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
帐内又陷入沉默。
两人各自站立了许久,李寒光觉得尴尬,又不知道说什么好,看陆南也大有他不开口就无声到底的气势。
“咳……”李寒光眼波流转,无意间看到了新立在帐篷门口的简易睡床,有点找话题的开口道:“怎么放这里了?”
“那要放哪里?”陆南一愣,看到李寒光是指那张木板床,奇怪的问到,难不成还要她睡外面啊,不过不住一个帐篷才正合她心意。
“这外间是用来办理公事的,在这放张床像什么样子。”李寒光看看书案,又不满地看看床,不合时宜。
“噢,属下这就叫人搬出去。”陆南巴不得不跟这人住一起呢,听到这些,口气愉快地答应道。“这些人真没有眼色,属下这就收拾到别的营帐去。”
李寒光眉头一拧,面露不悦,看她平日里跟沈游陵住一起也没有什么不乐意,现在住到他的营帐,怎么跟要她住到猛兽笼子里似的,一脸迫不及待地逃跑模样。心里极为不高兴的李寒光,语气不由得寒厉起来:
“谁叫你搬出去的,你搬到别处,还怎么及时听我传唤。”抬手往帐篷里间一指。“搬到里面去!在这里睡觉,像什么样子!”
陆南一口气倒不上来,噎在喉间,憋的她眼睛都凸出来了,像烫到舌头般结结巴巴地说道:“搬搬搬到里面去?”
李寒光点头。
“不行!”陆南想都不想地秒拒。
“跟我一起住还委屈你了?!”看陆南这么麻利地拒绝,李寒光怒气冲头,失声吼问道:“你还想叫我给你自己安排一个营帐不成!”虽然在美色方面是比不上沈游陵,但跟他住就那么难以接受吗,这小子该不会对沈大夫存了什么不良之心吧……
李寒光绷起脸,目露凶光,陆南心里嘣嘣乱跳。这人本身就疑心颇重,一不小心恐怕就会引起猜忌,陆南忙瞎编谎话:“少将军误会,是因为属下睡相不佳,怕打扰到将军,惹将军怪罪。”
“呵呵,沈大夫出名的不好相处,你和他同住甚久,他都不曾怪罪你,我怎么会那么心胸狭窄。”一看陆南就是在找借口,还找的这么敷衍,心中更是恼怒,你不住,偏要叫你住下来。
“……”陆南毫无反驳之力。
陆南不死心地用可怜兮兮的目光盯着李寒光,对方根本不理,直接甩手坐到书案边批阅来往公文了。见毫无希望,陆南只好眼泪吞进肚子疼,认命地把行李和床磨磨蹭蹭地搬到了里间。
布墙里面只简单的搭了一个宽大一点的床铺,放了洗漱的架子和脸盆。其他什么都没有,到是干净异常,一点也闻不到别的异味。以前和沈游陵住,帐篷里是浓浓的药香,李寒光的帐篷里,居然有着大雪过后清冷的气味,清清爽爽凉丝丝的。
有权利就是好,想他李寒光身为将军,肯定经常洗澡,要不以他那个活动量,这帐篷里早汗臭弥漫了,哪来这么干净的样子。
在军中,伙食穿戴住行,都可以将就,唯独洗澡是个奢侈事。好在陆南在山上采药时发现了一个隐蔽的瀑布,经常趁机去那瀑布下面的水潭洗澡,要不也不知道会酸臭到什么样子。感叹了一番人与人的差别待遇,就听到李寒光在外间沉声叫自己的名字。
“将军有何吩咐。”陆南丢下手里的东西,来到外间,李寒光正在往文书上写着什么。
“磨墨。”李寒光头也不抬的说道。
陆南没吱声,走到近前学着电视剧里面书童的样子,磨起墨来。看来她以后的工作就是个丫鬟的活儿。倒茶端水,穿衣捶腿,上能战场杀敌,下能铺床叠被,功能性很强。陆南一边自怨自艾,感叹自己命运多舛,神游天外时,突然手被捉住。
低头一看,李寒光正拿住她那满是墨汁的右手,心头一阵不稳,面上一红,就往外抽开。“干,干嘛?!”
