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7章、永璜福晋(五)
镂月开云殿。
皇后一脸温柔贤德之态,先亲手奉了一盏温热适宜的狮峰龙井给皇帝润喉,然后才徐徐说着几个家世门第上佳,适合给宗室子弟拴婚的秀女。
皇帝默默听着,脸色渐渐舒展,皇后的安排的确得很是合宜……
皇后见皇帝脸色温和了许多,便继续道:“……知州达色之女钮祜禄氏许给恒亲王嫡次子,皇上觉得可还相配?”
皇帝点了点头,恒亲王原配所出的嫡长子才是世子,所以嫡次子也不必许父兄官职太显贵的秀女,反倒是会叫他生了不该生的心思。
皇后不禁含笑,又继续道:“恒亲王福晋博尔济吉特氏,虽出身科尔沁,倒难得是个贤良温和的人儿。昨儿她进宫来,特意想为恒亲王求一个侧福晋呢。”
“哦?”皇帝抬了抬眼皮,倒是听说过恒亲王福晋性子软和,不似旁的科尔沁女子。
皇后又忙道:“臣妾仔细斟酌了一番,瞧着员外郎额林布之女伊拉里氏很是不错,容貌品行俱是上佳,性情也很是温顺……”皇后的话夸到一半,便戛然而止了,因为她发现皇帝的脸如变天一半寒了下来,皇后虽不明所以,却急忙闭了嘴巴。
皇帝心里窜起一团怒火,这个伊拉里氏可是预备着给永璜做嫡福晋的,皇后倒是好,居然想塞给弘晊做侧福晋!!之前鸣儿还说什么皇后打算把伊拉里氏留给他,哼!皇后善妒,岂是个能容人的?!
看样子这个伊拉里氏怕真是个出挑的,竟叫皇后视为威胁,硬是要给了弘晊那个贪花好色之徒!!
皇帝忍着没发作。只冷冷道:“伊拉里氏朕另有安排,皇后不必费心了!!至于弘晊——哼,都是做了仲翁的人了,膝下又不是子嗣稀薄,纳什么侧福晋?!”
皇后见皇帝动了真怒,便再也不敢多言,心下又不禁犯了酸。难道连皇上都听说了伊拉里氏的容貌才学了吗?难道皇上真动了心了吗?!皇后暗暗咬牙。娴妃说得不错,的确是个狐媚子!如今名分未定,都惹得皇上如此袒护。日后若真册封了,那还得了?!保不齐便是第二个舒妃呢!!
皇后想着,永璜嫡福晋的人选,她原本打算随便塞个中等家世的秀女。如今看来,怕是不成了。便只得咬牙道:“镶黄旗副都统阿思海之女舒穆禄氏,毓秀名门,举止端庄,可堪婚配大阿哥。不知皇上以为如何?”
这话倒是叫皇帝一愣,阿思海之女舒穆禄氏?的确是著姓大族,出身名门!可是皇后竟能如此贤德?皇帝便忍不住狐疑了。
便道:“朕会考虑的。”——若性子好。选了她,总比伊拉里氏好些吧?不过伊拉里氏是鸣儿选中的。想来不错,要不然指给永璜做侧福晋?
皇帝在皇后处用了午膳,便乘坐肩舆走在折返回九州清晏的路上,一路沿着蓬莱福海,倒是清凉宜人,便顺嘴吴书来去打听了这两个秀女到底细况如何。
“现在什么时辰了?”帝王仪舆上的皇帝陛下突然问了一句。
王钦手拿拂尘,亦步亦趋跟在仪舆侧,他赶忙掏出揣在袖中的赤金西洋怀表,忙躬身跟皇帝报了时辰了。
“停!”皇帝立刻叫停了仪舆,半是自语地道,“原来都过了午了,这会子舒妃大约差不多午睡醒了……”
听皇帝如此说,王钦立刻明白了,急忙扬声道:“皇上摆驾长春仙馆!”
皇帝听了,嘴角略略一扬,可见心情不错。
皇帝估摸得不错,嘤鸣的确刚刚午睡醒,身上只穿着一身浅绿色软绫寝衣,长发披散,一双眸子半开半闭,眼睛迷茫得仿佛没有焦距一般……才睡醒的人,尤其是才午睡醒的人,都是迷迷糊糊的。
皇帝便没叫人通禀,便独自一人径直进了内殿中,瞅见睡猫似的嘤鸣,眼皮还在打架呢!便忍不住先哈哈笑了一通。
嘤鸣撇撇嘴,也不起来行礼,直接盘腿坐好,“皇上不是去了皇后哪儿吗?怎么又回来了?”
皇帝眯着丹凤眼,满脸带笑,“不过是去用了午膳,瞧你这幅小性子劲儿!”
