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淳风道:“感情白兄你一直把华清大学,当自己的……地盘?”
“咳!”白行庸差点儿没把刚喝到嘴里的那口酒吐出来,连连摆手道:“喂喂,咱们可是酒后戏言,你可千万别把这话带到罗教授那里。”
“这算是抓住你的一个小把柄。”
“可恶,可恶,淳风你这家伙太不够意思了……”
“哈哈!”
刘行乾、苏淳风、白行庸皆开怀大笑。
刘悦就只能乖乖地跟着露出勉强的笑容,好像大家在一起谈笑风生的气氛真得挺温馨,挺愉悦,只是他的心里很受伤,已然鲜血淋漓。感觉在这间屋里,这张桌旁,自己像极了一个面对三位长辈的孩子——没有发言权,不能跟着说笑畅谈,只负责倒酒以及在长辈说了什么后连连附和着称是或者跟着笑,时而还得被长辈们抱着“下雨天打婆娘,闲着也是闲着”的心态,训斥教育或者和蔼慈祥地慰勉那么三两句。
于是他陡然心生一股豁出去的恼恨和血气方刚,咬着牙壮着胆挺起胸脯直视了苏淳风两眼,心想理当与你苏淳风平起平坐……却发现对方根本没看自己,便复又低下头,在心里悲戚戚地哀怨一声,自顾自端起杯饮下一杯苦辣的酒液。
如火在喉。
如刀割喉。
便没有忍住被呛得泪眼朦胧,伤心至极。
一年来,刘悦无时不刻都在想着有朝一日重返京大,如何如何报复苏淳风,把他踩在脚下让其痛苦、惭愧、懊悔……
等到了他终于含辛茹苦地得偿所愿,再次考入京大的今天,苏淳风却已经隐隐然站在了一个让他高不可攀的位置上,让他生出挫败、无力的感觉哀叹无奈。
怎么报复?
京城的江湖里有规矩,京大的校园中有规矩,赖以为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加害人的术法,在大势的条条框框下绝不能用……可就算是能用,又如何?苏淳风可是一位能在斗法中击杀炼气境高手的术士,就连白行庸都自忖勉强能在术法修为上与苏淳风持平,斗法的话往好处想也不过是五五之分。而父亲刘行乾更是私下感慨哀叹,做井底蛙多年,不知外界的江湖天高地阔,高手如云新秀迭出,龙蛇搅风雨。
自己又怎么能,怎么敢用术法去加害苏淳风?
那不等同于找死么?
……
……
明月一线状银钩,繁星罗布织天河。
夜幕下的京大校园里,白日间引人入胜的美景悄然隐藏,却流露出更为浓重的清幽雅致意境。
苏淳风和白衣白发的白行庸没去夜晚学生颇多的未名湖畔,而是并肩行走在博雅塔附近幽静小林中那条曲折蜿蜒的碎石径上。因为二人的谈话难免会涉及到不宜被寻常人所知的话题,再者苏淳风觉得,白行庸这副夜色下没有仙风道骨反倒更像无常鬼的形象实在是太惹眼,吓坏了花花草草和漂亮女生可就不好了。
“今年华清大学,暂时还未发现有入学的新生术士。”
“京大这边目前已经发现两位,除却刘悦,还有一位名叫郭子阳的新生术士。”苏淳风微笑着,像是与一位多年知交好友闲谈家长里短,道:“是经济学院的新生,粤海省花城市人。当时我听到他的名字,就不禁想起了中海市复旦大学的郭子阳。”
白行庸想了想,笑道:“你猜对了,郭子弟的弟弟,就是叫郭子阳。”
苏淳风负手而行,像个老头子似的略佝偻着腰身,感叹:“当代奇门江湖,真是人才辈出啊。”
“你也是其中一员。”
“别介……”苏淳风摆了摆手,道:“我可不想做什么江湖新秀青年俊杰,树大招风,奇门江湖这种地方风太大水太深浪太急,我胆小。”
白行庸故作惊诧道:“淳风兄弟,很了解江湖啊。”
“了解个屁。”苏淳风吐了句粗口,忿忿道:“想想就够吓人的,一大群炼气境、醒神境,甚至还有返璞、归真境的老妖怪们,动不动就蹦跶出来吓唬人,翻江倒海兴风布雨,打打杀杀的,多不健康啊,好好过日子就不行?”
