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给你开的盐酸曲马多医院存货不多,而且这种药不可随便开。像你这种特殊病因的病人不多,开多了院方一定会注意的。这是我朋友开的一家药房,你可以上他那儿配药,只需跟他说我的名字,他一定知道。”
雷波拿到那张纸,看了看那个生僻的地址,有点失望。
邹医生亲自送他到门口,还悄悄叮嘱说:“这个地址你不能跟别人说,我是特别照顾你。”
“谢谢邹医生!”
雷波揣着那张纸片,拿出来看了看。
上面写着天马行空的一行字,倒是比病历卡上要更容易识别。
“勤奋路102号普林药房”。
勤奋路在哪儿?
雷波来这座城市好多年,还一直没有听闻有这样一条路。
他想到了黑皮,可是手机坏了,得先拿去修理。他走到公用电话亭给黑皮拨了电话,对方愣了半天,也说不晓得有这样一条路,说是会帮着在网络上找找。
“你手机怎么一直打不通?刚才挂了好几个,以为你又出事了呢!”黑皮在电话里埋怨道。
雷波只说手机摔坏了,没有跟他提其它事情。
53、可怕的梦境
雷波一下子不晓得去哪儿。
他忽然想起父亲,现在唯一可以依赖的也就只有这一位亲人了。他没有去药房,等不及找那条路了,还有一盒药,将就着吃两天应该没有问题。于是便打了出租车赶往车站,买了一点半钟回老家的车票。
心情非常糟糕,他不知道见到父亲该如何解释考试作弊的事情。
坐在位子上差点疲惫得睡着。等广播里催促乘客上车放至第三遍时,他才突然惊醒过来,匆匆检了票,上了大巴。
这才想起手机忘了拿去修。
一上车他便摇下座椅的靠背,眯上眼睛昏睡过去。
梦里,雷波感觉自己站在三楼教学楼的栏杆边,是晚上。夜色中,有巨大的柏树在狂风中摇曳着,像一片遮蔽视线的云团,等云团渐渐散开,他看到靠近二楼楼梯口的小屋子的窗开着,白炽灯管将小屋映得异常明亮。窗口边一块帘子半遮半掩的垂挂着,雷波俯视着那扇窗,他的视线穿越过没被帘子遮挡的另一边,看到一双女孩子的小腿。
他隐约记起来,这个小屋子是校广播电台。
那双小腿肌肤光洁白晳,走过来,靠在桌边停顿下来。不一会儿,又晃到靠近窗台这边,露出了下半身和胸部,为了看清她的脸,雷波沿着栏杆退后几步。那张脸渐渐从窗前显现出来——
竟然是蓝翎!
她不是死了吗?
雷波大吃一惊。盯着那张脸细细观察了半天,真的是她,没有错。蓝翎手上拿着一叠纸,低头念诵着什么,很专注的神情。
她穿着一套连身裙,和她名字一样,裙子的颜色也是蓝色的。
看了半天,蓝翎突然走到窗前,抬起头看着雷波。她脸上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然后伸出右手,朝雷波勾了勾手指,那动作宛如在招呼一条宠物犬。
雷波的心脏突然剧烈的跳动起来。他感觉血液“轰”的涌上自己的脑袋,整张脸顿时变得滚烫。
身后传来脚步声,一转身,刘老师阴着脸站在那儿。
“你要去哪儿?不进去考试?”
雷波看了一眼身后的教室。门开着,同学们正低着头对着考卷绞尽脑汁,一边摇着笔杆。刘老师突然张开手掌,一把抓住雷波的手腕,雷波拼了命的挣脱,不知从哪儿来的力量,用力一甩,刘老师整个人从栏杆边翻了出去。一点声音都没有,姓刘那家伙平时大呼小叫的,这回死到临头却一点声息都没有。
雷波正在喘息的时候,发现柏树摇曳的树梢上模模糊糊有一团什么东西。
定睛一看,吓出一身冷汗。
竟然是一颗人头,吐着舌头,眼睛圆睁着。
看那脸,应该就是姓刘这家伙,刚才明明是从自己身边摔落出去,怎么会跑到柏树上面?
