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以不永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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维以不永伤- 第3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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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文再知道自己这一鲁莽行为显得既幼稚又好笑。点着火抽起来时,他觉得自在多了。他静静地抽完这支烟后将礼品全都装回袋里,拎起来什么也不说地就往回走。   。。

《唯以不永伤》 第四部(10)
“等等。”  副馆长叫住他。他回过头窘迫地看着对方。  “你知道,”他说,“孩子一天天长大了,我都没我妻子挣得多。”  “我了解,听说你读过很多书?”  文再点点头,从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文再就表明过自己拥有丰富的阅读量。直到现在他还保持着读书的习惯,虽然已明显减缓了看书的速度,但是他在这上面却时常可以找到更多的乐趣。基于这一理由副馆长为他安排了新的工作。让他负责给馆里购进的新书写一些吸引读者的宣传语,以及代替众多馆员书写年终的读书报告。此后一年多他每天的任务就是坐在舒服的靠椅上阅读新书,在下午的阳光中构思两本书的精彩评语。到第二年春天他已经可以用各种不同年龄和身份的人物的说话方式来写读书心得和读者的感谢信。一月份他在整理书目的时候突然惊喜地发现,自己已成为一个拥有无穷知识财富的学者了。  他重新拾起结婚前就放弃了的写作的念头。这一次他把故事讲得相当从容。他认真将初稿抄写在红行线的信纸上投给一家他喜欢的杂志社。两个月后编辑才在稿子上写了几句安慰的话寄回来。他再次将这个令他自责一时的故事仔细阅读了一遍。结果连他自己也逐渐认为编辑的话是对的,“小说的失败并非因为作者写作经验的缺少,而更为重要的是交流,很明显作者从来也没有对别人谈过文学。”  张文再花了一个星期的时间也找不到自己的文学同类,他看不到周围的朋友有谁还会喜欢读书。在他们心里根深蒂固的观点就是文学绝不可能成为正经人的职业,文学只是对社会抱怨或是时刻都在想入非非的那类人的宠儿。然而不多久张文再留意到一位每周三和周日都来这里借书的女孩。  星期三下午她又像往常那样提着粉色绒布包在书架上找书。似乎是没有看到自己中意的书籍,她带着最后一线希望来长桌旁问他:  “这里有鲁迅的《呐喊》吗?”  他放下手中的书,抬起头回答她:“可能是借出去了吧。”  “是吗?”  她看了看桌上翻开的书页上的几段文字,神秘地笑了笑,趁他不注意从他手下抽走了那本书。  “借给你了吧?”  她指着封面上的两个大字说。他感有些不好意思,挠着头告诉她虽然他正读着这本,不过他可不认为这是本好书。  “我感觉他的故事情节总是为他的主题思想而设计的。”他说,“因意设事,你知道吗?相反郁达夫的东西我更喜欢一些。”  “看看他的那本《故事新编》吧,”她说,顺势坐到他身旁,将《呐喊》又翻回原来的页数还给了他,“反正我是从读他的那本书后开始佩服他的。”  他对她笑了笑,终于找到一位可以同他谈论文学的朋友了。仿佛她也拥有同样的想法,当天他们在下班铃响十五分钟后才不情愿地从座位上起身告别。  第二天那女孩破例来到图书馆找他,之后是星期五,星期六,此后每天他们都迎着阳光演奏文学的和谐之乐。张文再对她为什么一个多月都不上班感到奇怪。有一次他在给她冲茶的时候表明了自己的疑惑。她笑了笑,说出了很久以前就令他羡慕的答案:“我要当作家,就是每天都可以思考文学而不用在意其他琐事的那种。”  似乎是为了证明她所说的话,有一次她带来了一摞杂志,翻到不同的页数给他看自己发表过的作品。张文再耐心地读了一个下午,然后又细细地总结了一下。