸣本能地生出抗拒之意来。
可梅骨已经倒了温水来,完全由不得她说“不”字。
嘤鸣只得一咬牙,伴着温水,一颗颗吞下那大蜜丸,吃完四粒后,已是泪眼朦胧,“以后,这些个药丸能整得小点吗?”——尼玛,太考验人的喉咙了!!
徐院判满是皱纹的老脸石化住了。
弘历更是哭笑不得,心道,看样子,应该真的是没有大碍了,便连忙吩咐人端蜜饯上来。
嘤鸣口中正满是苦涩药味,自然毫不犹豫塞了两颗蜜饯海棠在口中,这才稍微好受了些。
弘历却恢复了方才凝重的神色,“徐院判,你方才说,皇后是误服了活血之物?”
徐院判躬身道了一声“是”,补充道:“而且还是极为烈性的活血之物。”
嘤鸣露出迷茫之色,“可是本宫今日所用饮食,与往常并无不同之处。”
徐院判又问:“敢问娘娘刚才用了些什么?”
嘤鸣低眉沉思,“也没什么呀……”
旁边的梅骨忙道:“方才娘娘只喝了一盏茶水。”旋即,她又忙补充道:“那杯茶原本是给令妃娘娘,但是伺候令妃的宫女说,绿茶性寒,不宜饮用,所以皇后娘娘就拿自己的红枣茶跟令妃换了。”
弘历眉心一紧,和令妃换了茶水??一抹怀疑,从心头不可遏制地冒了起来。
徐院判摇头:“绿茶的寒性,根本微不足道!”
弘历便问:“那茶水还有剩余吗?”
梅骨道:“那茶主子娘娘只喝了一口。”
“去取来!”弘历阴沉着嗓音吩咐道。
那剩余的大半盏茶水尚且温热,茶香幽幽,很是宜人。然而徐院判的鼻子是极为灵敏的,他能问得出那幽幽茶香中还带着些许不寻常的气味,徐院判二话不说便品了一口,凝眉深深感受着那味道,旋即,脸色大变。
徐院判立刻道:“皇上,这茶有问题!!”
弘历袖子底下的拳头骤然握了起来,手背上青筋条条暴起!!
徐院判道:“这里头被下了红花、桃仁、牛膝等物,都是强烈的活血化瘀之药!幸好主子娘娘喝得不多,否则只怕——”徐院判自己都觉得浑身发冷了。
砰的一声巨响,原来是弘历的拳头砸在了旁边的月牙桌上。帝王一怒,太医们急忙扑通扑通跪了一地。
嘤鸣的手忙轻轻握住弘历的拳头,柔声道:“没事了,我已经没事了……”
弘历深深吸了一口气,仿佛再极力压制怒意,“此事——朕、一定会彻查清楚!!”如今看来,举动最可疑的,无疑是换茶水的令妃!!鸣儿所喝的那一盏下了药的茶水,原本该是令妃的!!
嘤鸣轻轻“嗯”了一声,徐院判给的鹿茸保胎丸,似乎真的蛮有效的,这会子肚子已经不怎么疼了。嘤鸣便默默运转法力,将最后那一丝丝不适祛除殆尽。
弘历道:“你先躺着歇息会儿。”嘱咐罢,弘历便大步走出了内寝殿。
目送弘历离开内殿,嘤鸣嘴角边扬起一抹无声无息的笑。
将计就计的计划,已经成功了大半了,剩下的,便是将罪名落实到令妃头上。
第670章、错诊胎相
后殿正殿的明间,弘历眼神阴郁地看着偏殿方向。
而院判徐千障此刻最担心的自然还是为令妃照看胎相的师弟岳千帆,他已经得知,令妃不慎踩落太监,摔了下去。这样的高度,照理说,令妃肚子里的孩子很有可能保不住了……
可是,岳千帆此刻也来正殿回禀:“皇上,令妃娘娘胎相并无大碍。”
听了这句话,莫说是徐千障这个医中国手了,就连弘历都觉得不可思议:令妃居然没事儿?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去,竟然是“并无大碍”?!
