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的我尚不知道,他在我与他的故事落幕时会送给我那样令人惊喜的礼物,虽然于他而言,这礼物更像是一种对回忆的祭奠,但不得不承认,那张画着我温暖微笑的大海,便是这一切的开始。
我们在大阪下车,避开顶棚,云从我们头顶悠然游过。是更为纯粹的城市风光,脱离了那些美妙的蓝,这里的盛夏带着一点躁动。
幸村替我拿着画板,我们从车站坐地铁到达我家的时候,恰巧是午饭时间。在这里,我更像是一个主人,领着他穿过好几条大路小路,在转进那条种满樱花的坂道时,我知道家的方向就在前方。
脑海中更多的是爸爸按时吃饭了么?阿八在没有我的日子里有没有寂寞?
直到一声糯糯的猫叫传入耳朵,我才发现家门前,铁栏边的那只大肥猫哥斯拉正倚在墙上,而院子里的阿八则气势汹汹地朝它「汪汪」直叫。
“嘛嘛,阿八赶紧吃午饭,别老和哥斯拉较真了!”不一会儿,当一个沧桑的声音出现时,我也终于看清了说话那人:
“爸爸!”我激动地喊了一声,男子这才转过身,院子里的阿八也一瞬间停止了犬吠,在朝我跑来的时候,亮亮的皮毛上映着光点。
“哦,蜜你回来了呀!”男子说出这句话不久,便很快注意到我身后的少年。
“您好,伯父。”幸村十分礼貌地弯下了腰。
父亲多少明白他是谁,在接过少年手中的画板后,便执意要他吃过午饭再走。
我还是第一次看到父亲向与我同龄的人投以敬佩的目光,而受到如此礼遇的,正是那位鸢蓝发丝的少年。
我在将画摆进画室的时候,听到门外的父亲竟向幸村道谢。我这才明白看似对一切都随波逐流的父亲其实一直都担心着我,他可悲的小女儿。他是多么迫切地希望我能走出这个毫无变化的世界,是多么希望我的眼睛能看到更多美丽的东西。然而那个任性的我却因为害怕,因为自卑而总是呆在原地一动不动。所有人都察觉了,父亲也是。但因为那从不会强迫别人的人的性格,他对我的任性也只是束手无策。
直到面前的少年出现,他亲爱的女儿才终于在转折后第一次走出大阪,这是令他都感到惊喜的。
因此在少年走后,父亲常常用信任的语气与我聊起那位少年。也许在他心中,正是因为他的出现,才拯救了那夜坐在床上说着自己再也走不了路的小女儿。
……
暑假过去,新学期来临。
前往学校的忐忑已经少了许多,似乎是因为那场关于大海的洗礼,让我忽然之间对许多事情都坦然不少。
别人的目光又是如何,别人的评价又能怎样,我在那之后一直都对自己说,即便身体被命运束缚,但它无法阻止我的心努力与大海一样宽阔。
所以白石说我好像比从前更快乐了,千岁夸我的画似乎比以前要从容不少,而青木学姐则吃惊地说我笑得次数要比上学期多许多。
这个暑假我遭遇了一件好事,但对石田兰来说,她却遇到了同我相反的情况。
记得那天我问她有没有见到那位东京的好友时,她却只是促狭着笑笑:
“嗯,见到了。”仿佛不想再说下去一般,石田的表情昭示她一定隐匿了什么事情。所以我确认般的又出声:
“真的见到了……?”
“……”兰望着我,她抿了抿唇,“阿蜜,如果有一天,你的精神支柱就这样从你面前消失,你要怎么办?”