原本看她心不在焉地把墨汁都带到了外面,想在满桌变黑之前制止她的破坏行为,李寒光反而因为陆南脸红,自己也不好意思起来,脸上发热的说道:“墨汁溢到外面了。”
见他这般,陆南脸上烧火,含混的也不知道自己接了什么话,再次往外抽手,却被李寒光捏得更牢,从他干燥巨大的手掌心传来的温度,搅乱了陆南的心湖。
“你这个练武之人,手上怎么没有老茧,反而跟女子似的。”李寒光拿着陆南的手翻来覆去的看到,瘦瘦长长的,倒像个书生的手。
陆南心中大惊,用力扯回手掌,背在身后,脸色紧张的说道:“我练的是拳,不是兵器。”即使练拳,时间长了也会有茧子,这双手陆南花了好多钱去保养的,才有现在这么白嫩的模样。
“这样啊。”李寒光手里还有陆南手掌细腻的触感,听她解释,也没追问,继续拿起边上待阅的书信,不去看她。
只是心中与上次骑马夜行时渗溢而出的莫名情绪一样,怪异的侵扰着他的心跳……
☆、一夜未眠
夜漏更深,关外之地夏夜依然凉意沁体。
自古征战重地的衮州城,安静伫立在莽莽夜色之中。城外五十里处,是此时烽火重燃之处。血红的旗帜似红色巨龙一般,静卧在大地之上,待外敌侵袭之时,便吟歌而起,逐敌千里。
虽经历频繁的战斗,庆军大营依然有条不紊,巡夜交接,放哨轮岗都秩序井然。整个大营里平静无波,每个人各司其职。校场不远处的中军营帐,只有一座还灯火明亮,映着帐内伏案而坐的身影。
桌前英姿俊郎气宇轩昂的男人执笔思考的空隙,抬头看了下身边一脸倦意的纤瘦少年,也略有疲惫的说道:“待我回完这封书信,就可以休息了,你若实在困乏,就先去休息吧。”眼中关切之情流露。
那少年听了忙打起精神使劲儿的摇头,努力叫自己清醒过来。“属下怎敢先少将军去休息。”
李寒光轻柔一笑,他虽身居高位,但与身边跟着他这些年出生入死的士兵们,没有那么多身份上的隔阂。平时相处也不讲究那么多,只是不知道为什么陆南对他总是那么小心恭敬,一点都不敢放松的样子。
“那你先把床铺好,我这就写完了。”
不知是不是黑夜降临的关系,在帐篷里暖色的烛光下,卸下厚重战甲,只着一身轻便布衣的李寒光说话和眼神都温柔得让人感觉不真实。
“是。”陆南转身走入里间,站在李寒光宽大的床铺前发呆。
调到他账下为参领大约一个多月了,虽有个职衔,但所行所做无非跟贴身丫鬟做的没什么两样,只是李寒光特意关照她,几次与达怛人的交锋,都没拉她一起上战场。陆南才明白她现在的职位就是将军的后勤人员,只管理上司的生活起居,书信来往,说白了跟现在的助理工作内容差不了多少。
只要不叫她再去战场上杀人,任何工作她都甘之如饴。
如此近距离与李寒光生活在一起,参与到他的每一天,陆南才了解到原来李寒光并非她所想那般阴险无情。他对待每个手下兵士都从不高高在上,摆将军的架子,每日除了要晨起巡视防御工事,有敌人来袭还要身先士卒,案头上堆积如山的来往公文更是要批阅回执到深夜。完全不似表面上看起来那么风光潇洒。
这光耀的头衔也是有不为外人所道的艰辛。
“怎么了?”终于能休息了的李寒光,刚一进来,就见陆南正抓着他的被子站在床前,神魂不知道飞到何处去了,模样颇为好笑。
自打放下对陆南身份的疑虑,李寒光看起她来也不再那么无论做什么都不顺眼,天天总是不知在想什么,没多久就神游天外。每次被他喊醒紧张的表情都叫人好笑,有几次他顽劣心起,趁陆南神不在体时伸手偷袭,可是每次她都应对机警,完全不似有过心不在焉的样子。将那人存在心间琢磨的时间长了,总会不自觉的目光所落之处都是她的身影。
异样的情绪在胸中游走,新鲜有趣,不能自控,渐渐的沉迷不已。
“啊,没没没什么,少将军床铺好了,您请休息。”被对方撞个正着,陆南神色一窘,慌张地把被子一丢,骨碌滚到自己床上,留个后背给李寒光。
李寒光好笑的摇摇头,吹熄了烛台,和衣而卧。
陆南非常庆幸现在是战事吃紧的时候,大家都衣不卸甲,刀不离身,以备随时起身应战,这也就解决了陆南和李寒光同住的不便。
黑暗中,本来瞌睡虫侵袭大脑的陆南反而睡意全无起来,轻轻调整了个舒服的姿势,就听李寒光低沉又磁哑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
“睡不着?”
