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若风捡起一片树叶子,那泛黄的叶片上,彰显出那整个秋季的色彩,便是一树一菩提,一花一世界,这个他老爹教过他,叫“一叶知秋”——透过那一片叶子,便能闻到整个秋天的气息。徐若风用那片树叶子堵在自己的眼睛上,眼前的一切都被叶子阻挡,这他老爹也教过他,叫“一叶障目”。于是便有了徐若风自己琢磨出来的那句悲秋的话:有人说一叶知秋,有人说一叶障目,若知秋的悲伤,我宁愿一叶障目。
感伤了秋天,徐若风觉着还不过瘾,总觉着还得写点什么纪念纪念这些即将入土为安的树叶子,为它们举办一场葬礼。琢磨了一会,一首似是而非的类似悼文的诗就出来了:
树没有手掌,
它们不能抚摸眼角的忧伤,
那些树叶是树折断的翅膀,
带着树的灵魂回到土壤,
它们会顺着叶脉的纹路,
寻找失踪在地平线的阳光。
悼念完秋天的落叶,徐若风便带着‘球球’回了家。徐若雨还是不停地蹦跶,仿佛她是在娘胎里受了太多束缚似的,抑或者,她上辈子就是一个猴子转世,反正徐若风就是这么想的。偶尔,徐若雨会凑到他跟前叫他大才子,他总是嘟囔着嘴,让徐若雨靠边站,徐若雨也听话,马上靠边站,一溜烟就能跑到几百米远的地方。
睡觉的时候,家里的房间有限,徐若雨要和徐若风呆在一个房间里,不过马大兰出于生理方面的考虑以及男女授受不亲观念的怂恿,给他们每人准备了一张小床。可能是白天闹腾得太厉害,徐若雨一趴到床上,很快就能睡得六亲不认,不过徐若风就不同了,他睡觉的时候,那讲究的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看看星星,看看月亮,再关注关注窗外瞎叫唤的夜猫子之类的。他这一套睡觉理念,不知道是跟哪种奇珍异兽学的。
徐若风对着星星默念说他要做一个诗人,不过正如一个人说过的一句话:诗人,往往是从年少时看星星开始的。似乎徐若风的诗人之路,早在他童年看星星的时候,就在他心里铺好了。 txt小说上传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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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如同爱因斯坦的相对论,有时候像麻雀一样凌厉地飞过,有时候又像蜗牛一样迟缓地爬过,在这‘凌迟’之间,每个人吊在生活的白凌带上,在等待死去的那一天,而在其中苍白的,只是时间。
转眼之间,徐若风和徐若雨已经长到了十三岁,踏入了小学五年级的门槛。其实,马大兰和徐子明许久以来就觉察到了儿子徐若风那孤僻的性格,徐子明主张对儿子继续观察后再作打算,说得更明白点,就是用时间的长度和阳光的热度让小若风那颗并不敏感的心灵逐渐感受这个世界的温度。马大兰觉着有必要请一些神仙道姑一类的人,来作作法,给若风驱驱邪,她觉着小若风是让孤独鬼给缠了身了。
徐子明向来是接受*唯物主义思想长大的,对于封建迷信这一套自然有一种骨头缝里的排斥心理,用他自己的话说,是唯物主义雪亮的眼睛里揉不得一粒封建迷信的沙子。徐子明受的是儒家正统思想的教育,几千年前的孔老夫子就说过“不语怪力乱神”。不过徐子明经不住马大兰那张唠唠叨叨的嘴,两个人的意见折中了一番,这折中的意思就是,不能请仙姑仙婶仙婆仙道之类的,不过允许请来家一个算命先生给孩子看看命相。
马大兰便跑遍十里八村地打听,终于还让她找到了这么个半仙,是个老头。马大兰便在院子里张罗了一桌酒席,把那个算命老头请到家里,好酒好菜地招待。算命老头的白胡子让马大兰觉着眼前这个半仙特专业,很有些仙骨凛然的味道,所以招待地更加殷勤。
到了放学的时候,野丫头徐若雨先跑回来了,蹦蹦哒哒地把书包往屋里一扔,朝着那个白胡子老头咪嘴一笑,老头便开始款款而谈地对着马大兰赞美开了:“我细看了令郎一眼,单论这长相,眉清目秀,长得比丫头还秀气,有宋玉潘安之相。再看他,耳目聪颖,眉宇间透露出一股灵动之气,若是好生雕琢,日后一定是一个可造之材”,如此这般地称赞了徐若雨一番。听得马大兰云里雾里的,半天才插上一句话:“大师,那是俺家丫头若雨,平时打扮得像个小子,让大师见笑了,要你看命相的不是她”。