“诶?”我不知道她为什么会问出这样的问题,但从她的眼睛里,我明明读出了彷徨的味道,与曾经那个总是给予我力量的石田兰不一样,这甚至让我想起春天夜里,从樱花瓣中哭泣走来的少女。
但那时的我却没有认真思考过这个问题,仅仅是从一个关切者的角度想要安慰这位好友,却从没想过几年后的自己也会遭遇这样的变故。所以我只是好奇地望着她,而她却苦笑着避开了我的视线:
“我好像…有一点奇怪呢……”她咬了下嘴唇,“明明只是自己的胡思乱想罢了。”她望了一眼自己课桌边倚着的贝斯背包,起身便向外走去。而我则仿佛是继承了父亲那种不擅安慰的缺点,即便心中有千万想要说的话,却还是眼睁睁地看着朋友消失在门外。
我自责着想要收回目光,却发现那位名叫忍足谦也的少年正站在后门的位置,表情复杂地望着前方。
是兰离开的方向。
我想他们以及那位东京的朋友之间,一定存在着什么故事。是我无法窥伺的故事。而现在,这个故事正成为他们三人间的绊脚石,带着令人恐惧的力量想要敲碎什么。
这个暑假,成为了少女一切阴霾的开始。
44Chapter 44。命运之环
作者有话要说:
赶脚石田兰的故事好苦情,但更苦情的明明是谦也少年!
幸村在暑假结束的时候和我做了小小的约定。
他说我们身处的世界都显得太过狭隘,所以他想要试着来交换照片。
“交换照片?”我愣了一秒,我记得在很久之前,我似乎也经常做这件事情。但现在,摄影已经成为了一个过时的梦,在我心中,这段记忆也变为了过去式。
“嗯,你把发生在你身边的事情用手机拍下来发给我,我也会把我今天感受最深的东西拍下来发给你。”少年扬起唇角,“你看可以么?”
“这简直就像是随行博客啊!”
“你要这样说也可以啦。不过蜜,你不觉得我们生活的世界实在太小了,所以要努力拓宽自己的眼界么?”他扭头问我的时候,我只是感到了一丝疑惑。
“我的生活也行么?”
“当然!”他很自信的点了点头,“你的世界是我最好奇的。”
“……”
我从没想过有什么东西在那时便已经种下,从没想过他在故事迎来完结时会将这一路铺就的内容全全展示在我面前。如果知道真相如此的话,也许一开始我就不该从一个如此理想的位置与他同行。
虽然最后,他对我说了「从没后悔」这四个字。
……
千岁似乎注意到了暑假以后幸村与我愈加熟络的关系,在知晓我们一同前往镰仓的事情后,他才终于打消了疑惑。
那张名叫「海」的画在新学期开始后,我也给他看过。他说他喜欢这样的海,说我的感觉还是一如既往的充满挑战。但不同于从前的冲击,这张画仿佛沾染上了一些幸村式的平和,是不同以往的尝试。
而千岁自己,却依然保留着那种沉寂的气质。有时会感觉他生人勿近,却在作画结束后又一切如常。我和千岁说了自己和幸村的这个约定,他玩味地耸了耸肩:
“永远重复着单一的生活套路,似乎也是影响我们去接触世界的一个重要的原因。我想幸村也是出于这样的考虑。”
“嗯。”我点点头,望着他深蓝色的瞳孔抿唇一笑。
很多时候,对于千岁的感觉似乎更像是哥哥,更像是个能够给予良好意见的长辈。虽然我知道他与我有着一样的年龄,但不得不说,这个人就是具备这样的力量。正是那种沉寂决然的气质,才让他有在面对强大的困难时也能简单化解,这不只是出于本人的机智,那种我总在羡慕着的心态更是重要无比。
所以我很信任他的判断,仿佛是站在世事之外的态度,带着绝对的智慧,面对一切都为善的心态,这也是为什么他对生命有着比我更加深刻的理解。
可我缺少这样的能力,甚至在对于朋友的事情上,也总是畏手畏脚。
我明白兰在暑假的那次东京行一定出了什么问题,但我害怕去问她,我害怕如果自己问出口她会用敷衍的态度蒙混过关。朋友当然不该如此,所以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是不是就证明我和她的关系还没有好到她能向我吐露心事的地步?
就这样拖拖拉拉了一个学期,在冬假来临之前,她终于告诉了我一个惊人的消息:
“呐蜜,我冬假大概要去东京再见见那个朋友。”
我记得当时的我只是没用地看着她,甚至说不出一句话。而从她眼神里,我读到了「不要问」这三个字。所以我闭了嘴,就这样没用地闭了嘴。
直到冬假开始后的第一天,我在康复中心进行复健练习,遇见正在这里拜访的谦也时,才终于鼓起勇气问他知不知道兰要去东京的事情。
“我知道。”他呼了口气,室内的空调很温暖,他却抬起眼睛望着从头顶倾泻而下的白炽灯叹了口气。
似乎是很挫败的样子。
“兰她…究竟是怎么了?”