从那七篇文章可以看出她已经学会不断变换写作的风格。每一个故事情节都令他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文笔却又都是那么优美流畅。他将杂志一一合上,看着眼前的女孩。“她还是个孩子,”他想,“或许我老了,这一辈子都会平庸地过下去。”  “写得真好。”他由衷地感叹。  “都是去年写的,现在我打算写书。”  “你会写得更好的,”他话锋一转,说出了他心中的疑问,“你多大了?”  “怎么?”她笑道,“要娶我?”  他将头转过去,避开她的目光。有一些读者在看墙壁上他贴的宣传语。她感到自己的玩笑有些过分,补充道:“二十四岁,这些送给你吧。”  看到他没再说话,以为他还在生气,她站起身提着包打算告辞。  “朱珍珍。”  他叫道。她回头惊讶地看着他。  “还有什么事?”她问。  “没什么,没什么。那么你的笔名就是你的真实姓名了。”  她冲他笑了笑转身往外走去,高跟鞋落地的声音渐渐模糊到听不见。他点起烟,将那些杂志收起来。  袁南永远也不会发现这个将破坏她一生幸福的秘密——星期五他带回家并嘱咐她一定要保存好的七本旧杂志之间唯一的相同之处就是每一本都有一篇署名为朱珍珍的文章。在毛毛三周岁的生日过完之后她开始为毛毛的人生设计一条美好的道路。每天晚上入睡之前她都要给毛毛讲一个她精心选出来的故事。星期天早上起来她突发奇想问他现在教毛毛识字算不算早。  “要当神童?”张文再对这种想法感到不可理解,说,“现在的问题是让她健康而快乐地长大。”  她执意要亲自教毛毛,即使自此以后她的责任在上班、家务、做饭之外增加了一样。由于心思缜密她从来没把任何一件事情弄乱过,然而在毛毛第四次被遗忘在幼儿园里没人去接而哭个不停的那天晚上她还是对文再抱怨起来。  

《唯以不永伤》 第四部(11)
“我真不明白。”她说,“图书馆四点半下班,你总是走一个小时的路。银行那里不到五点半根本就出不来,这你知道。”  “我知道。”  他说。其实他不知道,他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是宁愿陪朱珍珍走很长的一段路也不想回到家里,他不知道他们从何时开始不再谈文学而去聊两个人以前的往事,他不知道到底是什么原因使他时常不自觉地将朱珍珍和袁南两个人在心里比较。整整一夜他都睡不安稳,前后起来三次,每一次都不小心地将袁南碰醒。在黑暗中袁南的手慢慢摸过来拉到文再的手臂。他们十指交叉握在一起默默望着被风吹起的窗帘,仿佛在等待天亮好向对方说第一句问候。  秋末的一个雨天朱珍珍同张文再一同吃了第一顿晚餐。那天他们在从图书馆出来的路上碰到了一场暴雨。两个人躲在屋檐下看着街上疯狂骑车的人们笑起来。一个穿西装的服务生打开他们身后的玻璃门,张着手臂请他们进去。  “那就先吃饭再说吧。”  她说。他仰头看了看酒店上空的灯光,摸着兜里的钱包,然后四处张望了一阵。里面的客人在兴致勃勃地捞着锅里的龙虾。  “但是我还得去接毛毛呢。”  “雨不停你能去哪儿呀?”  她拉他走进包厢以躲避大厅吵闹的人群。借着昏暗的灯光他记住她所点的菜价迅速默算出共需多少钱。他右手接过服务生递来的白毛巾擦着淋湿的头发,左手藏在裤袋里数着带来的钱。“只够三分之一的。”他羞愧地想,“可能还不到这些。”他转身望着四周的壁画以掩饰内心的恐慌。  “先喝杯梨汁吧。”她说。  他转回来看到她打开一袋白色粉末倒在两杯梨汁里。“这是什么?”他问。  “他们赠的荔枝粉,”她先尝了,“味道还不错。”  他端起玻璃杯一口喝下去,略微有点苦。他没敢去问她为什么梨汁和荔枝混在一起会变为这种味道,他甚至为自己从来没进过这样的场所感到羞耻。他慌张地坐到沙发上不说话,用那条毛巾反复擦着头发。他想离开,以后绝不要再见到这个女人,从未有人让他如此强烈地感受过没有钱是那么耻辱。  “听不到雨声了,”他说,“我得走了。”  她抓住他的手把他摁在沙发上,含情脉脉地看着他。  “我爸爸说了,到明年春天我必须嫁给李凌。”  他不知道李凌是谁,却没打算再问什么,他明白她这句话的含义所在,他勉强笑了笑,说:“这是好事。”  “可是为什么我们不能在一起?”  “我有妻子,还有女儿,三岁多了。”  他说。有时他曾想过假如他不认识袁南没有毛毛的话,他是不是该把面前这位可爱而有才华的女子娶过来。虽然他一度责怪自己竟会产生这样的想法,然而他不得不承认若真是那样生活会比现在丰富得多。他一口气喝掉桌上的一瓶啤酒,拨开朱珍珍的双手站起来,把空瓶倒过来给她看。  “我喝酒赔罪,现在我可以走了吧?”  她咬住嘴唇,神色冷峻地盯着他,第一滴鲜血从嘴角流下来的时候她充满怨气扇了他一个耳光,然后便抑制不住地哭了起来。她已记不清是几个月来第多少次的哭泣了。她伤心地诉说他根本不明白她的心,不明白令她为之痛苦的根源就是认识他。一年多以前在她第一次去市图借书见到他第一眼时就开始踏上了漫长的爱情之旅。经过十一个月暗恋的忧郁她决定鼓起勇气和他说第一句话。她问他为什么就想不到其实她并不需要去读《呐喊》那一类书籍,所有能对她有用的不过是那些无人知晓的小说情节以及能让她完全模仿而不被读者察觉的文章。虽然加上大学四年她前后上了十六年的学,但是每一阶段都一帆风顺的保送使她在学校除了经受过三次失败的恋爱一无所获。她那无所不能的父亲最后建议她去从事最不需要学识却倍感清闲的职业——当一位作家。她前后将七篇默默无闻的故事抄袭下来署上自己的名字,再由他父亲送到朋友那里发表。她明白自己并不拥有文学上的天赋,却对自己过人的聪慧充满自信。星期三下午当她确定那个一度令她痴迷的陌生男人怀中爱不释手的书名为《呐喊》时便计谋和他接近。或许是太爱他了,与文再相识之后几个星期里他那言行举止的拘谨使她格外心痛。在这个晚上她终于将自己的感情全部袒露了。  “我不再奢求什么,”她掏出手绢擦干眼泪,说,“最后吻我一次,我会毫无怨言地听我爸爸安排嫁到李家。”  她松开他的手闭上眼睛。文再望了她一会儿,身子缓缓侧向她的脸。灯突然熄掉,他听到门闩插上的声音。她抱住他的头使他长时间呼吸着她的泪水。他感觉到压在他胸口的双乳正跳动不息。当她松开双手时却发现自己被他死死抱住了。  “不行,这样不行。”  她叫道。他有些头晕,没有理会她的挣扎,用牙齿咬掉她胸前的扣子,然后像脱一件秋衣那样拽落自己身上的衬衫。几个喝醉酒的客人在大厅里摔起酒瓶,每一声都伴随着她的疼痛的喊叫响彻包厢。之后他点起壁灯,喝光桌上剩下的白酒。  “对不起,”他说,“我也说不清楚,忽然间就控制不住自己。”   txt小说上传分享

《唯以不永伤》 第四部(12)
她掏出梳子梳起自己的长发,一件件穿着被他扯破的衣服,然后拨开沾着泪水的头发。  “这是饭钱。”她说,将一叠钱扔到桌上,“听说新建成的省图里书更全更新,我打算到那里办张借书证。”  她推开门走出去,大厅里杂乱的声音一霎时全都溜到屋子里来。他躺在沙发上不出声地抽了一支烟。“是啊。”他想,他明白她的意思。他也不想再见到她了。他看看表,九点多了。先编个理由回去哄骗袁南,这一切都会过去。“到年老的时候,”他想着,“朱珍珍只会成为回忆旅途上的一小段插曲。”  第六章  到家的时候他见到了比如何哄骗袁南更让人忧虑的事情。躺在床上的毛毛正发着高烧不住地咳嗽。由于直到傍晚雨停之后也不见爸爸的身影,毛毛躲开同样着急的阿姨偷偷从幼儿园里溜了出来。她凭着印象独自一人穿过两条街道、四个积满泥水的胡同,却在最后的一个岔路口犹疑不决。一路呼喊的袁南在一棵滴水的柳树下发现毛毛正呆呆地望着远方的乌云。她把毛毛抱回家翻遍了所有的药箱也找不到与之对症的药丸。最后她看着时钟分秒逝去等着张文再。  张文再试过毛毛的体温之后抱着女儿狂奔到医院。一整夜他守在毛毛身前无法原谅自己的种种行为。他摸着她的头发应答她的呓语。  “是肺炎。”袁南神色呆滞地拿着病历走进病房说。  “会好的。”他说,“总能过去的。”  因为这场大病他不得不动用了打算给袁南买钢琴的钱。最为心慌的几夜里他握着毛毛的双手会不自觉地想到福楼拜,他满心恐惧地怀疑这一切都是作者的安排才使得他与爱玛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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