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的男人抗争。她觉得此刻女性主义所有的激情都在她胸中回荡,就像是她在高慷地唱着一首热情的歌。那是由马勒谱的曲,词选自中国的古诗,有六首。妹妹觉得自己像是一面旗帜,正在迎风招展。
然而这个跟踪者尽管一瘸一拐,可是却比她巧妙,在妹妹觉得自己快要占上风时,跟踪者仅仅是用自己的健全的左腿轻轻一扫,男人都管这个动作叫扫堂腿,于是妹妹摔倒了,她像小丑一样的卧在了旁边。
跟踪者不慌不忙地拿起掉在地上的枪并把枪对准了妹妹。妹妹看着这把由姐夫买来,自己又想拿它来杀姐夫的枪,耳听得面前的男人说:
“我想跟你睡觉。”
妹妹说:“我不爱你,对你没感觉。”
“可是,你跟你姐夫睡了,我知道。”
“我对他有感觉。”
这句话似乎激怒了男人,他说:“脱裤子。”
妹妹没有理他,只是斜眼看他。
男人走近了一步,说:“脱。”
妹妹还是没有理他。
男人说:“你不脱我脱。”
于是他开始脱衣服。他脱得不紧不慢,好像这是他自己的家一样。当他把裤子脱去,正准备脱里面的白色内裤时,妹妹突然充满了仇恨朝他的受过伤的腿踢过去,脚滑过他的腿踢着了他的阳巨。他被踢疼了,蹲下身来,一只手抓着枪,一只手摸着受伤处。脸扭曲起来。
妹妹笑着说:是不是你那个地方遭受打击之后,你的浑身就没有劲了?
男人用枪对准妹妹。妹妹说:“我知道你不会打我的。”
但是话音还没有落,枪就已经响了。
妹妹感觉到自己陷入了迷糊之中,在浑浑沌沌的晚霞照耀下,她看见那个男人一瘸一拐地走了。他的脸仍是那么苍白,里边映照着姐夫的光彩,姐夫的脸上仍流着残泪,对她说:你看,你看,我早说过,不能以恶抗恶,你想杀我,自己却死了。
浑浑沌沌中她似乎还有些后悔,她后悔忘了追问安蒂这个男人究竟是什么人,她得要知道自己究竟是死在谁的手里,但是空气中恍惚响着安蒂的声音:男人带给女人的不是灾难就是幸福。
就像是妹妹不愿意承认自己犯过错误一样,她也不承认自己已经死了。她甚至于不相信自己死了。这时候她在脑子里反复地念了几次“忏悔”这个词,她发现每次她都能念得很清楚,于是她就想:我没有死,因为我还能够忏悔。
对自己说着话的同时,妹妹起身穿上了一件衣服。她觉得她的下体好像还光着,什么都没有穿,于是她就在屋里四处寻找想找一条合体的裤子。在姐姐的房间里,她看见了父母遗留下的那个樟木箱子。
当她打开樟木箱子,发现报纸仍然在,上边有陈布雷的照片和他自杀的消息,那张脸很是疲惫。妹妹揭开报纸,牛仔裤也在下边。
她想:这不就是那条牛仔裤吗?他们为什么老是找不着?他们为什么总是因为这些小事吵架?
妹妹拿起了那张报纸,她没有仔细地看陈布雷,只是发现了自己的手只要轻轻地动动,那张报纸就开始像尸体一样地腐烂,它们一片片地下落,像花儿一样地开放在了牛仔裤的周围。
我为什么就不能穿穿姐姐的牛仔裤呢?牛仔裤沾上了姐姐的皮屑,毛发,甚至于还有姐姐的体温。她记得自己好像又照了镜子,并对自己说:女人就是这样,到死都要照照镜子。
老人与马勒
她穿上了那条牛仔裤就朝野外走去,当远远地看见那个放风筝的老人时她突然很高兴,因为这个老人可以证明她没有死,她急冲冲地地走向老人。老人看着她,似乎也认出了她。
老人一只手在抓着风筝,另一只手伸出来打算要跟她握手。妹妹心里不太愉快,她认为男人在女人没有伸出手来之前不应该主动伸出手握手。妹妹矜持地没有把手伸出去,只是走到老人跟前对他说:
“他们每当在那种时候就要听马勒,他们这样做是不对的。”
老人似乎没有明白,寻问地看着她。
妹妹说:“你难道没有听清吗?他们总是听马勒,惟一能够支撑他们的东西就是马勒,他们这样做不对,是吗?”
老人看着她,脸上没有表情,过了几秒钟才说:“我不认识马勒。”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