那个白胡子老头面露尴尬之色,眼珠子转悠了一番,忙改口说:“我年事已高,偶有眼拙之时,不过我认准的人,绝对不会差,令爱聪慧可人,秀外慧中,日后自然也是能成就一番事业的”。马大兰听了心里自然是美滋滋的,那些秀外慧中啊,聪慧可人啊,那些词,她学不来,不过她知道,那些都是些好词,没有谁会拿一个秀外慧中去形容一个三陪小姐。马大兰正在对算命老头说着一些客套的话,徐若风背着书包,低着脑袋走进院里了,球球便迎了上去,徐若风抱起球球,连看都没看一眼那个算命先生,便走进了屋里去了。
那个算命老头怕再弄错,便指着徐若风对马大兰试探着问道:“莫非这就是令郎?”马大兰马不停蹄地点点头,对那老头说:“我这儿子要说写作的才气,全年级没有比上他的,就是这娃太孤僻,和谁都不和群,不知道是中了哪门子邪,大师,你给掌掌眼”。‘掌眼’这个词是马大兰从电视上学来的,她为今天能说出这么一个词来感觉万分自豪。
算命老头晃着脑袋,啧啧称赞说:“令郎不一般,小小年纪就有一种超脱年龄的成熟,稳重,大气,真是初生牛犊,豪气云天啊,少年英雄,少年英雄”,把徐若风说得跟英国的罗宾汉似的。算命老头还想继续说,马大兰扯扯他的衣襟说:“大师,我儿子喜欢文,不喜欢武,您看看我这儿子,老是像霜打了的茄子似的,不知是怎么回事?”
算命老头正想张开嘴侃侃而谈,正巧这时,徐子明推着自行车回来了,其实今天他故意回来晚一些,不为别的,就为这佛道不同宗,况且同为佛家的慧能和神秀都能为一副臭皮囊争得面红耳赤。他觉着他这信唯物主义的,就和信唯心主义的没有共同语言。老婆马大兰请来这活神仙,他得敬而远之。不过逃避是不能解决问题的,他便思前想后,还是硬着头皮回来了。
徐子明便试探着和那个算命老头攀谈了起来,那老头也是个文化人,知书达理的,肚子里存了点墨水,遣词造句什么的,说得倒也是顺风顺水的,徐子明也是酸文人,这文化人一见面,若是聊起了兴致,那比武侠小说中的磕头割腕歃血拜把子还要过瘾,徐子明和那算命老头越聊越投机,也顾不得什么唯物唯心主义了,从《周易》扯到了《左传》,又从《左传》扯到了《史记》,那个热乎劲,就好像那些名著都是出自他们手笔似的。
马大兰不懂什么左转右转,也不懂什么周易史记,四大名著的作者,能整出一个蒲松龄,见了《列子。汤问》,能把列子当厨子。就是一首李白的《静夜思》,她都能背得模棱两可、稀里糊涂的,什么‘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低头望明月,抬头思故乡’,很可能是曾经的某一天,大兰深情地看着地上的一张大饼,动情时以为是天上那轮月亮不小心跌落在地上了,所以便有了以上的理解。如今看着两个她心目中的大文化人在畅所欲言,马大兰暗自发誓她要填补她知识上的空白,其实说是知识上的空白,更多的是精神上的空虚。
那个算命老头并没有对徐若风那独来独往的性格起到多少作用,不过和徐子明算是混熟了,便借着学术研究的幌子,三天两头往徐家钻,顺便混吃混喝。马大兰开始还细致入微地招待,待时日久了,便烦了,这道理如同养只猫,本想是让它捉老鼠,没想到那猫竟学老鼠遁入贼门,天天偷鱼吃,主人自然对猫就没了好感。大兰虽心里不痛快,但还是不好发作。正好那日在餐桌之上,顽皮的徐若雨依偎在爷爷般温暖的老头怀里玩闹的时候,一把把老头的胡子拔起,事情终于败露了,老头那白胡子是用胶水粘上去的。那老头不慌不忙,说:“刘勰《文心雕龙 》上的有句话话,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那胡子就是他仙骨凛凛的道具”。马大兰管他工欲善其事,还是母欲善其事的,忙抓住了这来之不易的袅袅东风,大喝一声“骗子”,用扫帚把那算命老头赶出家门。那老头跑得风尘仆仆地,比赤壁大战里的曹阿瞒还要狼狈,徐子明自是想挽留也挽留不住了。
