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主人,又是鹤羽家族的嫡系大小姐,迹部老爷子对莲的喜爱和欣赏表露无疑,自然让迹部家的一些小姐们不悦。这么一个还算得上是外人的人,却赢得了自家老太爷的喜爱,比她们更加受宠,换成是谁都不会高兴。这会儿,客人们正三三两两聊着天,两个女孩相携着向莲走来。
“景吾表哥。”两人对迹部打过招呼后转向莲,“我们正准备举办些余兴节目,希望鹤羽小姐也能参加。鹤羽小姐不反对吧?”
筵席之前,莲已经见过了迹部家族分家的人员,认得这两个女孩是迹部的二姑母迹部影云之女,宫村雅美和宫村明美。她们的父亲宫村正夫是一家金融公司的社长。听说当年迹部影云要嫁给宫村正夫的时候,迹部贤一并不同意,可是在女儿的坚持下也只好作罢,曾经盛怒之下断绝了父女关系,已经将近二十年没有来往了,这次寿辰迹部影云又回来示好,想来也有什么特别的目的才对。不过,这是人家的家事,莲并不好过问,既然人家到面前邀请,再要是拒绝可真是说不过去,再说她也想看看,她们有什么把戏可耍。
“可以是可以,不过,不知道是什么节目。”打定主意,莲得体一笑应了下来,“太难的我可不会,丢丑就不好了。”
“不会不会,都是一些很简单的内容。”宫村雅美急忙保证,心里却想着怎样出些难题让莲出出丑,也让大家看看,迹部家正位继承人的未婚妻也只是如此而已。
迹部早就看出了两人的居心。二姑妈多年都没和家里联系,这次突然回来动机绝对不纯,但是他还没有查出到底出了什么事。不过,不外乎就是钱的问题。分家里,不满自己做继承人的也不占少数。论年龄,他并不是最长,论血缘,他也不是唯一的宗家,所以,尤其是那些没分到一杯羹的支系,更是不服气。家族内部,真的该好好的清理一次了。
宫村雅美走上台,对下面的来宾简单说明了她们姐妹表演余兴节目的提议,得到了大家的认同。反正大家都闲着无事,很多家族也趁着这个时机想要谈成一笔生意或是给儿女物色合适的对象,何不趁着这个机会多多让子女们有所表现,说不定还能有什么惊喜。
得到家长们的暗示,各家小姐纷纷参与进来,这么大的骚动,柳生夜和鹤羽雅知自然也看见了,在弄明白意思之后,鹤羽雅知四处扫了一眼,偏巧看到手冢和月瞳走进大厅。
“小夜,好像挺有趣的,我们也去吧。”她兴致勃勃的向柳生夜提议。
柳生夜早就看穿了她的心思,当下不动声色的抽出手臂道:“雅知姐姐,我学艺不精,就不上去献丑了,在台下看着你表演好不好?”
鹤羽雅知微微一沉思,便也答应了。反正她只是想表现一下自己,有没有柳生夜都无所谓。
月瞳在雅知离开他们这一圈人之后走近柳生夜,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笑着看向此刻变得热闹的高台。这个鹤羽雅知,就算她费再多的心思恐怕也难达愿望,因为,他们手冢家向来并不特别注重联姻。
宫村雅美姐妹一个用竖琴演奏一个跳舞,打开了局面,紧接着,各家的小姐们纷纷登台献艺。自始至终,雅知的眼神都是不屑的,似乎在蔑视这些小姐们技艺之拙劣,而莲则是淡淡的看着台上的表演,没有说话。
鹤羽雅知带着倨傲的表情踏上台,手里拿着木笛。因为母亲的偏好,所以从小到大,她最拿手的乐器就是这个,而且她自信绝不会比刚才那些小姐们差。要让手冢看到自己最好的一面,这是个好机会。
《孤独的牧羊人》传出。
雅知没有换下和服,木笛配和服,都是很古典的装束。莲闭着眼睛,心里暗叹从小到大,雅知也就只有这一样拿得出手,其他都是半途而废。
月瞳促狭的看了一眼身旁的手冢,恶作剧的捅捅他:“哥哥,人家女生好主动哦!”然后好笑地看手冢的脸色变了又变。逗哥哥真是太有趣了!至于那个没有自知之明的女人,就让她自己表现去吧!反正一会儿自然有人打压她。
一曲结束,掌声雷动。莲也跟着大家鼓起了掌。单从演奏水准来说,这首曲子确实不错,可惜,少了情感的融入,只是功利性质的表演而已。她象征性的鼓了几下掌,看见宫村明美远远的望着自己,刚下台的雅知也挑衅地看着她。
好吧,都想看她出丑,她就当然不能让这些人如意了!她可不会按照她们写好的剧本生活。
莲迈上台,整了整华美的十二单衣,挑了一把乐琵琶,落座。红色的和服配上紫檀木的琵琶,宛如画里走出来的人儿一般。