“……”白行庸哭笑不得,奇门江湖千年以降,哪儿有一个时代蹦跶出那么多苏淳风口中的老妖怪?便是醒神境的高手,当今奇门江湖数十年来也就出了那么一位术锁长江半柱香,一指杀白蛟的锁江龙纵仙歌。这江湖上天骄般的人物真要是如苏淳风说得那么轻松,像是批量生产的话,能轮得到青鸾宗的宗主坐在天下第一的宝座上俯瞰江湖二十载?不过白行庸知道苏淳风是戏言,所以并不会较真,笑道:“那你怎么不好好过日子,非得杀了迟一正,废了他的女徒弟。”
“所以我才反感江湖。”
白行庸又道:“武侠小说里不是有句如今已然被世人认可的名言吗?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你杀迟一正,废其徒儿,想必正应了这句话。”
“我可不认为自己在江湖。”
“问题是,你不在江湖,江湖却无处不在。”
“所以我很烦恼。”
……
……
白行庸觉得苏淳风是个妙人,是个值得结交的正直、实诚人。
或者凭直觉,白行庸愿意现在就把委实谈不上有什么交情的苏淳风,当作一个可以在危机中放心地托付后背的兄弟,问题是,和苏淳风谈话总会让人产生一种如鲠在喉的感觉,几句话就让你心生出一丝话不投机半句多的愤懑。
但白行庸有耐性,有涵养。
他风轻云淡地随口问道:“听闻,淳风你师承来历神秘莫测,师父传授你精绝术法之后,老人家便如闲云野鹤般云游世间,神龙见首不见尾。”
“唉……”苏淳风长叹口气,说不出的惆怅感怀。
“所以,现在奇门江湖上有传言。”白行庸快走两步转身,停下来挡在苏淳风身前,认真地看着苏淳风清秀的面容和亮如星辰的眼睛,微笑道:“怀疑你是这个江湖上,历来最为神秘,最为邪恶,凶残嗜杀的,诡术传承者!”
苏淳风翻了个白眼,怨道:“明知道我胆小,还吓我。”
“是真的。”
“看看,我就说吧,这个江湖太他妈…的险恶了。”
白行庸噎了一下,他强忍着心里的不适,无奈道:“且不论这则谣言的真假,淳风你总是要提前做好心理准备,防止因此而有可能发生的一些事端。”
“嗯。”苏淳风点点头,道:“我是得给罗教授打电话说一说了。”
“说什么?”
“你刚才说的这些莫须有的江湖谣言,还有你提醒我的话啊。”
“你对罗教授说这些做什么?”
“我在京大上学,我是京大学生术士协会的会长,他是管着我们这些学生术士的……所以总得提前让罗教授做好思想准备,去应对有可能发生的一些事端。”苏淳风看着白行庸黑暗中略显不忿的表情,惊讶道:“白兄,你不会是觉得,我应该自己去用术法的比斗甚或是杀戮,来处理这些很有点儿江湖味道的事端吧?”
白行庸尴尬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唉。”苏淳风再次长叹口气,掏出烟来递给白行庸一支,白行庸婉拒,于是他就自己点上抽了一口,背负着双手,佝偻着腰身,拖着懒散的步伐悠然向前,神情幽幽地嘟哝道:“你说,这操…蛋的江湖,是不是操…蛋得太扯淡了些……”
“你怎么像个老头子似的,还那么沧桑?”
“谁让你偏生有这么妖孽的形象?”
“这,有关系吗?”白行庸怒道。
“你说我像个老头,我说你是妖孽,这不是很正常吗?感情就允许你骂我,我就不能骂你?欺负人还是怎么地?要不咱俩打一架?”
“随时,乐意奉陪。”
背负双手佝偻腰身懒洋洋拖着步伐像个风烛残年老头子的苏淳风,突然拧身就是一记漂亮笔直的后摆腿,砸向白行庸的脑袋。
白行庸侧步避让,抬臂格挡,同时跨步侧身以铁肩靠撞向苏淳风后背,左手抬起曲指成爪抓向苏淳风肩头与脖颈相接处。
苏淳风弯腰低头,身体如泥鳅诡异…地转弯后退,双臂从后面一下抱住了白行庸的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白行庸抱起来同时身体后仰身躯倒地,身不由己的白行庸头朝下重重地砸到了坚实的碎石小径上。
咚!
“停,认输!”
