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出声地笑了起来。
“我觉得你长得特别好看,使我想起了那个菲律宾的女人。”
“可是女人都觉得自己那儿长得难看的。”
“不过你的例外。”
“你撒谎。”其实她心里有点沾沾自喜的感觉。
“我没有。”姐夫说。
妹妹又一次低下头。马上她又觉得这低头的表情在明确地表示着跟他之间的暖味关系,想到这,她又坦然地盯着他,问:“照你说来,西方女人和中国女人有差别?”
“你有没有看过这两种女人打在墙上的光影?西方女人的脸部突兀不平,额头是额头,眼睛是眼睛,鼻子是鼻子,下巴是下巴,而东方女人照在墙上的光影是糊里糊涂的一团,这跟那是一个道理。我在美国看到的那个菲律宾女人是我理想中的那种类型。”
“你怎么看到她的?”
“她在一个夜总会跳涩情舞,放钱的方式得有规矩,整个手掌朝下,钱朝上,用食指和中指夹住钱,轻轻放在那里。但是那一天我没有守规矩,我的手掌朝上,趁放钱的机会,用指头摸了一下,那个女人一个耳光打过来,把我打得摔在椅子下面,马上有两个黑人把我像拎小鸡一样地拎了出去。
说到这,他纵情地笑了起来,胸口像有炸弹爆炸了一样。
望着他脸上舒展的笑纹,她也笑起来,心想他在家里似乎从未这样笑过。
她被他的笑声弄得痒酥酥的,望着酒巴里那么多空椅空桌,忽然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
她下意识看着铺展在他办公室里的地毯。这时,他的手机突然响了,他皱起眉头接了,有人对他说了句什么,大概是公司里的什么事。他的脸色立即阴沉下来,然后没对她说一句话就走了出去,好几步后,才回头对她说:“可以用我的名字签单。不过,我一会就回来。”
望着他的背影,想着他刚才阴沉的表情,她想,这个男人无论怎么放纵,但总有什么事情或是什么人是他所害怕的。
她没有等他,站起身来,她穿的是一件薄裙子,幸好那沙发上毫无痕迹,不知为什么,她恶作剧地用刚才给她的冰水往上面洒了一洒,形成小小的一团的湿润。看着这,她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姐妹的区别
接下来的几天里,他们像往常一样。妹妹依然关在自己的房间里写东西。一天早晨,姐姐不在。
妹妹从洗手间返回时,突然看到姐夫挡在她面前,他穿着一件白色的短袖T恤,T恤下面隐约看见一件短内裤,猛一看还以为他什么也没有穿呢。
他把她拽回她的房间,在她的挣扎中,他把她横放在床上,撩开她的宽松的睡裙,褪下她的白丝内裤,而他只是仍站在床下。仅仅是一瞬间,妹妹大叫起来……
姐夫盯着她的眼睛说:“你真是一个坏女人,从你那天假装睡觉时起,我就断定你是个坏女人。”
妹妹闭着眼睛听。
“现在你不仅坏,你还很残忍。”姐夫又说道。
“我什么时候假装了?”她大声问。
“你故意的。”
妹妹说:“慢,放马勒。”
姐夫说:“去他的马勒的鬼吧。”
“那不行。”
姐夫没有说话,她又问了一遍,然而姐夫再不讲话,她一下又想到了雷恩。
雷恩的电话就在这时闯了进来。然而姐夫不让她接,一阵阵电话声让她感到兴奋。
“那你有安全套吗?”