嘤鸣鼻子哼了哼,倒是清醒了泰半,顺手拿起搁在床头月牙桌上的金银花凉茶先灌了两口,才睡醒的人,口里自然干得很,尤其是夏天。
凉茶是冰镇过的,又解渴又消暑,凉凉地灌下去,整个人都困意全消了。嘤鸣眯着眼睛,露出了幸福的笑容。
皇帝咕哝着道:“这些冰的东西,少喝些!小心寒着肠胃!”
嘤鸣哼了哼,瞅见皇帝额头上的一层汗珠,便顺手也给皇帝倒了一盏凉茶,“皇上也喝点吧,权当消消暑。”
皇帝笑了,这下子也不嫌弃冰的东西会寒着肠胃了,端起来便咕嘟嘟喝了个底朝天。
这时候,外头传来咚咚的两记敲门上,随之响起的是御前总管太监吴书来谦恭的声音:“皇上!您吩咐奴才查的事儿,奴才已经查清楚了。”——内寝殿中只有皇上和娘娘,吴书来可不敢贸贸然闯进去,若是坏了皇上的好事儿,可就糟糕了。
皇帝指了指手中的空盏,示意嘤鸣再添一盏,显然皇帝是喝上瘾来了。
其实这也正常,在后世,大夏天的谁能不吃雪糕冰棍呀?!除非身体有病,要么就是脑子有病……
那金银花是嘤鸣药园世界里的存货,质量自然好极了,里头再加上少许蜂蜜,跑出来的金银花茶,明黄澄澄的,又香气诱人,入口更是清甜芬芳、凉爽透心,皇帝也是个会享受的,自然不会拒绝这样的好东西。
皇帝手里端着那重新添满的冰镇金银花茶,里头的金银花早早就被滤去,连一点渣滓都没有,因此格外澄澈干净,皇帝扬声换了吴书来进来,自己则一口口慢慢品味着。刚才那一盏已经解渴了,这一盏细细品味,方才不辜负。
吴书来打千儿请了安,“秀女伊拉里氏和舒穆禄氏都已经调查清楚了。”
嘤鸣一愣,原来吴书来说的“调查”,竟然是调查两个秀女?伊拉里氏自然是她说的那个,舒穆禄氏又是谁呀?!
第348章、永璜福晋(六)
皇帝道:“方才皇后举荐的,镶黄旗副都统阿思海之女舒穆禄氏。”
嘤鸣微微露出惊讶之色,“这家世门第,很是不错嘛!臣妾挑的那个伊拉里氏,倒是逊色了呢。”——可是皇后怎么会突然这么好心?她倒是不信了。皇后不坑大阿哥已经不错了,居然还会选个家世门第上佳的秀女给他做福晋??不合理啊!
皇帝淡淡道:“只是家世门第不错罢了。”说吧,便瞥了吴书来一眼。
吴书来赔笑着道:“回皇上,秀女伊拉里氏堪称国色,而舒穆禄氏,长相就略寻常了些……”
皇帝倒是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对嘤鸣道:“选嫡福晋嘛,容貌自然不是最打紧的。”
嘤鸣轻哼了一声,“您说的是,娶妻求贤,纳妾才选美呢!”
皇帝有些尴尬了,明明之前叫鸣儿帮着选看秀女,如今鸣儿选了好的,他却有些中意皇后挑的舒穆禄氏了,皇帝急忙道:“伊拉里氏也不错,赐给永璜做侧福晋也使得。”
嘤鸣撇嘴,不搭理皇帝。
皇帝干咳了两声,忙抿了一口金银花茶掩饰自己的尴尬,便又问吴书来:“舒穆禄氏,那品行如何?”
吴书来干巴巴笑了笑,身子躬得更低了几分:“回皇上,品行倒是没有大碍,就是……阿思海只有这么一个女儿,难免娇惯了些,所以有些任性。听说,这个舒穆禄秀女对嫡母还很是不敬呢。”
听了这话,皇帝眉头皱了起来,就这样一个被宠坏的秀女,皇后居然还说她“举止端庄”?!
嘤鸣暗自窃笑。老娘就说嘛,皇后不可能这么好心!忽的她突然抓住了吴书来话里的关键字眼,“等一下,你说‘嫡母’?!”嘤鸣瞪圆了眼睛,“这个舒穆禄氏,是个庶出的?!!”
吴书来舔着脸笑着,“回娘娘。正是。”
嘤鸣傻住了。这个皇后,还真有你的!!拿个庶女塞给大阿哥!
这下子,皇帝也真真是恼了。亏得他还以为皇后贤惠了呢!原来选了个脾性恶劣的庶女想许给永璜做嫡福晋?!开什么玩笑?!永璜再有过错,也是朕的儿子,是皇子!!岂能配如此女子?!皇后这是何居心?!挑这么个福晋给永璜,是想给永璜添堵吗?!!
