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跳舞的曼珠沙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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跳舞的曼珠沙华- 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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抽回,彼此一点气息或者体温的交接使他脸红不已;然而东西掉在地上,他又懊悔,怕我弯腰伤了胎气,一边低头一边成串的“对不起”。
我去图书馆查资料,他预约好时间寸步不离;我伏在案上书书写写,他则一旁边捧卷而读——那样寂静的午后,多么枯燥的书他也能安静地读完。吃饭时会告诉我哪一道菜比较有营养,哪一部电影值得去看……  
                  
 十一、蓬山此去(6)
 我仔细去看清他的眉目,他坦然迎接我的眼光,那双眸子,黑而深,亮晶晶,除却关怀,看不出其它内容。在这样悉心的照料下,我渐渐痊愈,无论是身体还是灵魂,我几乎要疑心这是爱情——在公司负责最辛苦的市场部,下班后还要鞍马劳顿地赶过来,从无嫌弃、毫无怨言,做这个做那个,说:“湘裙,你不要乱走。”“湘裙,你不可以穿有跟的鞋。”“湘裙,戒烟戒酒戒冰淇淋。”“湘裙……”“湘裙……”整个夏天,长得象一生,夜极其短促,窗子外面是永昼的光亮。有时他累极盹着,皱着眉头,头偏向一边,仿佛不堪承托他自己的重量,但睡着了也这么端正,连个牢骚也没有,只剩无边的安静,我几乎要推醒他,“晋玄,从今起我便爱你了好不好?”然而说着说着自己也气怯起来,推开窗户,只见一世界都洞明澄澈,偶尔有一两声虫鸣穿来,脑海里浮现的却是蓝剑的身影——即使隔着曲终人散的舞会,即使隔着狼籍不堪的生活,我仍记得那某年某月的下午,满树栀子花的灼灼其华里,有他最初的笑颜。
最温馨的夏末,我产下一名柔软的男婴。这是个极其美丽的孩子,即使现在只是个幼儿,即使长着稀疏的胎发,即使只会躺在襁褓里哀哀痛哭,但他小小的宝石般的面孔依然象极了蓝剑。
幼年时的蓝剑,我只能揣测而不能亲历,他完完全全地属于我——蓝剑,这是我一个人的秘密,你永远不会知道,在这遥远的异国,我已养育出我们的儿子,并完全照着自己的心意去抚养他——他定会如他父亲般俊美聪颖,却永远不会如他父亲般冷酷漠然!
“为什么不答应晋玄的求婚?他送来的水果鲜花岂非可以开个专卖店?”教授打趣的劝导我。
我微微一笑,教授是老式人,他的想法与妈妈一样,觉得倘有人愿意接受如我这般有“过去”的女人,那人便也是个救命王菩萨,况且这菩萨的名字叫作“谭晋玄”。
我起初的抗拒,是为了避嫌,不愿让人们以为我在利用晋玄,给未出生的孩子找个合法父亲;等孩子真正生下来,我就更加坚决了心意,是不想让自己后悔当初的选择!
说不出口的理由,是因为:我等待的人,不是谭晋玄!那样的他,是存在于年迈的杜拉斯笔下,散发着罂粟一样危险的气息,在“历经了战争、饥饿、死亡集中营、婚姻、分手、离异、著书,政治和社会动荡数年,在某一个下午,他打电话来,说,‘是我’!”即使很多年后,他尚新鲜,却又不断重现,成为故事的一部分。
我总记得多年前的夏天,剑眉星目的晋玄站在我面前,难过地看着我,“湘裙,我这样对你,还不够么?”
年轻的我摇摇头,倔强地说:“晋玄,你不会懂的——你做得够多也够好,但是你给的,终究不是我要的,我……”
“你到底要什么?说呀,湘裙!”晋玄的声音突然激昂起来,“只要是我能给的,我一定尽力给!”
“我到底要什么?”我喃喃自语,突然又兴味索然起来,叹一口气,转身就走。
谭晋玄在背后大喊:“我到底做错了什么,湘裙?我哪里做得不妥?我对你还不好么?”
对不起晋玄,我这样无良地伤害你,一次又一次,即使你是救苦救难的芝草,也请放弃我这作茧自缚的蜘蛛——我还是没有忘记蓝剑,经历过那样的激情与魔狂,依然眷恋靠近他的心情。
分手后不肯听他的名字,听到时只觉得骨髓被抽空;按电话的时候不小心,键盘划过相似的号码,整个屏幕也踉跄一下;对他是爱是恨已辨不清楚,可是如果研磨成细细的砂粒,并逐个累加起来,怕是会将整个撒哈拉沙漠重新填满十遍……这所有心碎的故事,一桩桩一件件,我都不曾忘记,也无法忘记,深夜背人的时候,陪我垂泪至天明! 
