娴贵妃婉转一笑,便乐呵呵叫接生嬷嬷抱着小阿哥,一同前去正殿向皇帝报喜。
皇帝又添一子,原是极大的喜事,可是当皇帝看在襁褓中那个瘦瘦小小,更小冻猫子似的孩子,便笑不出来了。
康妃的陪嫁宫女当场就噗通跪了上去,嗵嗵磕头道:“我们娘娘,请求让舒贵妃娘娘做小阿哥的养母,求皇上成全!”
皇帝听了这话,脸色却更难看了几分,他侧脸看了一眼嘤鸣。
嘤鸣略一皱眉,便毫不客气地道:“臣妾不愿抚养。”——且不说这个孩子是个先天不足的,就算是个健壮的阿哥,她也没有半分兴趣!!她不是不能理解康妃临终慈母之心,但她去意已定,岂会要一个累赘?
康妃的孩子,又不是被她害成这个孩子的,她没有义务照顾这个孩子!
在这宫里头,原就不该有多余的善心!
“舒贵妃娘娘——”陪嫁宫女哭地泪眼红肿,“我家娘娘……已经血崩了,她快不行了,求您了……”
嘤鸣被那宫女嚎得头皮都发麻了,她跟康妃又没什么交情,凭什么替她养孩子?!她自己才失去了孩儿,别人的孩子如何,与她何干?!如今的嘤鸣,一颗心早已冷若冰霜,岂会为几句哀求而心软半分。
娴贵妃见状,便上前道:“舒贵妃,你就成全了康妃临终心愿吧。”
嘤鸣冷眼扫了娴贵妃一眼,“娴贵妃既然如此心善,怎么不自己抱去养?!”
娴贵妃微笑着道:“康妃可是想让妹妹做小阿哥养母,又非本宫。”
“怎么这宫里,竟是康妃想如何,便可如何的吗?”嘤鸣一句话冷冷堵了上去,凭什么康妃想让她抚养,她就得抚养?!
娴贵妃一噎,她没想到,嘤鸣当着皇帝面,也敢说出这种不客气的话,愣是噎地她都不晓得如何开口了。
“行了!”皇帝皱着眉头,他又看了两眼那个孩子,明显是个养不大的,若给了鸣儿,将来若是夭折了,岂非鸣儿要更加难过?
皇帝瞅了一眼娴贵妃,便道:“乌拉那拉氏,你抱去抚养吧!”
娴贵妃呆住了,也急了,“皇上!”
“好了!不必多说,就这么定了!”皇帝板着脸,完全是一副不容置疑的架势。
娴贵妃脸色白了白,若是个健康的皇子,她自然乐得,可眼前这个——跟只小病猫似的,就只会哼哼,还指不定能养几日呢!岂非平添晦气?!
娴贵妃原本还想看着嘤鸣晦气缠身,没想到竟落到自己头上!
这时候,吴书来快步进来,磕头禀报道:“皇上,康妃……殁了!”
一语落音,接生嬷嬷怀中的小阿哥突然呜呜哭了起来,哭声低弱又尖细,仿佛再为自己的生母哭泣。
上午才被皇帝口谕晋位康妃的徐氏,午后便殁了。
而死了的妃子,是不占四妃名额的。
如此一来,纯嫔、嘉嫔、愉嫔、怡嫔四人封妃,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只不过康妃初丧,自然是要耽误一阵子了。
第468章、血玉手镯
康妃难产而死,只留下一个先天不足的小阿哥,按照序齿,该是九阿哥。可惜这个孩子才一出生,就是去了母亲。
对于康妃摔倒的事儿,皇帝也叫人彻查了。当时在康妃左右两侧的分别是愉嫔和怡嫔,身后则是陈贵人……和白贵人。也就是说,趁着拥挤,推到康妃的,便是其中之一。
康妃过了头七的第二日,白贵人便被皇帝下旨褫夺了位份,冷宫安置,给康妃的死,画上了一个句号。至于是否是白贵人所为,已经不重要了,反正冷宫里的白氏日日喊冤,后来就在这一年隆冬,白氏病死在了冷宫了。不过那个时候,嘤鸣已经不在宫中了。
康妃丧礼过后,嘤鸣亲自安排了半夏出宫事宜,也为她备了一份厚厚的嫁妆。其中也包括那件必须要交给身在泰陵的太监郭曙的东西——一只古旧的紫檀木盒,上头的锁已经满是铜锈,像极了年岁积累下来的斑驳。
能娶到宫里贵妃娘娘身边大宫女,是何等的美事,想也知道,没有人会拒绝的。
半夏走后,天儿也冷了下来,嘤鸣也觉得自己愈发孤单了。
温养了数月,当初因为金丹破碎而受损的经脉也修复得差不多了,这些日子以来,她夜夜都在药园世界里,坐在朱果树下运转白首玄经,饮用药河水,偶尔吃块灵芝或者含块参片,有这些辅助,自然事半功倍。
这一日晚上,嘤鸣修炼了一个时辰,感觉到经脉已经圆润顺通,便祭起仙鼎。炼制了一炉参华丹。只是许久不炼丹,法力有大大退步,竟一个不慎,炸了炉,把自己炸了一身锅底灰,还有火团,也跟着一起倒了霉。
黑漆漆的火团气得炸了毛。“咕啾啾”上蹿下跳。张牙舞爪,来发泄不满。然后才掉头蹭得跑了出去,去药河水中洗澡了。
嘤鸣苦笑了笑。真是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大半年没炼丹,竟弄了个炸炉。
嘤鸣换了身干净衣裳。便开始拾掇因为炸炉而弄得一团糟的药舍小屋,炼丹的房间。边角处也放了不少东西,一些药材已经洒了一地,还有一些积年的瓶罐、旧盒之类的杂物。
嘤鸣收拾了泰半的时候,火团就洗白白。清清爽爽回来了,“咕啾!主人,这镯子是哪儿来的?”