……
……
393章 白家有子,天生银丝
幽静的小林中。
曲折蜿蜒石径上,白行庸捂着后脑勺鼓起的大包,没有了往常那儒雅斯文的高人范儿,龇牙咧嘴道:“我说淳风,下手也太狠了点儿。”
“你不也一样吗?”苏淳风道:“这是我打得过你,打不过你,脖颈得被你掐肿了。”
“是你先动手的。”
苏淳风很较真地笑言道:“错,我先动的是腿脚,而且,是你说随时乐意奉陪的……”
白行庸无奈道:“为什么?”
苏淳风微笑看着他。
白行庸只好摊开双手,歪着头做无辜状,道:“好吧,我承认刚才确实动了对你施术的念头,因为我想试试你的修为到底有多高,术法有多强。可我忍住了没有出手,因为这里是校园,咱们作为京大和华清两所大学学生术士协会的会长,理当以身作则严于律己,而且偷袭的行为会显得很卑劣,我实在做不出来。这不,正想要向你提出约个时间地点,咱们切磋下术法,术士嘛,当然要施术斗法,谁曾想你小子当即就对我动起了拳脚。”
“谁说武术不是术法的?”苏淳风笑着负手而立,没再佝偻腰身,挺胸抬首望着幽静林间被远处昏暗灯光投下的斑驳暗影,淡淡地说道:“白兄,请恕我直言,你刚才想施术,不是为了试我的修为有多高,术法有多强,而是想着突袭动手,会迫使我来不及反应不得不以己所能的最强术法应对,如此一来你就能试探出我使用的是不是诡术,而我,是不是诡术传承者。因为你没有见识过诡术,没有和诡术传承者交过手,所以担心普通的斗法切磋过程中,看不出我使用的是不是诡术……”
白行庸愕然看着苏淳风,这次是真用看沧桑到妖的眼神在看苏淳风——这家伙,真像个老成精了的人物,他怎么知道的?
“坦白说,我挺不高兴的。”苏淳风扭头神色平静地看向白行庸,道:“江湖传言终究是传言,你刻意想要把这些传言在京城的大学学府里推波助澜,怎么可能逼出真正的,也许在这个世界上早已没有了的诡术传承者?除了能造成一些众口铄金的误解之外,还能有什么好处?而且再过些日子,江湖上恐怕会对我有新的传言流出,到时候京城这边的江湖上怀疑我是诡术传承者的谣言已成,你又该怎么为我挽回?”
白行庸歉疚道:“淳风,对不起……”
苏淳风抬手打断他的话,道:“我不妨告诉你,再过些日子,江湖上应该会有传言,说我是山门中人下山。”
“这……”
“信不信由你。”苏淳风懒散地拖着步子往小林外走去,一边说道:“虽然没有你的推波助澜,传言一样会传开,可因为身份的不同,造成的影响自然不同。道理很简单,从你的口中说出来,和从刘悦的口中说出来,在旁人看来谁的话可信度更高一些呢?答案是明显的。有道是谣言止于智者,所以还望白兄以后,能在这方面慎重些,毕竟咱俩以后是要做友人的,况且,纵然是真有诡术传承者出现,无冤无仇的,你又何必因为那些奇门江湖上千百年来对于诡术莫须有的江湖偏见,就非得较这个真呢?”
白行庸跟在苏淳风身旁,道:“无风不起浪,奇门江湖千年以降,怎么能说是偏见呢?我辈身为江湖正道人士,本应该对此邪术及其传承者,严加关注。”
“那就该宁可错杀一千,决不放过一个地乱猜忌?”
“我,没有恶意的。”
“可以说你迂腐不?”
白行庸倒是放得开,坦诚道:“好吧好吧,怪我思想迂腐钻牛角尖,那,你也打了我,总该消气了吧?再说了,我这不是还没开始散播这则消息嘛……至于对刘行乾和刘悦父子二人说的那些,对你只有好处,没坏处的。”
苏淳风笑着点点头,神情温和。
“好了,不提这些。”白行庸抬手整理着乱了的雪白长发,玩笑道:“淳风,你怎么敢说动手就对我动手呢?吃饭时你也听刘行乾说过了,我可是耀皇宗白家将来最有可能接替我父亲,成为宗主的人,你就不怕惹下白家和耀皇宗?”
“我和迟一正斗法时,纵萌在场想要代替迟一正斗法,被我拒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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