岳千帆本人当然也觉得诡异,令妃的胎相一如往常,脉往来流利,没有半分不妥!!可越是如此,岳千帆突然心中有点发冷了。昨日,师兄徐院判已经叮嘱他,让他小心诊断令妃的脉,千万别弄错了云云。
所以,这会子岳千帆心中突然冒气了一个不妙的猜测,难道说……
这时候,弘历的声音从高处响起,“徐院判,你去瞅瞅令妃是否真的无碍!”
“嗻!”
两位太医双双退下。
弘历凤眸不禁眯了起来,“王钦,你去茶水间查查!”——茶水中下药,也不过那么几种途径,有可能是茶叶的问题、有可能是热水的问题,也有可能是直接下在泡好的茶水中,前两个可能,都可以通过排查确定。
这种排查,也只是以防万一。茶水间的太监,都是御前太监,弘历可不认为有人能在他眼皮子底下收买暗查人手!!
偏殿中。
令妃看到徐院判也来了,不禁瞳仁一缩,忙笑着道:“本宫无碍,就不劳烦徐院判了。”
徐院判板着严肃的脸色道:“奴才是奉旨为娘娘诊脉的!还请娘娘配合!”
令妃顿时有了一种不妙的预感,她的脉象应该很完美才对……可徐院判是太医院数一数二的国手,万一……令妃不免发虚,但“奉旨”二字抬出,令妃也只能伸出皓腕了。
徐院判拿出丝巾,轻轻盖在令妃腕上,然后落指搭脉,只觉得脉搏急促,快于往常,可见被诊脉之人心绪十分急躁,以至于心跳加速。徐院判满是沟壑的额头皱得更深了几分,他道:“还请娘娘平静心绪。”——只有在平静之下,才能精确诊脉。
令妃一喜,忽然有了主意,便抚着胸口,满是我自犹怜地道:“本宫也不知道怎的,心慌得厉害。”
徐院判保持着把脉的姿势,良久后道:“奴才明白了。”便收了手指与丝巾,转头看了岳千帆两眼,便捋着胡须道:“岳太医与我同去回奏吧。”
令妃打量着徐院判的举止,一时间有些摸不透虚实,便露出惶恐之色:“徐院判,难道是本宫胎相有所不妥吗?”——旋即,令妃眼圈一红,露出了无比忧伤的神情。
徐院判笑了笑,“胎相??恕奴才医术浅薄,实在不曾诊出娘娘有胎相!”
令妃咯噔一下,强撑着笑了笑,“院判开什么玩笑?本宫怎么会没有胎相?月前,可是以岳太医为首的三位太医同时诊断出胎相来的啊!而且本宫的月事已经一个多月都没来了!这不是胎相还是什么?!”
徐院判脸色神秘莫测,嘴里吐出三个字:“浮滑脉!”
令妃脸色大变,强撑着保持仪态,她道:“浮滑脉可不会改变月事!”
徐院判躬身道:“娘娘为何月事迟滞一月有余,怕是要问问贾东林贾太医了!”——这位贾太医,医术在太医院中也算上佳之辈,尤擅妇产千金一课,而且最要紧的是,贾太医是令妃惯用的太医,算得上是心腹之人了!令妃月事迟滞问题,只怕要在贾太医身上寻根溯源了!
令妃的脸色嗖的白了个透彻,她道:“若是诊错了脉,院判的师弟也难逃罪责!”
徐院判是太医院经历不少风雨的老人儿了,他平静地道:“千帆医术浅薄,以后的确不配在宫中伺候贵人们了。”——只要查出是贾东林开了推迟令妃月事的药,有意蒙蔽圣听,那岳千帆太医的罪责无疑会轻不少,他顶多会承担不查之罪,至多丢掉官帽而已。
宫中险恶,能保全身家性命,已经是难得之事了。
徐院判躬身一礼,便带着岳太医一同退出了偏殿。
令妃身子一软,又倒在了床榻上,她眼中却跳跃起一缕狠毒之色,急忙唤了心腹太监小康子来,咬牙道:“贾东林不能留了!即刻灭口!”
“嗻!奴才明白!”