正当他从栏杆边伸出脖子想往一楼的地面上瞧时,突然,嗖——
一团白的光影伸出来,等雷波反应过来,他的脖子已经被一双冰凉的手给掐住了。眼前一张惨白的面孔凄凉的笑着,嘴唇渗出鲜血,像要吃人的表情。她竟然就这样挂在雷波的脖子上,整个身子悬在半空中被风吹得飘来飘去。
雷波感觉自己快要窒息,用力去掰开那双僵尸般的双手…… 。 想看书来
54、回家
车子开两个小时就到了那座小县城。
雷波被梦里的可怕境遇吓出一身冷汗来,他下车的时候感觉腿都在抖,随之腰部一阵阵酥麻,脖子也像是要被扭断一样酸痛。
他坐上了回家的公交车,一路打量着沿途的风光。
阳光西垂在山坡,把山映成了一道金黄色的屏障,冬天的白昼特别短,才下午四点多的光景,太阳便显得无精打采。
下车时,雷波的影子被夕阳拉得很长很长,投射在迈入小区的那条小巷口。
他放慢了脚步,仿佛用脚在嗅着这条通往自己家门的路。
上一次回来是被搀扶着,这一次,他是用自己的脚一步步走回来的。小区的房子外立面已经罩上了灰尘和雨渍,看上去灰蒙蒙的,老旧不堪。那些生了锈的阳台栏杆以及挂得琳琅满目、洗晒的衣物一如以前。
门被敲开时,父亲的脸上挂着一丝惊异。
“你怎么回来了?”
雷波咽了口唾沫,不知如何解释。
父亲身后立即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谁啊?”
雷波刚迈进一腿,便定住在那儿。女人的脸从父亲的肩膀后露了出来,雷波比父亲高出差不多一个头,视线清楚地落在了女人惊诧的脸庞上。
“哦,这是我儿子雷雷。”父亲绽开一个尴尬的笑容,很短促,一闪而过。
女人慌忙的点了点头,露出一个笑脸。她头上罩着那种一次性的蓝色浴帽,胸前绑着块围裙,手里拿着鸡毛掸子,看样子是在打扫卫生。
他们将雷波让进客厅。雷波不知道要说什么,他望了望这个自己从小长大的地方,酒瓶已经清理干净了,父亲身上也穿戴一新,看得出他已经准备过上一段新的生活。雷波感觉自己是被驱逐出境的过客,父亲已经不属于他了。
父亲把女人赶去房间继续打扫,他给雷波泡了杯茶——这一来,父子之间更显得像是主客关系了。
父亲坐在了雷波的对面。
“考试考完了吗?”
雷波摇了摇头。
“啊?没有考完你就回来了吗?”
室内显得有些昏暗,即使窗帘拉开着,阳光的反射也无法照亮室内。父亲的脸三分之二沉浸在阴暗中。
茶杯没有盖子,热气向上尽情的奔蹿着。雷波感觉眼睛被水雾罩上了一层。
他看着父亲的脸说:“我不想再读下去了,我想找工作。”
“这怎么行?你要不读,前两年车祸出事情后就可以不用读了,我到学校给你求情算什么?你不珍惜这样的机会吗?我每个月省吃俭用给你寄一千元,又算什么?”
父亲有些激动起来。
“这些钱我会还给你……”
“还个屁!”父亲擤了擤鼻涕,说道:“马上就升三年级了,你就连一两年的时间都憋不住了吗?”
雷波看再也没法隐瞒下去,便将考试作弊的事跟父亲说了,当然跟姓刘那家伙闹矛盾的事也一并说了。他说的声音很轻,父亲垂着脑袋,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暮色降临,谁都没去开灯。 。 想看书来
55、疑虑
“你们怎么不开灯!”女人走出来,“啪”地打开客厅里的灯,光线令人一下睁不开眼。
“刚才忘了向你介绍,这是陈阿姨,我们……”父亲的嘴颤了一下,“我们已经登记了!”
“啊呀,你跟儿子还客气啥呀,来,我赶快做饭吧,你们再聊一会儿!”陈阿姨说着将手里拎着的两个塑料袋放到靠门口的墙角。
“这是什么?都要扔了吗?”父亲问道。
“不晓得是什么,堆在床底下,你看看,可以扔了就扔了吧!”说着摘掉浴帽和围裙,直接走进了厨房。
父亲走过去,用手指拨开塑料袋口。
“咦?这是……”他两个手指捏起一样什么东西晃过头顶,“这个是胶卷,你的吧?”