“镯子?”嘤鸣一愣。忙回头去瞧,果然就在火团爪子边儿。一只浓郁若沁血一般的镯子就静静躺在那儿,而镯子旁边,还有一只颇有些年份的旧盒子,瞧着应该是方才炸炉的时候,从架子上掉下来,又从盒子里摔出来的。
那盒子,既非紫檀、又非花梨,只是最寻常的桃木盒子。这辈子,她应该是没有这么不值钱的盒子的。
嘤鸣弯腰捡起来,仔细一瞧那镯子,登时整个人都怔住了。
是了,的确不是这辈子的东西,而是上辈子搁在药舍里的。
这镯子,还是她前世祖父兰石先生的遗物呢,当时留给她的东西,有两样珍品,一是琉璃药玉,后来意外滴血,成就了这一方小小的药园世界。另一件,就是这血玉手镯了,也是价值不菲的珍宝,嘤鸣也曾经滴血试过,可惜没有,因此当时便认定这只是个值钱的镯子罢了。后来专心开脱药园世界,这血玉手镯便束之高阁了。
弹指一瞬,她来到大清朝也有整整二十一年了,从四岁到二十五岁,她是兰嘤鸣,也是纳兰英宁。
若非今日炸炉,又正好弄倒了架子,只怕她自己都忘了,还有这么一件血玉手镯呢。
这镯子,鲜红欲滴,红得极为浓郁,这样的色泽,即使在宫里,也算得上珍品了。
长长一叹,约莫上辈子的祖父留给她这个东西,是想叫她卖了换钱,然后置办套房子在大都市安身立命吧。只不过后来有了药园世界,种植出了堪比百年、千年的老参、灵芝,这些东西随便拿两样出去卖了,就不缺钱花了。
想到这些,嘤鸣不胜唏嘘,也不由自主地将这血玉手镯戴在了自己的手腕上。
上辈子的时候,她嫌弃红彤彤的有些俗气,才一直没戴,如今……活了这么多年,大约是心也老了,心境也不同了,倒是瞧着这颜色,十分合人心意呢。
“主人,这镯子……”火团翘起一只前爪挠了挠自己的脑袋,“感觉有些不寻常。”
嘤鸣笑了,“有什么不寻常的?”说着,便下意识探出一缕精神意识,渗入手镯中观察。可瞬间,她脸上笑容凝固住了,还真是是有些不寻常呢……
她的精神意识进去了,便如泥泞入海一般,探测不到边际。
嘤鸣不禁心想,难道祖父留下的这个血玉手镯,也是别有用处的?
只不过,她上辈子滴血试过,没法认主呀!
不如……这辈子再试一试?
心念一动,嘤鸣立刻拔下了头上的金钗,朝着自己手指上便是一刺!疼得她“嘶”叫了一声,只见一颗嫣红的血珠子便沁了出来,然后滴在了那同样嫣红如血的手镯上。
但是,并没有奇迹发生。
血珠子顺着镯子光滑的表面,滑落了下去!这镯子,根本不吸血!!
嘤鸣叹着气摇了摇头,“算了。”——只当是个纪念好了。
说着,嘤鸣重新驾驭起仙鼎,祭出丹田灵火,打算重炼一炉参华丹。这一回,火团见状,嗖得窜了出去,再也不敢呆她身边了。
嘤鸣心无旁骛,自是提起十二分的小心来,稳稳操持灵火,如此倒是不菲一番苦心,一炉子参华丹终于新鲜出炉了。
仙鼎一开,火团嗖地又窜了进来,大尾巴摇晃着,哈喇子流着,跟只哈巴狗似的,摇尾讨食。
嘤鸣无奈地笑了,这小东西,鬼灵精的!便随手捻了一枚参华丹扔过去,火团立刻高高跳起,跟小狗接球似的,一口便接住了,那叫一个准!