                  
 十二、本是丁香(1)
 见水澄清,亦令明了,无分散意;既见水已,当起冰想;见冰映彻,作琉璃想;此想成已,见琉璃地,内外映彻,下有金刚七宝金幢,擎琉璃地;其幢八方,八楞具足,一一方面,百宝所成,一一宝珠,有千光明,一一光明,八万四千色,映琉璃地,如亿千日,不可具见;琉璃地上,以黄金绳,杂厕闲错,以七宝界,分齐分明,一一宝中,有五百色光,其光如华,又似星月,悬处虚空,成光明台;楼阁千万,百宝合成,於台两边,各有百亿华幢,无量乐器,以为庄严;八种清风,从光明出,鼓此乐器,演说苦、空、无常、无我之音。
——《佛说观无量寿佛经》
晋玄常带糖果和玩具前来探望我们,孩子很是喜欢他,露出两只小小的、新长的门牙咯吱咯吱笑。
“孩子的中文名字叫什么?”晋玄因为新项目的考察,出差很长一段时间,没赶上为孩子申请社会保险和牛奶津贴。
“小剑!”我告诉他的声音轻轻巧巧,且尽力笑得明媚,“名字是我取的,叫作‘晏思剑’!”
晋玄一下子愣在当地,半晌才艰难地吐出几个字,“湘裙,我对你的心意,一直没有改变过,我,总是等你的 ……”
教授要回国了,临走前对我说:“你是决定留在伦敦一辈子了么?那你就要为自己的将来好好打算。”
傻子都听得出来他话里的意思——在这遥远的异地,有个黑发黑眼的男子就殊为不易,何况,平心而论,晋玄是非常好的人选:英俊聪敏,且爱我如宝。
但我依旧没有真正下定决心——我到底在等待什么?
教授走后,实验室的工作变得不易进行,新来的主管是个英国老妇,骄傲保守,成见很深,我们之间经常沟通不良。且孩子一天天大起来,这份薪水显得捉襟见肘,我和晋玄商量,想去企业工作。
“但是湘裙,”晋玄担忧地望着我,“以你的性格,并不适合到外面打拼。”
“是——”我学着他当年的语气,莞尔一笑,“生化系的研究生最是无用,在职场上能做些什么?”
“我不是这个意思——”晋玄急急剖白,看我促狭的样子,反应过来,无奈地点点我的鼻子,“湘裙,这么多年过去,你一点没变——语意生动却神情孤傲、心思敏捷然行事任性,质问起人来眼睛雪亮,固执起来象只倔强的小狗……聪明的地方太聪明,愚笨的时候又太愚笨,大多数时候让人无所适从——你这样一个人,要人怎么办才好呢?”
望着他深情的眼神,我不自在起来,“扑哧”一笑打破尴尬,“晋玄,你就会绕着弯儿地骂我,我哪里就是小狗了。”
听我这么说,晋玄也笑起来,轻轻揪揪我的发稍,“湘裙,我什么时候骂过你?——我从来舍不得苛责你呢,对我,你永远有天生的魔力,在任何情况之下,只要你感觉幸福,我便已经心满意足,哪怕眼睁睁地看着你一步步走开、一步步远离……”
谭晋玄,他一向桀骜不驯目无下尘,如今却一遍遍低声下气对我痴缠同一个问题——这早已超越他自尊的底限。但是晋玄,即使你这样放下一切,卑微地来向我要求在别人看来微不足道的东西,我依然觉得你贪心。
我没有精力、没有耐心、没有办法去接纳另一个人——我不能骗你,更不能骗自己,他在我生命中逝去久远,却将伤害进行得深刻莫名。我无法将忘却超越记忆,将柔情超越寂寞,将信念超越懦弱、坚定超越岁月,而生之狂欢,超越宿命……  
                  
 十二、本是丁香(2)
 远远的,谁家正放那首脍炙人口的《绿袖子》:可叹我爱汝,依然亏欠我,如此弃我太无礼,而我爱汝情深远,欢娱因汝作我伴……
在晋玄的帮助下,我在一家不知名的医疗器械公司当职员。刚开始还不见怎样忙碌,不过是整理资料收发邮件而已。办公室主管因和晋玄有点交情,并不太为难我,如果下午没事,让我早早回家看带孩子。
虽然这样清省,还是觉得奔波,公司和我的住处有一段距离,我又未及买车,一大早坐车换地铁,半点马虎不得。
公司气氛很是淡漠,我来的头两天,除了上司让我影印几份文件,整整一天没人开口和我说一句话,连吃饭地方亦无人相告,只好在楼下的小超市素食三文治解决。