后殿的正殿中,徐院判一五一十将对令妃脉象的疑惑说了出来,指出令妃脉搏虽似滑脉,亦更像是浮滑脉,且令妃脸色虚浮,亦是外斜寒侵之症状,一句句专业术语,虽然弘历不是很懂,却明白了徐院判的意思。
“你是说,令妃没有身孕?!”弘历的声音阴沉得吓人,脸色也阴森森的。
徐院判跪在地上,不由一个哆嗦。而另一位岳千帆太医,更是吓得砰砰磕头不止,“奴才万死!竟将浮滑脉诊成滑脉,请皇上降罪!!”
弘历嗓音冷若寒冬,“那令妃的月事推迟一月,又是怎么回事?!!”
徐院判道:“回皇上,很多药物都可以推迟月事的!”
弘历心中一团怒火几欲叫嚣着喷薄而出,他现在很想知道,是令妃是否有意欺君?鸣儿茶水中被下了药,是否是令妃所为?!若都是令妃,这些年,他岂非是瞎了眼了?!!
二话不说,弘历立刻下旨叫王钦押解了照顾令妃胎相的三个太医去慎刑司审问,尤其是那个贾东林!!是否是他私底下给令妃吃了什么东西!!
然而命令刚下达,弘历就感觉到了背后依稀有声音,他立刻转身,怒问:“谁?!!”
当弘历看到站在身后的人的时候,一脸的怒火骤然化作了错愕,他发干的嘴唇张了张,凤眸里满是惊慌之色,“鸣儿……?!”
嘤鸣披着一件紫貂大氅,扶着梅骨的手背,就站在距离弘历一丈之外的方砖墁地上,她咬着自己发白的嘴唇,心中积蓄已经的愤怒与悲恨一瞬间倾泻而出,嘤鸣的目光以迫人之势头逼来,直直逼问弘历:“令妃有孕了?!!”
第671章、为什么额娘要走?
嘤鸣的目光以迫人之势头逼来,直直逼问弘历:“令妃有孕了?!!”
弘历没料到动了胎气的嘤鸣会下榻走出来,更没料到,自己刚才说的话都被嘤鸣听了个真真!这下子,他才真的是慌了神,急忙道:“不!没有!令妃没有身孕!是太医诊错了!”
嘤鸣“呵”地吐出一声冷笑,薄薄的嘴唇吐出凄冷的语调:“且不说太医为什么会诊错!!但是,会误以为有孕的前提,起码得是令妃侍寝过吧?!”
嘤鸣所问,真是弘历一直以来极力想遮掩的事!!然而事到如今,他想否认也是无济于事了。只得拂袖让左右太医、宫人都退了下去,让这殿中,只剩下他与嘤鸣二人。
弘历几步靠前,忙伸手想要执嘤鸣的手。嘤鸣却冷着脸,一侧身子,冷硬地甩开了弘历的手。
弘历的手臂一僵,伫在半空,不知何去何从,他发干的口齿微颤,艰难地道:“朕……那晚只是喝多了些,你又一直不在,所以……”
嘤鸣抬头看了看殿宇上苏式彩绘的藻井,心中慢慢的都是凉意,凉得几乎将这颗心都冰封了,她替弘历说出那句没说完的话:“所以,你就宠幸了令妃?!”
弘历急忙道:“朕没想宠幸她的!朕……真的只是喝多了,朕什么都不记得了!”——只是翌日醒来的时候,只穿着贴身的寝衣,令妃伏在她怀中,满是羞涩之意。记得早些年,令妃侍寝之后,都是这般害羞忸怩的神情。所以,弘历才觉得,自己醉酒之后,约莫是把令妃误当成是鸣儿了。
嘤鸣自心底蔓延出一股酸涩的冷意,是不是所有男人出轨之后都是这般搪塞说辞?!
“不记得了?!”嘤鸣嘴角泛起缕缕嘲讽的冷笑,还真是一点都不新鲜的说辞啊!!
“鸣儿……”弘历的手臂缓缓落下,绣着双龙戏珠的明黄色马蹄袖依稀微颤。
嘤鸣深深吸了一口气,以极其冷静的口吻道:“一开始说好的条件,你应该没有忘吧?”——想让她回来,就不能再碰别的女人。虽然提出这个条件的时候,她也没有料想到弘历竟然一口应允了。但是,既然应允了,可为什么……过了才不到两年,说过话竟然这么快就自毁,是否来得太快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