“在东京的那个人,是我的堂兄。”他回过神来,扭头看向我的时候,我才终于从他目光中看到了无奈。
“诶?”
“堂兄在国小六年级的时候因为喜欢一个叫结子的姐姐而一个人跑去了东京。”
“……”我忽然想起,似乎大阪府立中央图书馆有个叫结子的图书管理员,之所以会注意到,还是因为那一次和兰一同去借书,她曾跟自己意味深长地说到过这个人。
“真奇怪,我们就像是一个环。”这是兰在那时说过的一句话,是我到现在都没法参透的一句话。
“所以我的堂兄直到现在都一直在东京上学,不过我、兰和堂兄侑士是青梅竹马,所以我们的关系并没因为分隔两地而疏远多少。”谦也平静地叙述着,我们坐在休息的长椅上,他金色的头发被明亮的白炽灯烤得几近透明。但脸上的表情却脱离了一贯活跃的模样,是我所从未见过的深沉。
“那么兰怎么会为了这个人……”
“那是她的精神支柱。”谦也打断了我,而这句话却忽然让我想起秋天开学时,少女询问我的那句意味深长的话。当时的我没有回答,竟就这样任由朋友如此这般迷茫了整整一个学期。“她会去弹贝斯,就是因为侑士说她最适合这个了。”
“……是这样?”我略微有些吃惊,原以为世上所有爱或恨的主宰者都是自己,却不曾想过,兰那仿佛拼了命都喜欢的贝斯,竟和这个人有如此巨大的关系,因为这个人是她的精神支柱。而现在,精神支柱如果倒下,如果它就这样从你面前消失,你要怎么办?
“兰她喜欢着侑士,从很久之前就喜欢着他。”谦也淡淡吐出这句话的时候,终于靠上了后面的椅背,他的神情带着满满的落寞,而我则吃惊于耳边的这句话。
从很早以前,我就以为兰所说的那个人是 「忍足谦也」,因为他们是青梅竹马,是几乎没有距离的存在。而我的这种妄想在这一刻才被证明,是打从一开始就错了的。坐在我身边的少年是故事里多余的人,真正身陷漩涡的则早已将一切置于赌桌之上,只身前往东京想要获得最终的答案。
每一个角色都很悲哀,虽然我从未尝试过这样的纠缠,却能体会到他们的痛苦。体会兰嘴里「环」的意义,体会她所说的「要消失」的惶恐。
“而侑士他当然早就放弃结子了,但取而代之,这一次,他好像真的想要和一个女孩子好好交往下去。”
“那个人…不是兰?”我小心翼翼地问他,身边的护士则微笑着同我点了点头,窗外灰色的天空,阴郁得简直要压毁所有房屋。
“不是。”
“……”
我们之间陷入了长久的沉默,我对安慰的苦手在这时又出现。但…但即便这样,至少也应该说些什么,比如:
“呐谦也,难道你就准备这样看着兰在东京伤心么?”当平静到几乎苍白的声音出现时,少年终于回过头,用一种无比惊诧地目光望着我。我并未因为他的视线而收起下一句话:
“那是对你很重要的人吧,难道不应该在这时候借给她一个肩膀么?”我明白这一次对兰来说,打击是不可避免的,但至少要让她看清,她的身后,明明也有一个人在支持着她。
所以结末,当他金色的瞳孔对向窗外灰白的天空时,少年只轻吐了一句话:
“蜜,也许你说的是对的。”
45Chapter 45。路的尽头
作者有话要说:
大概,下下章不二少年要上线了﹁_﹁
那之后,天气急转直下。
当大片的乌云游过大阪天际的时候,这座城市也终于迎来了2002年的第一场雪。
那场谈话后不久,我听说谦也便跟着兰一同前往东京,所以这一年的神社拜祭少了他们,却多了我和千岁。
想起去年的这一天,我们因为一意孤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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