抬眼,看到方才还在和室谈天的各家长辈们已经出来了,似乎已经出来了一段时间,因为鹤羽神矢得意赞赏的笑着,显然是看到了方才雅知的表演。心里冷冷一笑。
她并没有奢望过让鹤羽神矢对自己向对雅知一样宠溺,但是也实在讨厌他的严重偏心,方才在和室,他和雅知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当着人家手冢的面就讨论起联姻的问题来,一点都没把人放在眼里,这让她很生气。她不信鹤羽神矢对雅知的所作所为一点都不了解,唯一的解释就是,他纵容着她不愿意管教。这样的宗家之女,和她拥有着同一个姓氏,她都觉得丢人!既然鹤羽神矢愿意得意,那么就让他看看,他所宠爱的小孙女,和自己到底是什么样的差别吧!虽然她并不认为单从这一点上就能让鹤羽神矢扭转态度,但是看到某些人吃瘪,感觉也还是挺不错的。
起手,拨弦。
《夕阳箫鼓》的旋律流泻而出,珠圆玉润的琴声饱满而充满着风情,让大家的眼前立时浮现出一片夕阳西下,美人抚琴的静谧图画。她的手指灵活的在弦上舞动着,脸上始终带着得体温婉的笑容,微微垂首,眼波流转。
琵琶并不是莲主修的乐器,造诣也远没有在小提琴上的好,所以她并没有选择很难的曲子,但是毕竟作为名门淑女,小时候接受过这方面的训练,她又不愿意让人家觉得自己一无是处,所以每一样课程都尽量学好,况且作为十大家族的人员,也经常会需要出席日式典礼,会些古典乐器是必须的,这下帮上了大忙。
一曲结束,余音绕梁。迹部贤一第一个鼓起掌来,开心的大笑着:“好极了!不愧是我迹部家的媳妇儿,好!”
“谢爷爷夸奖。”莲走到迹部贤一面前行礼,忽视一旁被自己气得半死不活的雅知。她并不多么贪心,既然有些人不喜欢自己,那她也没有必要一定要追求完美,有人欣赏便已足够。
不过,什么叫“不愧是我迹部家的媳妇儿”啊?她还没嫁好不好?不要动不动就给她冠上这么一顶帽子啊!
鹤羽神矢的脸色不怎么好看。
他一直是知道莲的优秀的,所以,尽管从骨子里不喜欢莲“私生女”的身份,介意着她的母亲曾经在酒吧唱歌,可是,毕竟,鹤羽家族的女儿不多,宗家更是仅有雅知一人。从小他就宠爱雅知,放纵她的后果便是她学艺不精,真的到了什么大场合,她那样的技艺是拿不出手的。既然鹤羽莲样样都好,让她充当家族的木偶和联姻的工具也未尝不是一个不错的选择。所以多年以来,他对莲的态度一直是高傲的,而莲也并未有过反抗。可是,今天雅知和莲一前一后表演,孰胜孰负可见一斑,他偏宠雅知,这下面子上挂不住,当下也迁怒到雅知身上。
宫村姐妹看见外祖父来了,赶忙上前对迹部贤一行礼。迹部贤一是只成了精的老狐狸,迹部影云的把戏他早就看透了。对于自己的女儿却这样千方百计将家里当成“慈善堂”,只有需要钱的时候才来示好的行为,他早已寒心,当然,对宫村姐妹也没什么好脸,淡淡应一声便没了下文。迹部和莲一左一右陪着他到主位落座,没看到身后宫村姐妹对着莲嫉妒的目光。
主角现身,才艺表演当然也中断了,迹部贤一挥了挥手让大家不用太在意,他也很乐意看看大家的表演。得到首肯,台上这才又活跃起来。
迹部贤一对莲的喜爱在场大家有目共睹,迹部受老太爷独宠也是众所周知的事情。分家里想要从权力中心分一杯羹的有心人,自然没有放过这一点,见莲和迹部陪着老太爷,便赶紧巴巴的凑上来想混熟关系。莲和迹部对于这些权力争夺者的动机都心知肚明,两人冷然看着过来向老太爷行礼的年轻人,迹部打了个招呼:“堂兄。”
来人是迹部的叔父迹部健司的长子迹部慎吾,目前在迹部勇司执掌的财阀中担任着采购主管。迹部从去年开始接触公司事务,他似乎对自己的堂弟后来居上很是不满。但是老爷子确立的继承人不是那么容易更改,而且迹部的能力确实出众,他也暂时没什么办法。
迹部老太爷身边的座位都已经坐满了人,迹部慎吾只好坐在末位。莲的视线扫过他,不难看出他对迹部的不满和嫉妒之情。
人啊!她在心里叹着。也许有的时候付出并不一定有回报,然而坐享其成这样的事情,却是从来不可能发生的。不努力便想得到,世间若真有那种好事情,谁还需要那么辛苦?迹部所付出的,相信他们任何一人都比不上,那么,他们又凭什么嫉妒?真是可笑!若是他们拥有相匹配野心的实力也便罢了,可惜都是些“银样镴枪头”,中看不中用,还说什么“怀才不遇”这样的话?