“没有。”
“为什么你没有?在美国即使是一个老太太,在她的钱包里都夹着一两个呢。”
姐夫喘完最后一口气时,仿佛长期以来他们俩之间的战役才算结束,不,也许仅仅是开始。
小仙的男友
有一天傍晚,太阳还没有落山,妹妹竟在一个僻静的街道上看见小仙坐在一个骑摩托车的小伙子的后面。当那车经过自己的身边时,小仙竟然没有理她。妹妹不知道为什么,竟拼命地追起来,并且大声喊着小仙的名字。
摩托车停下了,然而她第一次发现小仙是用一种厌恶的目光看着她。她从来没有用这种目光看过她。但是她顾不得了,她盯着那个小伙子。最近这些天,妹妹经常反省自己,为什
么她要盯着小仙的男朋友看个不停,是因为好奇还是因为当小姨的责任?有时,她禁不住地问自己:你是爱着小仙的吗?还是恨她。作为她的亲姨,你是希望她活得快乐,还是希望她死?这样给自己提问题,让妹妹恐惧,即使她是一个写了书的人,而且还渴望获奖,而且,她经常感到自己是个思想家。
然而,眼前的问题那么简单:你是希望小仙活得好,还是希望她死。你是希望她开心还是希望她倒霉?你是希望她快活还是背运?她渐渐感到这样问自己有些让自己对人类悲观:如果小仙有一天死了,她可能会哭,但是,如果她太幸福,那她肯定不会从心里为她高兴。
你还是为自己悲观吧,请不要为人类悲观。比你好的人有的是。所有这些想法都从她的脑子里一晃而过,当她这样分析了自己半天之后,又意识到了小仙对于自己的敌视的目光。于是,她想走了,可是不知道究竟是什么力量在挡着她,不让她离开小仙。她甚至于不敢把自己的眼睛与小仙相对。你是一个什么样的女人?对,一个复杂的女人。小仙呢?一个孩子。
她的目光是清纯的,而你的目光是浑沌的。
所以,她把目光移向了那个开车的男孩儿。
他穿着一件看起来像是皮的亮晃晃的黑色短衫,下面一件长长的牛仔裤,头发染成了金黄色,看起来不像是学校的学生,而且从他的年龄上似乎也能断定这已经是一个踏入社会的男孩。
她问他是哪里的。
他说在一个商场里卖烟。
她又问了他的姓名和家庭住址。小伙子也照实回答了。
她仔细地看着男孩儿,他只是坦然地看着她。他说得很认真,似乎也没有撒谎,也一点都不怕暴露自己的真实身份。
妹妹突然意识到了这样的问题,对于这个男孩儿来说,她二十七岁的年龄,已经不能算是女人,她真是一个老太婆。他的目光清澈,态度随意,他的头发湿润。而她———皮肤干枯,目光里有污垢,态度暧昧。
的确,这个男孩儿看自己的时候,根本没有拿她当个女人。不是说她要跟小仙争风吃醋,她希望男孩儿也能看看自己,比如那些成熟男人都经常夸她的屁股,还有她的脸。
可是这一切都不可能,男孩儿没有拿她当女人。
的确,她是一个老太婆了。一个时代过去了,一个新的时代又开始了。
她看着小仙。小仙依然叉着双腿坐在他的后面,没有要下来的打算。
她又问小伙子:
“你打算带着她干什么?”
“一起吃个晚饭。”
“吃晚饭就没有必要了,”她像任何一个家长说道,“我们家小仙现在是个学生,跟你不一样,而且她还有两年就考大学了,所以你们以后不要来往———”
她又转头对小仙说,“走,小仙,下来,小姨带你去吃晚饭。”
可是小仙皱着脑门。妹妹几乎是严厉地看着她。她说:“不下。”
“必须下来。”妹妹说。
“为什么?”
“我是你姨。”
小仙扯了扯嘴角,笑起来说:“你不会告诉我妈,是吗?”
她不说话。小仙不情愿地从摩托车上下来。她领着小仙往家走去。那男孩还立在那儿。妹妹问:“这是不是你的男朋友?”
小仙不说话。
“他是不是你男朋友?”
身后是摩托车发动的声音。妹妹和小仙一起回过头去,小伙子呼地开走了,头发被风吹得高高的。小仙拉住妹妹的胳膊问:“你是不是觉得他长得很帅?”
妹妹反问:“跟男孩交往你就注重他的外表?”
“那当然。”
“这似乎不太好,仅仅是外表有时是不够的。”
“你还没有说呢,他帅不帅?”
“其实,一个男人内心的力量也要能够感觉到。”
“可是啊,如果一个长相丑陋的人在学校门口接我,又被同学看见了,那我可要羞死了。你怎么就不喜欢长得帅的男人呢。我有个好朋友叫莉莉,正在为一件事后悔呢,有一个男生想跟她做朋友,开始她没看清楚,以为那个人很丑,于是就拒绝了他,可是昨天她再一看,那人长得跟谢庭锋似的。后悔也来不及了,人家已经跟另一个女同学好了。”
妹妹笑了,她为自己的许多话惭愧,比如内心之类。“小姨,你的男朋友是什么样的?”