事后,徐子明一想,才想清楚,刘勰《文心雕龙》里那句话是“操千曲而后晓声,观千剑而后识器”,至于那句“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乃是出自《论语。卫灵公》,方知那老头果真是个冒牌。 电子书 分享网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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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说把老头扫地出门,马大兰还是要学些文化来弥补一下她心灵的创伤,丈夫徐子明在别人面前那是道貌岸然的正人君子,可是在她面前活脱脱一个柳永再世,*艳词,莺歌燕语的,自然不是她想学的真材实料。女儿徐若雨玩闹起来那是幽灵般的,来去如风,横贯乡野,睡起来那是天蓬般的,拿开水烫都烫不醒,依仗她学文化那自然也不行。瞄来瞄去,马大兰便把目光定格在儿子徐若风身上,此番决定,一来她马大兰能学到点东西,二来和若风多交流交流,还可以让徐若风孤僻的性格有所改观,马大兰用嘴让一箭双雕和一石两鸟两个词感情交流了一下,就生成一个新词“一箭两鸟”,大兰自夸这算是一箭两鸟的功绩,造词本领能比上《鹿鼎记》里的韦小宝。
徐若风对于马大兰那突然膨胀的学习兴致,感到特别意外。不过对于老娘的要求,还是勉强答应了下来。思前想后,徐若风还是想不到到底教老娘什么才好。他虽被称为少年作文才子,但他自己也知道自己的斤两,年纪尚小,染指的文学领域自然有局限,而且适合他老娘的,才是最好的,可问题是什么才是适合他老娘的,还有待于斟酌。思来想去,徐若风准备从《唐诗三百首》入手,对马大兰实施教育计划,便从学校图书馆借来那书,从中摘取几首他会背的,抄在一个小本子上,拿给母亲马大兰,让她每天背一首两首,日子久了,也就熟能生巧了。
马大兰拿了那写着唐诗的小本,自然像是捡了宝贝一样,刻苦钻研,常常忘记做饭。那一段时间,徐子明最常做的一件事,就是鼓励大兰做一个贤妻良母。
经过一个月的攻读深造,徐若风自然要对母亲马大兰的学习成果检验一番的,便在纸上写了一首诗的翻译文,要马大兰把那原文写出来。那翻译文写得也是很押韵的:
春意绵绵睡懒觉,不知不觉天亮了。
忽然一觉惊醒来,满村全是鸟在叫。
昨夜迷迷糊糊的,听到风雨沙沙闹。
不知一夜折腾中,花儿吹落有多少?
其实这本是孟浩然一首家喻户晓、妇孺皆知的诗《春晓》的翻译文,既然说妇孺皆知,马大兰是妇,自然是知道这首诗的,可是这古文一翻译过来,马大兰愣是想不出个所以然了,急得徐若风满头大汗,马大兰便劝导徐若风莫要兔急跳墙,让她再好好琢磨琢磨,徐若风听了大兰说兔急跳墙,更加窘迫,旁边的球球更是不怀好意地看了马大兰一眼。后来在徐若风的百般提示下,马大兰才恍然大悟,疾呼“原来是《春晓》”,把《春晓》呼地跟公鸡报晓似的。徐若风心里更窘,大兰却依旧不急不躁,她的信心依旧膨胀得像当初怀孕的肚子一样。徐若风便只得继续着这份苦差事。 电子书 分享网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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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校的学生已经对徐若风同学的恃才傲物颇有微词,说他是来自外星球的变异冷血生物,浑身上下都冷冰冰的。不过徐若风对于这些倒是充耳不闻,依旧我行我素地做着他自己喜欢做的事情。没事的时候就读读书,感伤感伤巴尔扎克笔下的高老头。不过他也做过一件出格的事,那是在看完《格林童话》里的《青蛙王子》的时候,他愣是跑到池塘里抓住一只青蛙,模仿童话里的公主,对着青蛙的嘴就亲了一口,夺了那只不知是公还是母的青蛙的初吻,若是他不吻,估计那只青蛙这一辈子也不知道还有嘴对嘴交流感情那么回事。当然,徐若风献出的也是他自己的初吻。
不知道徐若风是怎样的心血来潮,还是突发奇想,反正冲动之后的错误已经铸成了,青蛙没有摇身从两栖动物直接进化成哺乳动物,徐若风的幻想破灭。
那件事,正好被徐若雨看到了。徐若雨那张嘴就像是安了波音飞机的引擎一样,逢人便津津乐道她老哥和青蛙亲嘴的事,一时间,这一桃色传闻轰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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