砰!!想到此处。皇帝终于怒不可遏,直接便手里拿喝了没几口的金银花凉茶给狠狠摔在了地上。应着那破裂之声,皇帝咆哮如雷:“朕都已经将永璜圈禁了,她还不满足吗?!”——非要把朕这个儿子折腾废了,才肯罢休吗?!
吴书来吓得面色如图。噗通跪了下来,连连磕头,“皇上息怒!!”
嘤鸣坐在榻上。也是大气不敢出。明摆着皇帝被皇后气得炸毛了,她才不去撩拨皇帝呢。
只见皇帝拍案而起。丹凤眸中怒火涌动,他突然冷冷道:“传旨!!即日起,解除皇长子永璜圈禁之令,封为多罗贝勒。”
吴书来汗如雨下,舌头却已经打结了。
嘤鸣见状不妙,起码赤着一双嫩白如玉的小脚下榻来,朝皇帝屈膝一礼道:“皇上三思啊!这对大阿哥只怕是有害无益啊!”——皇帝若真封了大阿哥爵位,便是在皇后的肺管子上捅了一刀!不管怎么说,大阿哥都是皇后的杀子仇人啊!万一皇后因此恼怒疯狂,只怕大阿哥便危险了!!
皇帝听了这话,顿时攥起了拳头,“有害无益?!!”皇帝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怎么?!皇后莫非还敢杀了永璜不成?!当初永璜害了永琏,的确万万不该!可说到底,还不是皇后自己造下的孽?!若不是皇后歹毒害死哲悯贵妃,永琏又岂会夭折?!她又什么资格去恨永璜?!”
是啊,皇后又什么资格恨大阿哥?难道只许皇后杀大阿哥的生母,却不许大阿哥复仇吗?天底下哪儿有这样的道理?把大阿哥逼到弑弟地步的,难道不是皇后吗?
嘤鸣垂首缄默了片刻后,才柔声低低道:“皇上是明君,也是慈父。”
这句话,可真真是千万句规劝都管用,皇帝的怒意仿佛一瞬间熄灭了一般,他疲惫地叹了口气,“罢了,只解除永璜圈禁,照旧不许他进宫请安,还是命弘昼管教约束,封爵……也算了,等日后再说吧!”
“嗻!”吴书来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躬身退出去传旨了。
明君,不应当因一时之怒,而掀动朝堂;慈父,不应该让自己孩子置身险地。这就是嘤鸣要表达的意思。对于大阿哥,皇帝的冷待,才是最两全其美的处置方法。无论对大阿哥,对六宫、对朝堂,都只有好处。
皇帝深深呼吸了几口,情绪总算慢慢平复了下来,“鸣儿……朕已经有三年未见永璜了。”
是啊,三年了。
自从二阿哥夭折,已经有三年了。
皇帝也圈禁了大阿哥三年,他们父子已经有三年不曾相见了。
这三年里,皇帝用自己方式保护了这个曾经让他无比失望、无比气恨的儿子。
嘤鸣绕开地上那碎裂的茶盏,几步走到皇帝跟前,用自己柔弱无骨的双手握住的他的手,“大阿哥聪慧,他会明白皇上的苦心的。”作为一个杀了亲弟弟的阿哥,只落得禁足,还跟从前衣食不缺,大阿哥不会不明白,是他的父亲叫人暗中照顾。
皇帝长长叹了一口气,“是朕,不该对皇后抱有幻想。”
嘤鸣道:“皇后不原谅大阿哥,也是理所当然的。三年前,夭亡了的,是皇后亲生的儿子。”
皇帝摆了摆手,满脸都是厌恶之色,“还不是她一手造下的孽?!若非她害死哲悯贵妃,永璜又岂会做出这种事情来?!”
嘤鸣干笑了笑,没有反驳皇帝的话,皇后和大阿哥之间,的确是没法说清谁对谁错的。唯一无辜的,应该就是二阿哥永琏了,他没有做错任何事情,却成为了仇恨的牺牲品。
皇帝似乎也不想再说三年间那件让他心痛的事情,他无力地叹了口气,道:“你选的伊拉里氏很好,是个好性子的,作配永璜,正合适。”
嘤鸣轻轻点了点头。她也觉得很合适……尤其现在大阿哥还被解除的圈禁,虽然依旧不能进宫觐见,但日子会比从前好很多吧?
突然皇帝打量了嘤鸣上下一通,皱着眉头道:“回榻上去!”
“诶??”嘤鸣一头雾水,突然说这个是什么意思,画风变得太忒快了点吧?
皇帝指了指嘤鸣那双落在地上的嫩白双足,“宫寒之症未愈,怎么一点也不忌讳这点!回榻上坐着!”
嘤鸣这才弄明白了,干笑了笑,方才急着劝阻皇帝,倒是忘了自己还光着脚丫子了!便三步并作两步跳回了榻上。
皇帝也几步跟了过来,侧身坐在床头,伸手握住嘤鸣一只光滑嫩白的小脚,眉头不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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