然而刚在茶水间打开就遭到非难,一个染红头发的女孩厌恶地对我说:“你不知道规矩么?办公室里是不能吃东西的。”我一怔,那说话的女孩看起来比我年龄尚小许多,却如此飞扬跋扈趾高气扬。
但这是我的头份工作,我需小心翼翼如履薄冰,万莫被一点小事扰乱了心性。于是点点头,“好的,我知道了。”
待走到楼梯间,那个凉汉堡却再也吃不下去,犹豫再三,扔进了垃圾箱。
时间长一点,我大约了解这个公司;总经理姓张,新加坡人,以前还是开业医生。但到了这里总拿不到医生准证,在一家小诊所里做保健,直到娶了现在的太太并由岳家赞助开店。这个公司名义上是总经理的,决定权却都在他太太手里。老板的助理换了无数任,不是老板娘嫌太妖艳就是老板嫌太粗陋。
我在这里,除了做好本职,还要兼任秘书工作——怪不得大家看我的眼神都这么奇怪——我苦笑了,这样巴掌大的地方是非倒是不少。
看来谭晋玄的推断太对了,以我懦弱的性格,如何在这个激烈的战场上争取一席之地——这里地段偏且工资低,可捧着饭碗的人仍觉得汲汲自危,除了经济萧条的阴影尚未散去外,中国人还是愿意来中国人开的公司,不晓得是什么心理。
后来大家混得熟一点,同事苏珊告诉我,公司本来已不再聘人,只是因为A?TECH是公司一直巴结的目标,而谭晋玄又是A?TECH唯一的中方骨干,特意卖他这个面子罢了。但是我的到来毕竟意味着其他人换岗甚至离职的危机,谁会给我好脸色看呢?
累了一天下来,晚上反而睡不着,于是我披上衣服起身去看孩子。小剑玫瑰般娇嫩的脸孔露出一丝甜笑,让人怜爱之情油然而生,我将他自摇床中抱起,轻轻拍了许久——这个孩子不仅眉眼像他父亲,最近连神情气质都开始象:当他认真地瞧着我,或者朝我咯咯笑,又或者把他的小手贴上我的脸,我的心便不停地被欢喜与悲恸交相撕扯着。我把脸依偎在他小小的身子上,小剑,我的孩子,你是我在寂寞人生中唯一的依靠。
白天不能带在身边,小剑暂时寄居在邻居太太那里,她两个女儿都上大学,生活无聊,不是去教堂就是做社区义工,偏巧特别喜欢小剑,保姆费收得很低,我心下感激不已。
晋玄出差回来看我,惊讶我竟能安然坚持两个月,在他原来的揣测里,我一定是干到第三天就叫苦不迭。“辛苦了辛苦了,”晋玄奖励地拍拍的头,“来,带你去个好地方!”晋玄将我拉上车。
还没等我问出“我们要去哪里”,晋玄的车已象离弦的箭般滑了出去,转过头来对我微微一笑——经历了这么久的尔虞我诈,他的笑容,使我心安。  
                  
 十二、本是丁香(3)
 晋玄带我去的地方是家中国餐馆,装修并不怎样,不过是恶俗的大红地毯彩色宫灯,但老板是福建人,有很多拿手的闽南小吃。看得出晋玄是这里的常客,老板热情有加,亲自跑出来招呼,晋玄不看菜单,点的都是我爱吃的,除了家常的醉糟鸡、红烧兔,还有原料难得的焖石鳞、奶汤草和豆丝炒地猴。
这还不算,晋玄又从桌下拎出一个朴素的纸盒,“看看这是什么?”
没待他打开,我已闻到清香的气味,“是糯米酒啊?哪里得来的?”
主食是店里最拿手的是萝卜牛腩面:萝卜用用浓浓的牛肉汤熬出,加了姜、葱、大料、少许糖、精盐,大块的牛腩毫不吝啬,火腿与香菇同煮至六成熟,佐料有酱油、猪油,还有在欧洲几乎绝迹的中国米醋。还没端上桌,已经让四周的人垂涎三尺。
“谭先生,这是您太太吧?真是漂亮啊!以后要多来小店捧场!”那福建老板圆熟油滑地赞美道。
我刚要辩驳不是,手已经被晋玄轻轻按住,他微笑回应,“好啊!”
我低下头,那食物的香气湮湮蒸至脸上,直暖到我心里去。
圣诞节前我拿到了年终奖,心里不由呼出一口气,小时候总听老人说‘只有享不了的福,没有吃不了的苦’,看来果然是有道理的,这么难受也坚持下来了,我的潜力令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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