妹妹没有回答。
“你是不是有很多男朋友?”
“很多。”
“多少?”
“一个排。”
小仙笑了,说:“你跟他们都那个吗?”
“什么那个?”
“就是MAKE LOVE。”
妹妹脸红了。这样的问题让她无法应付。
“你最喜欢谁?”
妹妹内心这时充满悲剧性,她好像要哭了。小仙说:“我就有这一个男朋友,我有时非常渴望,有时又怕他。对了,你最喜欢哪个男人?”
妹妹似乎要跟小仙争什么,她的内心失去平衡,她说:“我最喜欢一个外国人。”
小仙充满好奇:“外国人?”
“你有没有想过跟一个外国人交朋友?”
“外国人?”小仙惊讶得笑出了声。
这时妹妹站住脚严肃地对小仙说:“别跟这些流氓小痞子来往了。”
“他不是流氓,也不是小痞子。你说的外国人就不是小痞子?”
“他是卖烟的,还不叫小痞子?”
“那我就换一个,换一个我们班的。这样行了吧。”
“即使是你们班的,而且成绩最好的也不要跟他们来往。”
“为什么?”
“因为他们没有文化,不懂得爱惜女人。”
“那有文化的呢?学习好的呢?”
“在中国即使是知识分子也是没有文化的。”
“什么是知识分子?”
“就是有文化的人,并且有比较高的学历。”
“比较高的学历是什么?”
妹妹一时不知道如何回答。她后悔在小仙面前随便说起“知识分子”这个词。只听小仙又问:“那外国人就行吗?”
妹妹严肃地说:“西方人,他们有着几百年的文化传统。”
“那中国人还有几千年的文化传统呢?”
小仙立即回答说。
“你听我说。想要成就一个暴发户只需要一夜,但是想要成就一个贵族,一个欧洲的美洲的甚至是澳洲的贵族,那都需要几代人。”
“为什么要成为贵族?”小仙不解。
“因为贵族,因为贵族———”
妹妹又不知道该怎么说了。其实,这些话妹妹知道自己说得不负责任。你有什么权力提贵族呢?他们又不是你的亲人。你又没法从他们那儿继承什么。妹妹说:“我只是说,外国人比中国人懂规则。”
“什么规则?”
妹妹本想说:给钱的规则。但是,她没有说出口,这太有教逡意味了。
“可是我怎么能够认识外国人呢?”小仙又问。
“你现在首先要学好英语。”
她们走进了一家肯德基店。为了自己的好奇心,她请小仙吃了一大顿鸡翅。小仙不停地要这要那,她心疼自己的钱,可是又想,谁让你把她从那个干净的男孩儿身上拉回来呢?
“妈妈哪去了?”
当她们回去时,姐姐不在家。她刚才为了省钱,光看着小仙吃,现在她自己饿了。
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晚饭一般都是姐姐和妹妹共同张罗着,但是突然地没有了姐姐,妹妹对厨房还有点束手无策。小仙给她妈妈手机打电话,电话响了很久,也没有人接,然后她又给爸爸打电话,爸爸说她正在路上,马上到家。
小仙又重新给她妈妈打电话,手机却关了。她跑到厨房,哭了似的对小姨说:
“妈妈还不回来,是不是出事了,怎么办?”
“怎么可能出事,别着急。啊?”
“她如果出事,怎么办?”
“她没事。不会有事的。”
妹妹一边想着晚上吃什么,一边想姐姐究竟会到哪里去,而且竟然把手机关了。
这时只听小仙又说:“我妈是不是也会跟什么男人跑了,不回来了?”
小仙说完先是笑,然后又哭起来。
妹妹挨着她抚摸她的头发,心里懊恼得很:今天怎么就跟这么个孩子给缠上了?她这么想着,还不得不安慰她说:“不会的,你妈不会跟男人跑的。”
“你有那么多男朋友,我妈为什么就不会?她长得比你还漂亮。”
“你妈长得比我漂亮?”妹妹停下手指,心里立即有些生气。
“那当然。她的脸蛋、身材都比你好得多。”
妹妹感到了气愤,就像是在莫名