雷波接过那个胶卷,的确是自己曾经用过的“乐凯”黑白胶卷——这个家里除他用过照相机,别人都不会也从来不用。
“你再看看,里面会不会是你的东西。”
雷波走过去蹲在墙角翻了半天,果然扒拉出一些属于他的东西,有些已经好久不见,乍一见到还犹疑了半天。
他总共翻出了十来样东西,三个冲洗过的胶卷,两个速写本,一个挂饰(和蓝翎胸前挂着的如出一辙),两板已经拆封过的盐酸曲马多的药丸等等。
“陈阿姨每次打扫卫生,我总是让她把垃圾袋先放在这儿,我再翻一遍,看看有没有扔掉有用的东西。她大手大脚的,以前在小饭店里当帮手也是经常砸坏别人的碗。”
雷波忽然想起一个事情,便问他父亲。
“我出车祸后,据说护士给你看过我身上带着的一张照片,你有没有印象?”
“照片?”父亲瞪大眼睛,他想了想,摇了摇头。
“是一个女人……”雷波没敢说出“*”这个字眼,他只是用眼睛仔细盯着父亲的脸。
父亲还是摇了摇头。
“当时你出事后,我到你宿舍整理了一些东西带回来,可事后你走得匆忙,我把那些东西丢在床底下忘了跟你说……”父亲叹了口气,“至于你说的护士小姐给我看什么照片的事,我真的是不记得了,没有一点点印象。”
啊?
雷波心里霎时划过一道疑虑——那说明那天在阁楼上高琪跟自己说的话是谎话?
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她还在黑皮上楼之前及时打住了话题。她是怕黑皮知道?
不过话说回来,也许是父亲忘记了。他爱好喝酒,心里面感觉不舒畅就举起酒瓶。
“你明天还有别的课程需要考吧?”父亲问道。
“恩,还要考四门。”雷波如实回答。
“等一下陈阿姨做完晚饭你马上吃完,我晚上带你回学校,要抓紧!”
“可是……”雷波的旅行包仍放在沙发上,天已经完全黑下来,父亲竟然说要连夜赶回学校?他真是太疯狂了。
“菜烧好了,你们父子两个先吃,我再烧个汤!”陈阿姨端着两盘菜从厨房走出来。
“不用烧了,你赶快盛两碗饭上来!”父亲语气很凝重,吓了陈阿姨一跳。
“怎么了,你们不喝点什么?”她很惊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现在吃完饭,赶去国道线拦过路车应该还来得及,雷雷明天还要参加考试!”父亲一脸坚决。
“啊?还没考完试么,那赶快吧!”陈阿姨连忙转身去厨房打饭。
56、速写画
吃完饭,匆匆拿了些行李便打车直奔国道线。小县城里的出租车太难拦到,等了半天,直到九点多才赶到。正巧有一辆长途卧铺车经过,父子俩上车后躺在最后的位置。
一路的颠簸震得雷波无法入眠,车里的照明灯亮着,他在车窗的反照中看见自己疲惫的脸。夜色像一幕彻底的反讽剧,映照他自己的表演。
而明天,仿佛就在这摇摇晃晃的行驶中,无止无尽,望不到头。
到达那座城市,是凌晨2点,长途车绕了好几个弯,中途停了好几次,才总算在收费站这儿放下父子两个。
打车到学校附近,找了个旅馆,还可睡上四五小时。
雷波这时才感到脑袋昏沉沉的,一倒下便睡着。直到父亲将他摇醒,两人在旅馆门口的早饭摊随便吃了些。在走往学校的路上,雷波跟在父亲身后。天实在太冷了,父亲右肋夹了个黑色的包,他灰白的卷曲的头发没有梳理整齐,显得有些蓬乱。父亲的袜子在脚跟处破了两个洞,走动时在裤腿下面显露了出来。雷波一下控制不住自己,眼眶里涌上泪来。
他参加了考试,父亲则去找校方领导疏通关系。
中午时分,班主任和学生科有几位老师一同跟随父亲在酒店里用了餐,唯独不见那位跟雷波有过冲撞的刘老师。用餐时,那几位老师对雷波的行为进行了善意的教育,雷波的父亲一个劲点着头,给老师们灌酒。
后来,这事没有通报批评,算是给雷波留了点脸面,但是这门课必须重新进行补考。对于父亲所做的一切,雷波感激不已。父亲没有等他放假,当天傍晚便赶往车站,临走前又给雷波留了500元。
“你放了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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