正想着,耳中隐约飘来迹部慎吾的声音:“祖父,鹤羽小姐对本家还不熟悉,今后要多多往来,不如由孙子带鹤羽小姐四处熟悉一下环境。景吾还有得忙,就不劳动他了。”
莲回过神来看向迹部慎吾。刚才他是什么意思?邀请自己和他去散步吗?她可不会天真的以为,他是真的要带自己熟悉环境。怕是有事要讲吧?可是,和自己能讲些什么?还刻意强调不让迹部跟去。即便是这样,他说话也真是不客气呢!明明比迹部年长,却偏偏用敬语,还说什么“不劳动他了”这样的话,摆明了讽刺。日本人对长幼关系非常注重,尤其在这样的大家庭,他身为兄长而对堂弟用敬语,不是暗讽是什么?
迹部贤一不动声色的看了莲一眼,略一沉思点头道:“去吧!大厅里也闷,莲丫头是该好好熟悉一下本家的环境,毕竟以后是要嫁过来的。慎吾就交给你了。”
是个考验丫头的好机会。慎吾的野心,他一早便知道,这次单独挑莲丫头却不和景吾谈,显然是几次交手都吃了亏想要迂回前进。就让他看看,这个丫头究竟能达到什么程度吧!
莲愣怔了一下,马上又恢复了常态。迹部爷爷是要考验自己的能力吧?她笑了,仪态万方的站起向在座长辈们道歉告辞,跟在迹部慎吾身后出了大厅。
敲山震虎
穿过竹林中的羊肠小道,热闹的大厅已经渐渐被两人抛到了身后,鼎沸的人声渐渐减弱。莲不疾不徐的跟着迹部慎吾,认真地听他讲每个雕饰的来历以及大宅建造的构造和背景,打定主意,只要他不开口讲重点,她也没必要一下子就表现得太过聪明。毕竟很多事情,心照不宣为好,太过明白也就没什么意思了。
单从表面上看,迹部慎吾虽没有迹部景吾那样出色的外貌,但也不差,但是莲不喜欢他的眼神。太过贪婪,充满着欲望。迹部很骄傲,但是并不让人觉得可笑和突兀,仿佛他本该就是那样才对。可是迹部慎吾是倨傲,一种让人讨厌的所谓贵族的高人一等,即便她自己现在也已经隶属于这个阶层,仍然不喜欢那种□裸的有色视线。
人与人之间的差别究竟是什么?身份的不同?身世的差异?还是才智与能力?也许是因为她自己曾经经历过那些黑暗艰辛的日子,她并不觉得所谓“平民”有多么的可恶。人性就是如此,每个人都要生存。如果说市井中人与人之间计较那些鸡毛蒜皮的利益叫人看不起,那么,贵族之间为了利益的纷争又作何解释呢?只不过是数额多少的问题,本质是一样的。人都是自私的,没有人会无私到毫无保留,贵族们的轻蔑,也许只是因为他们从那些市井平民身上看到了自己的折射,感到害怕而已吧?
“鹤羽小姐应该看过景吾的比赛吧?”迹部慎吾不着痕迹的将话题引向重点。
“经常看。”莲装作无知无觉,“我在学校也是网球部的经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