嘤鸣也自顾自地吃了一粒参华丹,又将剩下的几枚都装在玉壶春瓶中。嘤鸣打了个哈欠,便带着火团从药园世界里出来了。
第469章、转瞬三百年(上)
一夜无梦到天明。
北风呼啸,殿外花木一片萧索,初冬的光景,备显凄冷。半夏一走,直叫嘤鸣觉得像是少了什么似的。
“天冷了,别站在殿外。”皇帝走上前来,握住她冰凉的手,将她拉回殿中。
嘤鸣看着温情脉脉的皇帝,只觉得厌烦无比,心想着,也是该走了,天都冷下来了,婧欢在昌平的山林中,怕是要挨冻了。
“皇上,臣妾想去圆明园中养病。”嘤鸣突然开了口,先去圆明园吧,这宫里人多眼杂,也不好操作。关键是她也需要好好闭个关,才能借助那枚朱果,重铸金丹。若是在宫里,她消失一天都不成。
皇帝一滞,“怎么突然想去圆明园了?”旋即,皇帝微笑着道,“你若想去,等明年开春了,朕带你一起去就是了。”
“臣妾想一个人去,”嘤鸣冷静而平和地道,“反正臣妾也不能侍寝,与其留在宫里,不如去圆明园,也能清清静静养病。”
皇帝蹙了蹙长眉,“鸣儿……”
嘤鸣长长吁了一口气,“宫里整日也没个消停。臣妾不过是想图个安静。”
皇帝知道嘤鸣话中所知,可不就是之前康妃摔倒,难产而死之事吗?就发生在储秀宫,明摆着是针对鸣儿啊……
“你若觉得叨扰,朕可以下旨,不许人来烦你。”
嘤鸣心底冷哼了一声,旁人可以不来,但你能不来吗?!
“也不只是为了清净……”嘤鸣深吸了一口气,眼圈顿时红了,“臣妾总是梦到自己的一双儿女。便想去个安静地儿,好好在佛前念经超度,也算尽一尽为人母亲的心意。”说着,泪已经盈满了眼眶。此刻,嘤鸣倒不全然是作假,想着自己那个生生落下的孩儿,想着还在山林破屋中度日的婧欢。便心酸不已。
“鸣儿……”皇帝亦有些哽咽。然而扔不肯松口,“你若想念经超度,可以把储秀宫后殿设为佛堂。”
“臣妾想去圆明园。求皇上成全。”嘤鸣一边说着,已经屈膝跪了下来。
“鸣儿!”皇帝紧蹙着双眉,急忙要扶她起来。
可嘤鸣死死咬着牙齿,硬是倔强地推开了皇帝。“求皇上答允!臣妾只求去圆明园,安安静静为一双孩儿念经超度!”
皇帝扶着额头。又是心痛,又是无奈,“好,朕答允你就是了。你起来吧!”
“多谢皇上。”嘤鸣心底松了一口气,总算可以离开这个让她厌恨的男人了。
皇帝话锋一转,肃色道:“但是——得等册封礼过了之后才成!”
皇帝指的。自然是贵妃的册封礼,迄今为止。钦天监还没选定吉日呢。
嘤鸣皱了皱眉头,若是一口拒绝,只怕皇帝更不肯让她走了,便垂首道:“臣妾只肯等到月底。”
皇帝眉头一紧,道:“月底?也太仓促了些吧?”
嘤鸣淡淡道:“册封礼一切从简不就是了?臣妾本就不在意这些虚礼。”
见嘤鸣去意已定,皇帝虽然不舍,内心也纠结了许久,便道:“朕下旨,先为你单独行册封礼,娴贵妃就晚些吧,这样也能稍微快些。”——打心眼里,皇帝不愿在册封礼上从简,而委屈了嘤鸣。
嘤鸣眉心一蹙,如此,岂非是她要先娴贵妃一步封贵妃?别看只是日子差了些,前后有别,甚至严格来说,若她先封了贵妃,娴贵妃还未册封,就需要来给她行礼贺喜呢。
只怕娴贵妃不乐意呢。
只不过她着实不愿再宫里久留,便没有反驳皇帝的提议。
罢了罢了,大不了行完册封礼立刻就走就是了。
如此想着,嘤鸣手执绢子,擦了擦眼角的泪珠。正好露出了她右腕上鲜红欲滴的手镯,一滴泪便轻盈落了上去。
然后,那滴晶莹透明的液体,不但没有滑落下去,反而徐徐渗透了进去!
没错!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