陆南后颈一紧,犹豫着要不要接李寒光的茬。两人虽在一起同住,但一个整日工作繁忙,本性也少言寡语,一个怀揣心事,怕多说多错,就这么你不理我我也不理你的无对生活到现在。
李寒光这么平常的跟她一说话,陆南习惯性的开始防备是不是又要套自己的话,警戒起来更无言以对。
等了半天,也不见陆南开口,听她的呼吸又不像睡着般悠长,定是醒着,却不理自己。李寒光也很不理解,为什么陆南一到他这就跟被人缝上了嘴巴似的,一声不吭。可是一对着别人,都有说有笑的。他有心试过几次,在陆南跟其他人谈笑风生的时候突然出现,她就跟被踩住了脖子般,诡异的沉默下来。
还因为自己之前那么对她耿耿于怀吗?李寒光挫败地暗中叹气,看不出陆南是那种小心眼的人啊,可是到底是为了什么如此防备着自己,拒他千里之外呢……
“……你……”李寒光还是隐忍不住,借着深重夜色的掩饰,终于还是放下脸面向躺在对面的陆南问道:“你为什么这么连句话都不愿和我讲?”语气里甚至有种讨好又埋怨的味道,问完了还心中紧张地支起耳朵等待陆南的答案,有点害怕她真是因为厌恶自己而不理他。
……
摸不准李寒光到底为什么这种态度和她讲话,陆南小心翼翼在心里思索着答案,尽量别在话语中引起对方的多疑,和李寒光讲话太累了,不知道这个回答他满意不,哈……
思来想去的陆南,迟疑着不知怎么应答。那厢李寒光等了许久也没有回应,心底竟翻涌升腾起一股怒气来,羞恼地负气说道:“算了,我要睡了!”
……
话说完,心头那口气还哽在那,鼓鼓胀胀顶得他喉咙难受。闭上眼强迫自己不去再在意一个小小兵卒对他的态度,但翻涌的心绪总是躁动不安,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跟得不到关注的小孩子一样气个什么劲儿。
“属下……只是怕言多语失,到时多嘴惹少将军怪罪……”似乎感受到李寒光那燥怒的气息,陆南合计了个最圆滑的借口。也不知道李寒光今天晚上吃错了什么药,每天跟她说不上十句话,这个时候居然责问她为什么不搭理他!
这样子简直像跟男朋友闹别扭“你为什么不和我说话”的小女生,嘁。
陆南被这突然冒出来的想法吓了一跳,哈哈,估计是她想太多了,才会有这么荒唐的想象。震惊之余,陆南悄悄搓了搓胳膊上立起的寒毛,怪自己怎么有这么可怕的联想。
“你明知我不是那样高高在上的人。”李寒光对她的答案不是特别满意。之前去衮州城时,两人之间还是很融洽的,现在朝夕相对却关系趋于冻点,简直是相敬如冰的状态。这其中到底有什么自己不明白之处,李寒光想破头也不明所以。
无论战场对敌还是后方谋划,他都从没有过如此的失败感,现在在陆南身上体会到了。
“即使如此,属下也不能随便冒犯了少将军。”陆南刻意装出恭敬的语气,不想继续这种没营养的话题。
而且李寒光今夜实在太奇怪了……
又是一阵静默。
“你不必但心那么多。”黑暗中李寒光的话语中带着丝恳求似的感觉。“你只要和旁人一样对我就可以,我不会嗔怪你的……”话未说完,李寒光自己先气自己为什么一再对陆南这么似乎做小伏低般软声轻语,那凭空而起的怒气又找不到着力点,无处发泄包裹在胸口,剧烈游走。
感受到空气里不寻常的气息在周身翻涌,陆南崩溃地不晓得又戳到李寒光的那个不满点,搞得整个帐篷里都是危险爆发之前的紧张气息。这人居然讨厌别人对他好好说话,非得别人骂着他才舒服?
“你那情绪阴晴变换不定,谁敢随便乱说。”陆南也是有脾气的人,闲折腾这么晚,净讲些不着边际的胡话,还不让人睡觉。“哪时候惹到你,被你一鞭子抽破脸到哪哭诉去。”
听陆南这抱怨的语气,李寒光不但不生气,还为陆南终于肯和自己正常交流而心中美滋滋的,阴郁气氛尽散。果然她还是计较之前他对她那番因误会造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